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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第 4/4 页)

    “菌培养和药敏做了吗?”杨帆皱眉问。

    “已经在做了。”

    “什么时候做的?“

    “前天,结果至少得九天才出得来。”庄恕的神情也是黯然。

    傅博文道:“按常规,应该是菌培养和药敏结果出来以后,才能宣布确实是耐药菌感染。但是感染一旦发生,以前曾经起效的联合抗生素治疗方案无效的话,死亡率最高可能达到百分之五十。”

    杨帆连连按揉着太阳穴,疲惫地道:“九天……现在的仁合,患者密度这么大,重伤术后,或是不能转移出去的重症患者,每个科都有,这简直是耐药菌在院内传播的最理想条件。九天足以让院内感染遍及每个科室!”

    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杨帆看向傅博文,请求道:“傅院长,这方面您最有经验,这次能不能请您主持工作,争取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局面。当然,如果这次感染产生严重后果,我作为代理院长,还是第一责任领导。”

    “杨帆,当了院长,有的事情应该顾虑,有的事情就不要想那么多。都这个时候了,还什么责任不责任的。我看了疑似感染耐药菌患者的病历资料、检查结果,我认为最大可能是留置导尿管造成的感染,大肠杆菌上行,并产生耐药菌株。我建议先处理重症科这边,所有使用介入性器材的重症患者,都要做检查。”傅博文平静地道。

    杨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皓是第一例发现疑似耐药菌感染的患者,他的细菌培养要抓紧,争取找到合适的抗生素。各科室所有留置导尿管、引流管,进行过胃镜、肠镜的重症病人,都需要记录、检查,有发热等症状的,需要做菌培养。”傅博文沉声说道,杨帆虽略有犹豫,但也立刻断然道:“各科室按傅院长的决定执行。”

    众主任纷纷点头,庄恕的电话突然震动,他听了片刻,立刻站了起来:“林皓病危了,我去一下!”说完他冲出门。

    病房内,张默涵正在紧张地为林皓检查。庄恕快步进入,问道:“什么情况?”

    张默涵紧张地说:“血电解质紊乱,心律失常,刚才停跳一次,cpr和除颤后恢复。”他话音未落,监护器上,林皓的心电图曲线一阵杂乱地跳动,突然拉直!庄恕立即过去,来不及戴手套,直接进行心外按压、cpr。半分钟过后,心电曲线恢复,庄恕没有停手,一边继续按压一边对张默涵道:“把检查单递过来给我看一下。”

    张默涵将三张检查单展开在他面前。庄恕看着检查数据,依然不停做着心外按压说道:“立刻做准备,安装经静脉临时心脏起搏器!”

    林欢和妈妈本来在外面打包外卖,接到通知林皓病危的电话扔了外卖就往医院赶,跑回来正遇到庄恕和张默涵走出病房,林欢和妈妈迎上去,着急地问:“大夫,林皓怎么样?”

    “情况暂时稳定,可以进去看他了。”张默涵道。

    “谢谢大夫!”林欢的妈妈应答着赶紧冲进病房,林欢上前拦住正要离开的庄恕:“庄大夫,我爸爸怎么了?”

    庄恕脸色有些为难,看着她发红的双眼,沉吟一下道:“你父亲刚才发生心律失常,应该是由于血电解质紊乱引起的。为了避免停跳造成心衰、心肌受损等严重后果,我给他植入了起搏器。”

    “什么叫血电解质紊乱?我爸他为什么会紊乱?”林欢追问。

    “这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一个是连续高热,感染本身的原因,而为了控制感染,连续使用几种抗生素,也可能是造成紊乱的原因。”庄恕解释。

    林欢眼中含泪:“可是别人也手术了,你也说了我爸手术成功,为什么会这样?”她说到最后,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你们是不是手术后用药不对啊?”

    庄恕看着林欢流泪,目光沉郁地低声道:“你父亲的手术很顺利。术前、术后我们都使用了常规抗生素预防感染,但是感染还是发生了。在我更换过五种抗生素之后,依然没有效果,很遗憾,他感染的是耐药菌株。”

    “什么叫耐药菌株?”林欢瞪大眼睛问。

    “就是对常规的抗生素不敏感,有耐药性的菌株……”庄恕话没说完,林欢紧张地打断他问:“那就是我爸的病没有药可以治吗?”

    “只有找到对症的联合抗生素治疗方式,才有希望。”庄恕客观地回答。

    “庄大夫,不管用什么药,不管能不能报销,您尽管用,只要能治好他!”林欢抓住庄恕的手臂,哭出了声。

    庄恕扶着她,点头道:“我知道,我们也正在做细菌培养,做药敏实验,希望能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那要多久?”林欢眼巴巴地问。

    “可能需要十天。”庄恕几乎不能直视她的目光,轻声道。

    林欢震惊:“十天?!”庄恕为难地说道:“这个过程,希望你的父亲坚持住。”林欢紧紧盯着庄恕:“……如果他坚持不住呢?”

    庄恕心里堵得难受,但仍不得不坚持医生的职责,说出事实:“……如果真是这样,也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很抱歉。”

    林欢无助地摇晃他的手臂:“庄大夫,你是专家,你没有别的办法吗?”庄恕默默地摇头。

    林欢怔了怔,捂着脸,压抑着哭声走到一边,顺着墙慢慢蹲下,低声地哭泣。

    庄恕痛苦地看着哭泣的林欢,体会到强烈的无助感。这是他最疼爱的失散多年的妹妹,可是他帮不了她,甚至无法去安慰她。

    庄恕低着头,沉重地走开。一直快步走上天台,在无人处靠着栏杆,疲惫地闭上眼睛。静了片刻,他拿出手机,拨通号码:“钟叔叔,是我。”

    钟西北找了个医疗站的僻静角落接听电话:“怎么样?这几天你一直没来电话,我听说林皓的手术很顺利,你见到南南了吗,她还好吗?”

    “我见到她了,她很好。”

    “你还是没告诉她你是谁吗?”钟西北问。庄恕低声道:“没有。”

    钟西北劝道:“小斌,不要再坚持了,这个时候她需要你。你告诉她你是她哥哥,会让她更坚强。我看到她母亲了,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庄恕声音饱含痛楚:“钟叔叔,这件事恐怕还是不能让她知道。”

    “为什么呀?之前你找到了她,但为了她好不愿意去认她。但是现在,她自己来到了你的面前,这是天意啊。如果你们兄妹相认了,总归是给你母亲的一个交代。你要是还有顾虑,等我回来,我来说。”钟西北不明白庄恕在顾虑什么,直到他听到庄恕沉郁地说:“钟叔叔,南南她父亲……可能不行了。”

    钟西北一惊:“怎么回事,手术不是很顺利吗?”

    “他术后感染了耐药菌株,抗生素不起效。”

    钟西北一听也急了:“菌培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啊,那你们怎么办?”

    庄恕的声音极其疲惫:“我已经试了五种抗生素,都没有效果。我可以再试,但是我真的没有把握什么时候能找到对他起效的药物!甚至可能这种药物目前根本就没有!……他刚才已经安装了心脏起搏器,血电解质已经紊乱了,而且他的肾脏功能非常不好,随时可能发生肾衰竭……他坚持不到、他坚持不到了……”

    钟西北陷入了沉默。

    庄恕说着,呼吸都沉重而急促起来:“南南被拐走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去接她,她后来差点死在人贩子手里。这两个好心人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给了她爸爸妈妈,即使他们没告诉她,她是收养的,我也依然感激他们,因为他们爱南南。可是现在……我连她的父亲都救不了,我这一生要亏欠我的妹妹两次……钟叔叔,我该怎么办啊……”说到最后他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钟西北也十分难过,干涩地道:“小斌,坚持住,你现在不能放弃啊。”庄恕靠着栏杆,闭上眼睛,第一次再也掩饰不住地流露脆弱:“钟叔叔……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林欢在门外哭了一场,勉强忍住眼泪走进病房。一看到父亲的状况,泪水又簌簌地落下,倒把她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抓起她的手道:“欢欢,别哭,你爸平时身体就不好,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是那么好恢复。”

    林欢擦着眼泪,满心都是不甘:“明明做完手术是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感染我知道,怎么又有了什么耐药菌株,都没听说过,这都是什么病啊?”

    “庄大夫算是不错了,一直对你爸那么尽心,你看他对别的病人哪有这样的。”林欢的妈妈握着她的手劝道。

    这时值班护士走进病房,来送林皓的化验单,然后走到拉着屏风的蔡伟病床前,在屏风后面和王芳低声私语。

    伴着她们二人的私语,林欢狐疑地看着,跟林母小声地道:“这个病人得的是什么病啊,为什么大夫、护士进去检查都要穿隔离衣呢?……不会是传染病吧?”

    “怎么可能呢,传染病就去传染病医院了。”林欢的妈妈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但林欢一直关注地盯着蔡伟病床的方向,直到护士从屏风后出来,走出病房。她决然地站起身追了出去:“刘护士,请等一下。”林欢追上前坚定地问:“我想知道,那个蔡伟得的什么病?他会不会传染?”

    护士愣了一下:“对不起,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诉你。”说完转身要走,被林欢再次追上拦住问:“刘护士,我爸手术那么顺利,可是后来情况就不好了,今天还上了心脏起搏器,说是感染加重了,这些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

    护士连忙道:“林小姐你放心,你爸的病我们会尽力的,但是其他人的病情我不能告诉你。”

    “那就请您告诉我,他的病会不会传染?”林欢执拗地问。

    护士被逼问得很是为难:“你还是别问了。”林欢看她不好说,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尖锐地道:“你们进去做检查都要穿隔离衣,平时那个家属也从不跟我们说话,要是平常的病至于这样躲避吗?我不问什么病,你就告诉我,他会不会传染总可以吧?”

    这时,王芳从病房里走出来,看了她们一眼,闪避着林欢的眼神,匆匆走向走廊的另一边。

    护士赶紧说了句“我还有事,抱歉”,急匆匆地走了。

    林欢愣怔地站着,看着王芳的背影,情绪有点激动,转身折回了病房。

    庄恕与钟西北倾诉了几句,心里发堵的感觉稍微减轻了点,咬牙打起精神还得继续该干嘛干嘛。他来到化验室看林皓的检验结果,刚到不一会儿,就见傅博文走了进来。化验室里的王主任和傅博文打招呼,傅博文也寒暄道:“王主任……啊,庄大夫也在。”庄恕却只冷冷地对他点了点头,冲王主任道:“我先走了。”说罢径直走了出去。

    傅博文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对王主任道:“我来看看林皓的菌培养情况。”

    “哦,情况有点复杂,我刚才跟庄大夫说过了,我再跟您说一下吧。”王主任道,“其他人的还算顺利,但林皓的菌培养失败了。我们都是同样条件同样规则进行操作,我考虑有没有可能这是不同菌株?我听庄大夫说,这个患者,症状也是最严重的,和别人不同。”

    傅博文沉吟:“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你们多做几套,所有可能的方法都用上。”

    王主任皱眉:“已经用上了,但是培养时间又要加长了。”

    傅博文担忧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们尽力吧。”他思索着,转身走出了化验室。

    杨帆坐在办公室里,拧着眉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医院办公室主任慷慨激昂地念稿子:“在救灾期间,我院第一时间启动了救灾应急机制,开放救灾紧急绿色通道,基本确保伤患在十五分钟内即可快速初诊、清创、缝合、手术。在超负荷接诊量的情况下,成功抵御了气性坏疽等烈性传染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拯救生命的奇迹,谱写了一曲又一曲……”杨帆越听越不对味儿,烦躁地道:“行了行了,老李,你这稿子写得也太早了吧?”

    办公室主任也笑了:“灾后肯定要开表彰大会的嘛,我先写着,还有什么值得说的事儿,过后我还可以再补充。”

    这时杨帆的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小唐。

    杨帆对办公室主任道:“先放这儿,你出去吧。”待他离开办公室,关上门后,杨帆才接起电话,听得小唐问:“杨院长,现在院里情况怎么样了?”

    杨帆声音沉郁:“病危好几个了。”

    小唐着急地问:“那菌培养结果呢,还没出来?”

    杨帆烦躁地道:“你当这是蒸馒头,二十分钟出一屉啊?”

    小唐叹道:“哎呀,这两天我越琢磨这事儿越觉得严重,你们院要查可千万别牵扯到我们公司啊。”

    杨帆急了:“你不是说你的器材没问题吗?到底有没有问题?”

    小唐赌咒发誓地说:“公司器材绝对没问题!可您不想想,器材后面是什么?器材本身没问题,但是因为现在各种特殊情况,用了器材的病人出了问题。如果使劲查,就算查的结果是器材完全合格,却查出来咱们之间的关系,那……也说不清了。要是有人关注这事儿,我们公司和仁合的合作可就悬了。”

    杨帆懊恼:“这还用你说啊?我比你更担心这个!”

    “你担心什么,你不是院长吗,你把它按住不就行了。”

    杨帆怒道:“你当院长是玉皇大帝!医院这地方,出了人命,什么长可能都不管用!”

    庄恕从检验室出来,一边看着手中的资料一边走着,林欢急匆匆地赶过来,拦在他面前道:“庄大夫!庄大夫你等一下!”庄恕抬起头,见她神色焦急地拿着一张化验单,指着上面一行字大声问:“庄大夫,请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庄恕的目光落在“人免疫缺陷病毒”“单位病毒数pcr检查”“cd3/cd4总量及比例”等字样上,立即皱眉望着林欢:“这是其他患者的检查单和医嘱单,你不应该去看,更不应该拿走。”

    林欢提高声音不管不顾地道:“别人什么病我是不该问,可是我爸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感染了,一直发烧,到现在连起搏器都上了!这都是那个蔡伟搬来之后发生的!我要你现在明确地告诉我,这是不是那个蔡伟造成的?”

    “林欢,你冷静一下。现在是救灾的特殊时期,医院现在的情况是患者多、地方少、压力大,没办法保证给每个病人平时必需的医疗资源,但我们会严格遵守隔离防护条例,保障每个患者的安全……”庄恕的话被林欢打断,她激愤地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套话!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她扬起手中的单子,“这个病人——是不是艾滋病?”她的声音很高,周围过往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有的已经开始小声议论。

    庄恕控制着情绪,尽力平静地道:“每一个患者的隐私,包括你的家人的,我们都必须保护。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其他患者的病情。你私自去拿其他人的化验单和医嘱,这是对他人权利的侵犯,请你马上放回去!”

    林欢流下眼泪,愤怒地望着庄恕:“你说我什么都行,只要你把我爸治好!我请你把这个病人从我爸病房挪走!”

    庄恕对着她的脸,发不出火来,吸了口气,克制地道:“请相信我的专业素养,把这两个病人放在一间病房,是因为我能够保证,在隔离措施之下不会有互相传染的情况发生,请你把化验单给我。”

    林欢失望地看着他,含泪说道:“你给不了我满意的答复,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找院长投诉你!”她愤然转身离开。

    庄恕无奈地看着林欢的背影,这时手机响起,是护士长紧张的声音:“庄大夫,林皓血氧饱和度急降!”

    庄恕转身快步奔向病房,只听林皓身上连接的监护设备正在发出刺耳的鸣叫,而心电图、血压等数据不断跳跃。林皓脸色苍白发青,身子突然一阵痉挛,一个弓起,软了下去。监护屏幕上心电图拉直,血压直落。

    “快!强心针,除颤仪!”庄恕急道。护士立即给林皓注射强心针。护士长拿过除颤板,涂上导电糊,交给庄恕。庄恕将除颤板相互摩擦着,急促地说:“二百焦耳一次!”随即将除颤板按在林皓身体两侧肋部,电击过后,林皓的身子弹起。“还是不行。”护士长注视着监护数据,摇头。庄恕索性丢开除颤仪,自己继续进行心外按压。顷刻间,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灾区医疗站的工作进入收尾阶段,陆晨曦和几个同事背着药箱从外面回来,她热得汗流浃背,擦着汗走进遮阳帐篷,坐在椅子上,拿纸板不停地扇着风。

    钟西北递过来半杯水,陆晨曦抓过来刚要喝,钟西北拦住,拧开一瓶葡萄糖,倒进她的水杯道:“热坏了吧?”

    陆晨曦舔舔嘴唇,向往地说:“这会儿真该来瓶冰啤酒啊。”说着端起葡萄糖水,以畅饮冰啤酒的架势大口喝了起来。

    钟西北看得好笑,说道:“等回去吧,上级说明天我们医疗队就可以回嘉林了,回去我请大家喝冰啤酒,吃烤肉,顺便把生日给你补上。”

    “不会吧,我的生日您还记着呢。”陆晨曦笑了。钟西北说了实话:“其实我真记不住,是陈绍聪打电话提醒我的,让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谢谢主任,心领了,不过我从来不过生日。”陆晨曦却道,“我们家就这习惯,因为我出生的那天,我爸去世了。”

    钟西北拍拍额头:“哎呀,我把这个给忘了。”接着叹口气,“不过估计也没时间快活,医疗队的事忙完了,回仁合也闲不住。”

    陆晨曦点点头:“是啊,我听说院里出现了耐药菌感染,各科室应该都特别紧张。”

    “已经发现十几例了,你接诊的那个林皓也感染了。”钟西北声音低沉下去,自从接了庄恕的电话,他心里就沉甸甸的。

    陆晨曦吃惊地说:“啊?菌培养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林皓年龄这么大,还能过来吗?”

    钟西北摇摇头:“很难说啊,庄恕跟我交流过,他也不乐观。”

    “他给你打电话了?”陆晨曦一愣。

    “嗯,急诊也有两个耐药菌感染病例,我们俩说了说。庄恕这个人我接触不多,但是我看得出他很要强,电话里他对林皓这个病人还是很关注的。我能感觉到,万一林皓过不来,对他心理伤害应该挺大。这次回去你多劝劝他,心理负担不要太重。”钟西北只能把话说到这步。

    “您放心,我明白……不过这些话他怎么不跟我说呢。”陆晨曦有些不高兴了。

    “嗨,他走到哪儿都是一副专家派头,跟我这个老家伙说说也就算了,哪儿会跟你说啊。”钟西北不能说出实情,挥挥手道。

    陆晨曦认真地有些计较,不满地说:“不只是专家派头,我老觉得他这人,跟我说话说半句留半句的,您没觉得吗?”

    钟西北点点她:“你们小情侣之间这些心思,我不负责评价。我说多了,回头你俩真成了,我变恶人了。”

    陆晨曦笑了起来:“钟老头儿,你真懂事儿。”

    钟西北也笑着起身:“生日不过,吃碗长寿面吧,我下厨,再给你加个溏心荷包蛋。”

    “我想喝冰啤酒。”陆晨曦还是念念不忘。

    钟西北瞪她一眼:“想得美。”走出了帐篷。

    陆晨曦看钟西北走后,掏出手机,翻出通信录里个人收藏,手指停在庄恕的名字上面,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继续忙碌。

    庄恕紧急抢救林皓,操作着心电图机,拉着单子同时问:“gfr的数据出来没有?”护士赶紧递过来,庄恕看了单子,神色越发沉重,无奈地说:“心衰三级,急性肾衰,肝功能异常。”

    护士小心地问:“发生多衰了?”庄恕没说话,缓缓摘下手套。

    这时林皓苏醒过来,庄恕来到他床前坐下,轻声问:“林先生,感觉怎么样?”

    林皓虚弱地道:“大夫,我……我怕我撑不过去了,叫我女儿过来,我有话要说。”

    庄恕沉吟了一下,起身对周围的医护道:“你们去忙吧。”待医护人员离开,庄恕把林皓床前的围帘拉上,转身凑到林皓耳畔道:“林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些事,你不能告诉林欢。”

    林皓惊讶地看着庄恕:“庄大夫,你什么意思?”

    庄恕低声:“我恳请您,不要把林欢的身世告诉她。”

    林皓震惊地问:“为什么?”

    庄恕再度凑近林皓耳畔,声音有难以言说的痛楚:“林欢的小名叫南南,她的后背上有块红色胎记,对吗?”

    “你怎么知道……”林皓怔怔地看着他。

    庄恕缓声说出:“我是她的亲哥哥。”

    林皓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会是……”庄恕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三十年前,我母亲在这家医院里工作,后来因为一起冤案被赶出了医院。我的妹妹南南被人贩子拐走,一直没有找到。后来我母亲因为冤案去世,至今也没有平反。我这次从美国回来,虽然想澄清这件事,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进展。其实我早知道南南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也想认回这个妹妹,但是我看到你们把她当亲生女儿养育,她爱您和阿姨,她很幸福。如果现在,您把她的身世告诉她,不仅毁了她美好的生活,这起冤案也会压在她的肩上。这件事情压在我心里三十年了,我不希望让她和我一起承受,这对她太残酷,太不公平。我请您答应我,不要这么做。”

    林皓听着庄恕说的话,伸出虚弱颤抖的手,抓住庄恕的手,渐渐越发用力。

    庄恕眼眶泛红,恳请道:“林先生,谢谢您养育了她这么多年。我和您一样爱她,请您答应我,不要告诉她。”

    林浩流着泪,努力地点点头。

    “您好好休息,已经通知林欢,她就快到了。”庄恕起身走出病房,刚好看到气喘吁吁的林欢跑过来。她抓着他,喘着气问:“我父亲怎么样?”

    “你父亲的情况很不好,我们刚才进行了抢救。”庄恕黯然道。

    林欢愤怒地质问:“你们还是没有把那个人转走,对吗?”

    “林小姐,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对医院的安排也很不满,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也失去过亲人,我了解这种痛苦的感受。请你相信,我在尽一切努力,挽救你父亲的生命。可是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接下来多陪陪他吧。”庄恕低声道。

    林欢不语,刚要走进病房,庄恕拦住她说道:“刚才有一个姓张的阿姨让我把一袋东西转交给你,我放在里面的桌上了。”

    “什么东西?”林欢冷淡地问。

    “我不知道,她说是你最喜欢吃的。”庄恕轻声说完,快步走开。

    林欢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心思多想,转身走进病房,伏倒在林皓床前,想哭又极力忍耐着,哽咽道:“爸,庄大夫说了,您的情况挺好的,不会有大问题,感染很快会控制住的……”

    林皓艰难地道:“你妈妈呢?叫她回来。”

    “我给妈妈打电话了,她已经在路上,很快就会过来。”林欢从父亲的眼神里,知道他心中清明,明白这一关可能是过不去了,眼泪立刻溢满眼眶。

    “欢欢,你太久没有练琴了,练一会儿吧。”林皓虚弱地说道。

    “爸,您还是先睡一会儿吧,您现在需要休息。”林欢呜咽着说。

    林皓喘息着,用气声说道:“从小叫你练琴你就找各种借口,长大了还是这样,练一会儿吧,爸爸想听。”

    林欢含着眼泪,点点头,起身拿过自己的琴,极力控制着眼泪,坐在林皓的病床前,开始拉琴。大提琴的弓弦时急时徐,曲调如泣如诉。

    林皓看着林欢,眼眶湿润。林欢认真地拉着琴,泪水一行一行在脸上奔流。

    一旁的桌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糖袋,旁边散落着几块糖果——那是庄恕留给林欢的,小时候妈妈买给他们兄妹俩,他们最爱吃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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