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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勇以为,这么多信息足以耗费他好几天去消化,可还不到午饭时间,顾耀东就已经倒背如流。但也仅此而已,他并不明白把这些东西背下来是要干什么用。
顾耀东不知又从哪里看来了两个词——一个“尸绿”,一个“尸斑”,他想知道人死以后到底是哪个先出现,于是到处折磨人。赵志勇在睡觉,李队长让他去找法医,于胖子和小喇叭嫌晦气不肯搭理。
顾耀东望向夏继成,夏继成也正望着他,好像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他来提问了。但是这次顾耀东动了脑筋,他想清楚了,那是处长,不合适,于是把问题咽了回去,扭头去找肖大头。
夏继成怔了怔,只得尴尬地清了声嗓子,从桌上抓了张报纸来看。
肖大头看顾耀东朝自己走过来,忍无可忍,用茶杯啪啪拍着桌子:“连口茶都喝不上!热水瓶空了没人管吗?”
“我马上去!”
顾耀东吓得赶紧拎上水瓶跑了出去。
一屋子被折磨的人终于不用再假装睡觉,假装聊天了。
肖大头:“处长,这小子是怎么进的警察局啊?”
夏继成悠闲地喝了口茶:“人事处招的啊。”
小喇叭:“肖大头的意思是怎么招了他?他条件不行嘛。”
“哦。你们都研究过人事处的招人标准了?”
夏继成瞄了面前的诸位一眼:“二十到三十岁,未婚。”
拖家带口的肖大头不吭声了。
“初中以上学历。”
赵志勇继续装睡觉。
“身高不低于五尺二寸。”
小喇叭往于胖子身后挪了挪。
“体重不高于七十公斤。”
于胖子放下了手里的点心。
夏继成看着面前一帮歪瓜裂枣,温柔地说:“哎,幸亏你们早生几年。”
李队长一直在座位上织毛衣。他是个老好人,说话做事慢悠悠,每次这帮年轻警员吵吵嚷嚷,他都在边上看着他们,安抚也好,管教也好,脸上从来是老父亲看孩子般的慈爱。
李队长:“处长说得对。耀东是高才生,是来给我们长脸的。别欺负人家一个老实孩子。”
肖大头还不死心:“他有点影响气氛!”
于胖子:“要不,把他弄回一处?”
小喇叭:“人家一处就是不想要他才塞过来的。”
肖大头:“不走也行,得让他改改那股傻气!”
夏继成:“你跟傻子较什么真啊?”
肖大头语塞。
夏继成:“散了散了!”
众人悻悻散去。夏继成继续喝茶看报,琢磨着是该给这小子安排点正经事了。
顾耀东拎着热水瓶回来时,遇到刑一处的警员声势浩大地从武器科出来。带队的是杨奎,每个人都配了枪。顾耀东看得有些出神,忽然想到什么,兴冲冲地跑回刑二处。果然,二处警员也在佩戴警棍和警哨。
顾耀东兴奋地问:“是不是有任务了?”
赵志勇:“每周一次,街区例行巡逻。”
“我能参加吗?”
赵志勇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二处的老前辈了,说话得带点威严才行:“带上你也行,不过得约法三章。你是新人,我是前辈。一会儿上了街你必须听我指挥,如果擅自行动,那就没有下次了。”
“是!保证一切听指挥!”
顾耀东想起一件事,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还不会用枪。”
“谁告诉你要用枪了?”
“我刚刚看到一处都带了枪。”
赵志勇心里骂着“哪壶不开提哪壶”,嘴上还是一本正经:“都是例行巡逻,但是就只有他们一处有资格配枪。会用警棍警哨吗?”
夏继成进来的时候,顾耀东正在认真操练警棍和警哨。
夏继成:“顾耀东。”
顾耀东兴冲冲地拿着警哨和警棍跑过来:“到!”
“东西放回去。”
顾耀东很纳闷:“处长,例行巡逻不是要用这个吗?”
“谁同意你出任务了?跟我来。”
顾耀东跟着夏继成站在户籍科门口,东张西望,依然像那只被人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小猫小狗。
顾耀东鼓起勇气小声说:“处长,我想上街巡逻。”
夏继成看也不看他:“你不合适。”
“为什么?”
“会用枪吗?”
顾耀东回答得很干脆:“不会啊。”
“会擒拿格斗吗?”
“不会。”
“受伤会自救或者给别人急救吗?”
顾耀东的头越埋越低,不是很想再回答他的问题了:“不会。”
“所以啊!”
户籍科孔科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从里面走出来,扶了扶老花镜,把厚厚一摞户口登记簿塞到顾耀东手中:“年轻人,会骑自行车吗?”
“会。”
孔科长很满意地放了把车钥匙在登记簿上:“那就辛苦你了。”
顾耀东看向夏继成,夏继成却只笑眯眯地看着孔科长。
夏继成:“跟他客气什么,年轻人,就该消耗消耗精力。”
顾耀东拿着登记簿正要敲第一户人家的门,门正好开了,一名中年妇女一盆水泼在地上,浇透了他的皮鞋。
这座城市有一半以上人住的是弄堂。直到太阳落山,顾耀东也才只完成了一小半登记任务。他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这天却迷失在了弄堂里。他觉得自己离匡扶正义、保护百姓的梦想有点远了。
回到警局时,天已经黑了。警局大楼里空空荡荡。上楼拐了一个弯,他蓦然看见有个身影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这么晚了,还有人没有回家?等到那个身影走到灯光下,定定地站住,顾耀东才惊讶地认出是夏继成。
顾耀东:“处长,您怎么在这儿?”
夏继成手里拿着一份折起来的报纸,冷冷地打量他。皱巴巴的制服,白衬衣脏兮兮的袖口随意往上挽着,那双蓝棠皮鞋更是泥泞不堪。
他冷冰冰地:“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顾耀东惭愧地埋着头:“对不起,我走错路了……”
“查完了?”
顾耀东望了一眼夏继成来的方向,那是户籍科:“只查完一半。我想回户籍科,先把登记完的户籍交上去。”他有些纳闷,一个连上班时间都在吃烤鸡的人,怎么会在警局留到这么晚?难道是因为担心,所以专门等自己?
“都几点了,谁还有工夫等你?”
顾耀东被吼得一哆嗦。
“回家!”夏继成转身走了。
顾耀东在他身后大声问:“处长,查完了户籍我还能回来当刑警吗?”
夏继成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你现在不是刑警吗?”
顾耀东很认真地想了片刻,觉得有了答案。
顾耀东回到福安弄时,顾邦才正好先一步进了弄堂,手里拎着刚买的小菜。他想追上去,这时有人跟父亲打招呼。
“顾先生,你家耀东还没有下班呀?”
顾邦才的口气很是自豪:“他去的是刑警处,警局最忙的地方。肯定早不了啦!”
顾耀东愣了愣,急忙摘掉“户口调查”的袖章,塞到衣服兜里。低头时才注意到脚上的蓝棠皮鞋像从泥里捞出来的。正好一户人家门口放了桶水,他赶紧用手沾了水,匆匆把鞋子清理干净了,这才往家走去。
一推门进来,就看到桌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饭菜,母亲正在盛米饭,温馨得让他鼻子有点发酸。
耀东父亲端着小菜从灶披间出来:“这么晚,是不是上街抓犯人了?”
顾耀东:“大家照顾新人,这两天让我先整理档案。”
耀东母亲高兴地:“这个好呀!你一个东吴大学的高才生,我倒觉得上街抓犯人是浪费人才了!坐在办公室看看档案,帮他们分析分析案子,又轻松又安全,赚得也不比他们少。这样最好!”
顾耀东大口大口扒着米饭:“妈,我早晚还是要上街抓犯人的。处长说了,不管干什么,我都是刑警。”说这话的时候,他很踏实。来警局这些天,他总算有一些找到起点的感觉了。
华灯初上,正是家家户户最温馨的晚饭时光。
夏继成的公寓里却没有一点饭菜香气。屋里到处都很整洁,尤其是厨房,仿佛住在这里的人不食人间烟火。该有的家具都有,并且都质地上乘,只是怎么看都更像摆设。
写字台上的茶杯冒着热气。夏继成打开那份折起来的报纸,从里面拿出了五本证件。这是他刚刚从户籍科存放失踪人口的柜子里拿来的。他将其中一本扣到茶杯上熏了片刻,照片湿润后,用刀片轻松剔了下来,接着又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五个人的照片,将其中一张贴在上面。照片上的人取代了原来的主人。第一本证件制作完成了,看起来天衣无缝。
初夏夜晚的街上,还有一丝凉意。
沈青禾独自等在电车站,过了一会儿,老董也来了。两个人随意地站在一起,好像只是两个等车的普通人。
沈青禾隐隐有些担心:“这么晚见面,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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