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上)(第 3/4 页)
三巧儿道:“也只是平常生活,你老人家莫笑话。”
就取一把钥匙开了箱笼,陆续搬出许多钗、钿、缨络之类。
薛婆看了,夸美不尽,道:“大娘有恁般珍异,把老身这几件东西看不在眼了。”
三巧儿道:“好说,我正要与你老人家请个实价。”
婆子道:“娘子是识货的,何消老身费嘴。”
三巧儿把东西检过,取出薛婆的蔑丝箱儿来,放在桌上,将钥匙递与婆子道:“你老人家开了,检看个明白。”
婆子道:“大娘忒精细了。”
当下开了箱儿,把东西逐件搬出。
三巧儿品评价钱,都不甚远。
婆子并不争论,欢欢喜喜的道:“恁地,便不枉了人。
老身就少赚几贯钱也是快活的。”
三巧儿道:“只是一件,目下凑不起价钱,只好现奉一半。
等待我家官人回来,一并清楚,他也只在这几日回了。”
婆子道:“便迟几日,也不妨事。
只是价钱上相让多了,银水要足纹的。”
三巧儿道:“这也小事。”
便把心爱的几件首饰及珠子收起,唤晴云取杯见成酒来,与老人家坐坐。
婆子道:“造次如何好搅扰?”
三巧儿道:“时常清闲,难得你老人家到此作伴扳话。
你老人家若不嫌怠慢,时常过来走走。”
婆子道:“多谢大娘错爱,老身家里当不过嘈杂,像宅上又忒清闲了。”
三巧儿道:“你家儿子做甚生意?”
婆子道:“他只是接些珠宝客人,每日的讨酒讨浆,刮的人不耐烦。
老身亏杀各宅们走动,在家时少,还好。
若只在六尺地上转,怕不燥死了人。”
三巧儿道:“我家与你相近,不耐烦时就过来闲话。”
婆子道:“只不敢频频打搅。”
三巧儿道:“老人家说那里话。”
只见两个丫环轮番的走动,摆了两副杯箸,两碗腊鸡,两碗腊肉,两碗鲜鱼,连果碟素菜共一十六个碗。
婆子道:“如何盛设!”
三巧儿道:“见成的,休怪怠慢。”
说罢,斟酒递与婆子,婆子将杯回敬,两下对坐而饮。
原来三巧儿酒量尽去得,那婆子又是酒壶酒瓮,吃起酒来,一发相投了,只恨会面之晚。
那日直吃到傍晚,刚刚雨止,婆子作谢要回。
三巧儿又取出大银钟来,劝了几钟。
又陪他吃了晚饭,说道:“你老人家再宽坐一时,我将这一半价钱付你去。”
婆子道:“天晚了,大娘请自在,不争这一夜儿,明日却来领罢。
连这蔑丝箱儿老身也不拿去了,省得路上泥滑滑的不好走。”
三巧儿道:“明日专专望你。”
婆子作别下楼,取了破伞出门去了。
正是:
世间只有虔婆嘴,哄动多多少少人。
却说陈大郎在下处呆等了几日,并无音信。
见这日天雨,料是婆子在家,拖泥带水的进城来问个消息,又不相值。
自家在酒肆中吃了三杯,用了些点心,又到薛婆门首打听,只是未回。
看看天晚,却待转身,只见婆子一脸春色,脚略斜的走入巷来。
陈大郎迎着他,作了揖,问道:“所言如何?”
婆子摇手道:“尚早。
如今方下种,还没有发芽哩,再隔五六年,开花结果,才得到你口。
你莫在此探头探脑,老娘不是管闲事的。”
陈大郎见他醉了,只得转去。
次日,婆子买了些时新果子、鲜鸡、鱼、肉之类,唤个厨子安排停当,装做两个盆子,又买一瓮上好的酽酒,央间壁小二挑了,来到蒋家门首。
三巧儿这回不见婆子到来,正教晴云开门出来探望,恰好相遇。
婆子教小二挑在楼下,先打发他去了。
晴云已自报知主母。
三巧儿把婆子当个贵客一般,直到楼梯口边迎他上去。
婆子千恩万谢的福了一回,便道:“今日老身偶有一杯水酒,将来与大娘消遣。”
三巧儿道:“到要你老人家赔钞,不当受了。”
婆子央两个丫环搬将上来,摆做一桌子。
三巧儿道:“你老人家忒迂阔了,恁般大弄起来。”
婆子笑道:“小户人家备不出甚么好东西,只当一茶奉献。”
晴云便去取杯箸,暖雪便吹起水火炉来。
霎时酒暖,婆子道:“今日是老身薄意,还请大娘转坐客位。”
三巧儿道:“虽然相扰,在寒舍岂有此理?”
两下谦让多时,薛婆只得坐了客席。
这是第三次相聚,更觉熟分了。
饮酒中间,婆子问道:“官人出外好多时了还不回,亏他撇得大娘下。”
三巧儿道:“便是,说过一年就转,不知怎地担阔了。”
婆子道:“依老身说,放下了恁般如花似玉的娘子,便博个堆金积玉也不为罕。”
婆子又道:“大凡走江湖的人把客当家,把家当客。
比如我第四个女婿朱八朝奉有了小女,朝欢暮乐,那里想家?
或三年四年才回一遍,住不上一两个月,又来了。
家中大娘子替他担孤受寡,那晓得他外边之事?”
三巧儿道:“我家官人到不是这样人。”
婆子道:“老身只当闲话讲,怎敢将天比地?”
当日两个猜谜掷色,吃得酩酊而别。
第三日,同小二来取家火,就领这一半价钱。
三巧儿又留他吃点心。
从此以后,把那一半赊钱为由,只做问兴哥的消息,不时行走。
这婆子俐齿伶牙,能言快语,又半痴不颠的,惯与丫环们打诨,所以上下都欢喜他。
三巧儿一日不见他来,便觉寂寞,叫老家人认了薛婆家里,早晚常去请他,所以一发来得勤了。
世间有四种人惹他不得,引起了头,再不好绝他。
是那四种?
游方僧道、乞丐、闲汉、牙婆。
上三种人犹可,只有牙婆是穿房入户的,女眷们怕冷静时,十个九个到要扳他来往。
今日薛婆本是个不善之人,一般甜言软语,三巧儿遂与他成了至交,时刻少他不得。
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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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郎几遍讨个消息,薛婆只回言尚早。
其时五月中旬,天渐炎热。
婆子在三巧儿面前,偶说起家中蜗窄,又是朝西房子,夏月最不相宜,不比这楼上高厂风凉。
三巧儿道:“你老人家若撇得家下,到此过夜也好。”
婆子道:“好是好,只怕官人回来。
巧儿道:”他就回,料道不是半夜三更。
“婆子道:”大娘不嫌蒿恼,老身惯是挜相知的,只今晚就取铺陈过来,与大娘作伴,何如?
“三巧儿道:”铺陈尽有,也不须拿得。
你老人家回覆家里一声,索性在此过了一夏家去不好?
“婆子真个对家里儿子媳妇说了,只带个梳匣儿来。
三巧儿道:”你老人家多事,难道我家油梳子也缺了,你又带来怎地?
“婆子道:”老身一生怕的是同汤洗脸,合具梳头。
大娘怕没有精致的梳具,老身如何敢用?
其他姐儿们的,老身也怕用得,还是自家带了便当。
只是大娘分付在那一门房安歇?
“三巧儿指着床前一个小小藤榻儿,道:”我预先排下你的卧处了,我两个亲近些,夜间睡不着好讲些闲话。
“说罢,检出一顶青纱帐来,教婆子自家挂了,又同吃了一会酒,方才歇息。
两个丫环原在床前打铺相伴,因有了婆子,打发他在间壁房里去睡。
从此为始,婆子日间出去串街做买卖,黑夜便到蒋家歇宿。
时常携壶挈碗的殷勤热闹,不一而足。
床榻是丁字样铺下的,虽隔着帐子,却像是一头同睡。
夜间絮絮叨叨,你问我答,凡街坊秽亵之谈,无所不至。
这婆子或时装醉诈风起来,到说起自家少年时偷汉的许多情事,去勾动那妇人的春心。
害得那妇人娇滴滴一副嫩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婆子已知妇人心活,只是那话儿不好启齿。
光阴迅速,又到七月初七日了,正是三巧儿的生日。
婆子清早备下两盒礼,与他做生。
三巧儿称谢了,留他吃面。
婆子道:“老身今日有些穷忙,晚上来陪大娘,看牛郎织女做亲。”
说罢自去了。
下得阶头不几步,正遇着陈大郎。
路上不好讲话,随到个僻静巷里。
陈大郎攒着两眉,埋怨婆子道:“干娘,你好慢心肠!春去夏来,如今又立过秋了。
你今日也说尚早,明日也说尚早,却不知我度日如年。
再延捱几日,他丈夫回来,此事便付东流,却不活活的害死我也!阴司去少不得与你索命。”
婆子道:“你且莫喉急,老身正要相请,来得恰好。
事成不成,只在今晚,须是依我而行。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全要轻轻悄悄,莫带累人。”
陈大郎点头道:“好计,好计!事成之后,定当厚报。”
说罢,欣然而去。
正是:
排成窃玉偷香阵,费尽携云握雨心。
却说薛婆约定陈大郎这晚成事。
午后细雨微茫,到晚却没有星月,婆子黑暗里引着陈大郎埋伏在左近,自己却去敲门。
晴云点个纸灯儿,开门出来。
婆子故意把前袖一摸,说道:“失落了一条临清汗巾儿。
姐姐,劳你大家寻一寻。”
哄得晴云便把灯向街上照去。
这里婆子捉个空,招着陈大郎一溜溜进门来,先引他在楼梯背后空处伏着。
婆子便叫道:“有了,不要寻了。”
晴云道:“恰好火也没了,我再去点个来照你。”
婆子道:“走熟的路,不消用火。”
两个黑暗里关了门,摸上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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