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转运汉遇巧洞庭红(第 2/4 页)
况且他们定是不却我的,省得在家忧柴忧米,也是快活。”
正计较间,恰好张大踱将来。
元来这个张大名唤张乘运,专一做海外生意,眼里认得奇珍异宝,又且秉性爽慨,肯扶持好人,所以乡里起他一个混名叫张认货。
文若虚见了,便把此意一一与他说了。
张大道:“好,好。
我们在海船里头不耐寂寞,若得兄去,在船中说说笑笑,有甚难过的日子?
我们众兄弟料想多是喜欢的。
只是一件,我们多有货物将去,兄并无所有,觉得空了一番往返,也可惜了。
待我们大家计较,多少凑些出来助你,将就置些东西去也好。”
文若虚便道:“多谢厚情,只怕没人如兄肯周全小弟。”
张大道:“且说说看。”
一竟自去了。
恰遇一个瞽目先生,敲着:“报君知”走将来,文若虚伸手顺袋里摸了一个钱,扯他一卦问问财气看。
先生道:“此卦非凡,有百十分财气,不是小可。”
文若虚自想道:“我只要搭去海外耍耍混过日子罢了,那里是我做得着的生意?
要甚么赍助?
就赍助得来,能有多少?
便直恁地财爻动,这先生也是混帐!”
只见张大气忿忿走来,说道:“说着钱,便无缘。
这些人好笑,说道你去,无不喜欢。
说到助银,没一个则声。
今我同两个好的弟兄,拼凑得一两银子在此,也办不成甚货,凭你买些果子,船里吃罢。
口食之类,是在我们身上。”
若虚称谢不尽,接了银。
张大先行,道:“快些收拾,就要开船了。”
若虚道:“我没甚收拾,随后就来。”
手中拿了银子,看了又笑,笑了又看,道:“置得甚货么?”
信步走去,只见满街上箧篮内盛着卖的:红如喷火,巨若悬星。
皮未皲,尚有馀酸;霜未降,不可多得。
元殊苏井诸家树,亦非李氏千头奴。
较广似曰难兄,比福亦云具体。
乃是太湖中有一洞庭山,地暖土肥,与闽广无异,所以广橘福橘播名天下。
洞庭有一样橘树绝与他相似,颜色正同,香气亦同。
止是初出时,味略少酸,后来熟了,却也甜美,比福橘之价十分之一,名曰:“洞庭红。”
若虚看见了,便思想道:“我一两银子买得百斤有余,在船可以解渴,又可分送一二,答众人助我之意。”
买成,装上竹篓,雇一闲的,并行李挑了下船。
众人都拍手笑道:“文先生宝货来也!”
文若虚羞惭无地,只得吞声上船,再也不敢提起买橘的事。
开得船来,渐渐出了海口。
只见:银涛卷雪,雪浪翻银。
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则星河如覆。
三五日间,随风漂去,也不觉过了多少路程。
忽至一个地方,舟中望去,人烟凑聚,城郭巍峨,晓得是到了甚么国都了。
舟人把船撑入藏风避浪的小港内,钉了桩撅,下了铁锚,缆好了。
船中人多上岸,打一看,元来是来过的所在,名曰吉零国。
元来这边中国货物拿到那边,一倍就有三倍价。
换了那边货物,带到中国也是如此。
一往一回,却不便有八九倍利息,所以人都拚死走这条路。
众人多是做过交易的,各有熟识经纪、歇家、通事人等,各自上岸找寻发货去了,只留文若虚在船中看船,路径不熟,也无走处。
闷坐间,猛可想起道:“我那一篓红橘,自从到船中,不曾开看,莫不人气蒸烂了?
趁着众人不在,看看则个。”
叫那水手在舱板底下翻将起来,打开了篓看时,面上多是好好的。
放心不下,索性搬将出来,都摆在舶板上面。
也是合该发迹,时来福凑,摆得满船红焰烟的,远远望来,就是万点火光,一天星斗。
岸上走的人,都拢将来问道:“是甚么好东西呀?”
文若虚只不答应,看见中间有个把一点烂的,拣了出来,掐破就吃。
岸上看的一发多了,惊笑道:“元来是吃得的!”
就中有个好事的,便来问价:“多少一个?”
文若虚不省得他们说话,船上人却晓得,就扯个谎哄他,竖起一个指头,说:“要一钱一颗。”
那的人揭开长衣,露出那兜罗锦红裹肚来,一手摸出银钱一个来,道:“买一个尝尝。”
文若虚接了银钱,手中等等看,约有两把重,心下想道:“不知这些银子要买多少,因不见秤秤,且先把一个与他看样。”
拣个大些的,红得可爱的,递一个上去。
只见那个人接上手,攧了一攧道:“好东西呀!”
扑地就劈开来,香气扑鼻。
连旁边闻着的许多人,大家喝一声采。
那买的不知好歹,看见船上吃法,也学他去了皮,却不分囊,一块塞在口里,甘水满咽喉,连核都不吐,吞下去了。
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
又伸手到裹肚里,摸出十个银钱来,说:“我要买十个进奉去。”
文若虚喜出望外,拣十个与他去了。
那看的人见那人如此买去了,也有买一个的,也有买两个、三个的,都是一般银钱。
买了的,都千欢万喜去了。
元来,彼国以银为钱,上有文采。
有等龙凤文的,最贵重,其次人物,又次禽兽,又次树木,最下通用的是水草。
却都是银铸的,分两不异。
适才买橘的,都是一样水草纹的,他道是把下等钱买了好东西去了,所以欢喜,也只是要小便宜心肠,与中国人一样。
须臾之间,三停里卖了二停。
有的不带钱在身边的,老大懊悔,急忙取了钱转来。
文若虚已此剩不多了,拿一个班道:“而今要留着自家用,不卖了。”
其人情愿再增一个钱,四个钱买了二颗。
口中哓哓说:“悔气!来得迟了。”
旁边人见他增了价,就埋怨道:“我每还要买个,如何把价钱增长了他的?”
买的人道:“你不听得他方才说,兀自不卖了?”
正在议论间,只见首先买十个的那一个人,骑了一匹青骢马,飞也似奔到船边,下了马,分开人丛,对船上大喝道:“不要零卖!不要零卖!是有的俺多要买。
俺家头目要买去进克汗哩。”
看的人听见这话,便远远走开,站住了看。
文若虚是伶俐的人,看见来势,已此瞧科在眼里,晓得是个好主顾了。
连忙把篓里尽数倾出来,止剩五十余颗。
数了一数,又拿起班来说道:“适间讲过要留着自用,不得卖了。
今肯加些价钱,再让几颗去罢。
适间已卖出两个钱一颗了。”
其人在马背上拖下一大囊,摸出钱来,另有一样树木纹的,说道:“如此钱一个罢了。”
文若虚道:“不情愿,只照前样罢了。”
那人笑了一笑,又把手去摸出一个龙凤纹的来道:“这样的一个如何?”
文若虚又道:“不情愿,只要前样的。”
那人又笑道:“此钱一个抵百个,料也没得与你,只是与你耍。
你不要俺这一个,却要那等的,是个傻子!你那东西肯都与俺了,俺再加你一个那等的,也不打紧。”
文若虚数了一数,有五十二颗,准准的要了他一百五十六个水草银钱。
那人连竹篓都要了,又丢了一个钱,把篓拴在马上,笑吟吟地一鞭去了。
看的人见没得卖了,一哄而散。
文若虚见人散了,到舱里把一个钱秤一秤,有八钱七分多重。
秤过数个,都是一般。
总数一数,共有一千个差不多。
把两个赏了船家,其余收拾在包里了。
笑一声道:“那盲子好灵卦也!”
欢喜不尽,只等同船人来对他说笑则个。
说话的,你说错了。
那国里银子这样不值钱,如此做买卖,那久惯漂洋的带去多是绫罗缎匹,何不多卖了些银钱回来,一发百倍了?
看官有所不知;那国里见了绫罗等物,都是以货交兑。
我这里人也只是要他货物,才有利钱。
若是卖他银钱时,他都把龙凤、人物的来交易,作了好价钱,分两也只得如此,反不便宜。
如今是买吃口东西,他只认做把低钱交易,我却只管分两,所以得利了。
说话的,你又说错了。
依你说来,那航海的,何不只买吃口东西,只换他低钱,岂不有利?
反着重本钱,置他货物怎地?
看官,又不是这话:也是此人偶然有此横财,带去着了手;若是有心第二遭再带去,三五日不遇巧,等得希烂。
那文若虚运未通时卖扇子就是榜样。
扇子还是放得起的,尚且如此,何况果品?
是这样执一论不得的。
闲话休题。
且说众人领了经纪主人到船发货,文若虚把上头事说了一遍。
众人都惊喜道:“造化!造化!我们同来,到是你没本钱的先得了手也!”
张大便拍手道:“人都道他倒运,而今想是运转了!”
便对文若虚道:“你这些银钱此间置货,作价不多,除是转发在伙伴中,回他几百两中国货物,上去打换些土产珍奇,带去有大利钱,也强如虚藏此银钱在身边,无个用处。”
文若虚道:“我是倒运的,将本求财,从无一遭不连本送的。
今承诸公挈带,做此无本钱生意,偶然侥幸一番,真是天大造化了,如何还要生利钱,妄想甚么?
万一如前再做折了,难道再有洞庭红这样好卖不成?”
众人多道:“我们用得着的是银子,有的是货物。
彼此通融,大家有利,有何不可?”
文若虚道:一年吃蛇咬,三年怕草索。
说到货物,我就没胆气了。
只是守了这些银钱回去罢。
“众人齐拍手道:”放着几倍利钱不取,可惜!可惜!“随同众人一齐上去,到了店家交货明白,彼此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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