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李讲公穷邸遇侠客(下)(第 3/4 页)
房德欢喜道:“你且说有甚妙策?”
陈颜道:“小人间壁,一月前有一个异人搬来居住,不言姓名,也不做甚生理,每日出去吃得烂醉方归。
小人见他来历跷蹊,行迹诡秘,有心去察他动静。
忽一日,有一豪士青布锦袍跃马而来,从者数人,径到此人之家,留饮三日方去。
小人私下问那从者宾主姓名,都不肯说。
有一个悄对小人说:”那人是个剑侠,能飞剑取人之头,又能飞行,顷刻百里。
且是极有义气,曾与长安市上代人报仇,白昼杀人,潜踪于此。
‘相公何不备些礼物前去,只说被李勉谋害,求他报仇,若得应允,便可了事。
可不好么?
“房德道:”此计虽好,只恐他不肯。
“陈颜道:”他见相公是一县之主,屈己相求,定不推托。
还怕连礼物也未必肯受哩!“贝氏在屏风后听得,便道:”此计甚妙!快去求之。
“房德道:”将多少礼物送他?
“陈颜道:”他是个义士,重情不重物,得三百金足矣。
“贝氏一力撺掇,就备了三百金礼物。
天色傍晚,房德易了便服,陈颜、支成相随,也不乘马,悄悄的步行到陈颜家里。
原来却住在一条冷巷中,不上四五家邻舍,好不寂静。
陈颜留房德到里边坐下,点起灯火,向壁缝中张看,那人还未曾回。
走出门口观望,等了一回,只见那人又是烂醉,东倒西歪的撞入屋里去了。
陈颜奔入报知,房德起身就走。
陈颜道:“相公须打点了一班说话,更要屈膝与他,这事方谐。”
房德点头道:“是。”
一齐到了门首,向门上轻轻扣上两下。
那人开门出问:“是谁?”
陈颜低声哑气答道:“本县知县相公,在此拜访义士。”
那人带醉说道:“咱这里没有什么义士。”
便要关门。
陈颜道:“且莫闭门,还有句说话。”
那人道:“咱要紧去睡,谁个耐烦!有话明日来说。”
房德道:“略话片时,即便相别。”
那人道:“既如此,到里面来。”
三人跨进门内,掩上门时,引过一层房子,乃是小小客坐,点将灯烛荧煌。
房德即倒身下拜道:“不知义上驾临敝邑,有失迎迓。
今日幸得识荆,深慰平生。”
那人将手扶住道:“足下一县之主,如何行此大礼!岂不失了体面?
况咱并非什么义士,不要错认了。”
房德道:“下官专来拜访义士,安有差错之理?”
教陈颜、支成将礼物献上,说道:“些小薄礼,特献义士为斗酒之资,望乞哂留。”
那人笑道:“咱乃闾阎无赖,四海为家,无一技一能,何敢当义士之称?
这些礼物也没用处,快请收去!”
房德又躬身道:“礼物虽微,出自房某一点血诚,幸勿峻拒!”
那人道:“足下蓦地屈身匹夫,且又赐恁般厚礼,却是为何?”
房德道:“清义士收了,方好相告。”
那人道:“咱虽贫贱,誓不取无名之物。
足下若不说明白,断然不受!”
房德假意哭拜于地道:“房某负戴大冤久矣!今仇在目前,无能雪耻。
特慕义士是个好男子,有聂政、荆轲之技,故敢斗胆叩拜阶下。
望义士怜念房某含冤负屈,少展半臂之力,刺死此贼,生死不忘大德!”
那人摇手道:“我说足下认错了,咱资身尚且无策,安能为人谋大事?
况杀人勾当,非通小可,设或被人听见这话,反连累咱家,快些请回!”
言罢转身,先向外而走。
房德上前,一把扯住道:“闻得义士素抱忠义,专一除残祛暴,济困扶危,有古烈之风。
分房某抱大冤,义士反不见怜,料想此仇永不能报矣!”
道罢,又假意啼哭。
那人冷眼瞧了这个光景,只道是真情,方道:“足下真个有冤么?”
房德道:“若没大冤,怎敢来求义士?”
那人道:“既恁样,且坐下。
将冤屈之事并仇家姓名,今在何处?
细细说来。
可行则行,可止则止。”
两下遂对面而坐,陈颜、支成站于傍边。
房德捏出一段假,反说:“李勉昔年诬指为盗,百般毒刑拷打,陷于狱中,几遍差狱卒王太谋害性命,皆被人知觉,不致于死。
幸亏后官审明释放,得官此邑。
今又与王太同来挟制,索诈千金。
意犹未足,又串通家奴,暗地行刺事露。
适来连此奴挈去,奔往常山,要唆颜太守来摆布。”
把一片说话,妆点得十分利害。
那人听毕,大怒道:“原来足下受此大冤,咱家岂忍坐视!足下且请回县,在咱身上,今夜入常山一路,找寻此贼,为足下报仇!夜半到衙中复命。”
房德道:“多感义士高义!某当秉烛以待,事成之日,另有厚报。”
那人作色道:“咱一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个希图你的厚报?
这礼物咱也不受。”
说犹未绝,飘然出门。
其去如风,须臾不见了。
房德与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连声道:“真异人也!”
权将礼物收回,待他复命时再送。
有诗为证:
报仇凭一剑,重义藐千金。
谁谓奸雄舌,能违烈士心?
话分两头。
且说王太同两个家人见家主出了城门,又不拜甚客,只管乱跑,正不知为甚缘故。
一口气就行了二十余里,天色已晚,却又不寻店宿歇。
那晚乃是十三,一轮明月,早已升空:“趁着月色,不顾途路崎岖,负命而逃。
常恐后面有人追赶,在路也无半句言语,只管趱向前去。
约莫有二更天气,共行了六十多里,来到一个村镇,已是井陉县地方。
那时走得口中又渴,腹内又饥,马也渐渐行走不动。
路信道:”来路已远,料得无事了,且就此觅个宿处,明日早行。
“李勉依言,径投旅店。
谁想夜深了,家家闭户关门,无处可宿。
直到市梢头,见一家门儿半开半掩,还在那里收拾家伙,遂一齐下马,走入店门。
将牲口卸了鞍辔,系在槽边喂料。
路信道:”主人家,拣一处洁净的,与我们安歇。
“店家答道:”不瞒客官说,小店房头,没有个不洁净所在,如今也止空得一间在此。
“教小二拿灯引入房中。
李勉向一条板凳上坐下,觉得气喘吁吁。
王太忍不住问道:”请问相公,那房县主倦倦苦留,后日拨夫马相送,从容而行,有何不美?
却反把自己行李弃下,犹如逃难一般,连夜奔走,受这般劳碌!路管家又随着我们同来,是甚意故?
“李勉叹口气道:”汝那知就里?
若非路管家,我与汝等死无葬身之地矣!今幸得脱虎口,已谢天不尽了,还顾得什么行李、辛苦?
“王太惊问其故。
李勉方待要说,不想店主人见他们五人五骑,深夜投宿,一毫行李也无,疑是歹人,走进来盘问脚色,说道:”众客长做甚生意?
打从何处来,这时候到此?
“李勉一肚子气恨,正没处说,见店主相问,答道:”话头其长,请坐下了,待我细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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