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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小泥鳅(第 4/4 页)

    罗汉豆又称“胡豆”自西域张骞带回中原后已有千年历史。只因形如蚕茧有让中原百姓称为“蚕豆”。油炸浸酥之后香脆好吃没想天女这般尊贵之人也爱吃这些点心。

    这边打算盘那边吃豆子两边喀喀有声此起彼落仿佛唱和似的天女提起暖被暖呼呼地铺在腿上不忘找来一本书左手捧读右手磕豆读到兴味昂然处不觉得嗤嗤笑了。

    听得笑声杨肃观略略抬头自从奏章后向外瞧望却见天女手里的书册印了一行字见是“算命不求人”书背还印有一行小字:“华山吴天师神术推命秘法大公开每本五文”。

    眼看杨大人望着自己天女嫣然笑道:“杨大人要吃胡豆么?”杨肃观躲回奏章之后头也不抬便又打起了算盘。

    男人便是这样一旦忙了起来最恨女人一旁吵着可一旦觉女人另有专注却又要横加干涉。耳听算珠声缓了下来天女晓得可以说话了她直直伸出手来拍掉了手上豆渣淡然道:“杨大人你以前去过我父皇的内书房么?”

    “不曾。”杨肃观放落了算盘从卷宗里找出了一串佛珠方才道:“臣昔年官职不到无权行走乾清宫。”乾清宫是皇帝的御书房却也是禁城的一道界限过了乾清门向北便是后宫朝廷里若非一品阁员谁也不能受召内书房更别说见到皇帝的天眷了。

    天女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我若不回国你我便永无相见之日了?”杨肃观提起茶壶再次添了水送上了炭炉道:“那倒未必。臣虽不能入乾清门却有门路可进景福宫。”天女道:“是了柳昂天曾领你入宫拜见太后对么?”

    “殿下高见。”杨肃观微微颔:“柳侯爷虽受太后器重却因性情刚武时有扞格逢得国中大事必命微臣陪同晋见以利劝说。”天女道:“太后很疼你吧?”

    杨肃观欠身道:“天恩浩荡臣结草衔环犹不能报。”天女微笑道:“杨大人您可知太后她老人家为何疼爱你?”杨肃观恭敬道:“太后错爱臣终日惶恐至今仍日夜念念在心。”

    天女道:“太后曾说你很面熟。他好象在哪儿见过你却又想不起来。”杨肃观咳嗽一声道:“色思温、貌思恭、言思敬是以忠信守礼之人必面善。”天女微笑道:“夫礼者忠信之薄乱之。杨大人以为如何?”

    这段话摘自“道德经”意思是礼多失于伪反丧纯朴厚德。意思是杨大人满口废言可以省了。两人沉默半晌天女又道:“杨大人太后也曾说过一段话是关于你父亲的你想知道么?”杨肃观道:“为人子女岂感敢闻父母之过?”

    天女微笑道:“杨大人这话就不是了您怎知太后所言是褒是贬?”杨肃观道:“是贬。”天女哦了一声:“为什么?”杨肃观道:“太后曾言景泰朝廷里最忠的是江充最果敢的是刘敬满朝文武的忠奸贤愚她心里都清楚。却独独只有先父一人她始终看不明白。”

    天女微笑道:“是了你已经打听过了。那照杨大人的猜想太后为何说这话?”杨肃观道:“先父深暗老庄之道为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以反招上忌。”

    天女微笑道:“说得好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那照您说令尊一生无功无过那是聪明还是愚笨呢?”杨肃观道:“既是绝顶之聪明亦是无比之愚钝。”

    天女道:“此话怎说?”杨肃观道:“宦海生涯即使狡猾如江充、精明似刘敬亦不能全身而退。先父盼自己不惹眼不出头但几十年做下来毫无伤反而是太惹眼、太抢眼了。”

    天女微笑道:“是了人人都出锋头的时候却只有令尊没有。他这一声好像都在担心什么杨大人说是吗?”杨肃观道:“人生在世谁不忧恼?便不急于富贵亦不免急于生死。举世皆然岂独先父一人?”

    天女听他这话暗蕴佛理不由笑了笑道:“杨大人听说你以前是个和尚?”

    杨肃观伏案运笔头也不抬应道:“是。臣少年时曾剃度为僧十八岁艺成方得还俗返京。”天女道:“难怪你的仪容静得很一点也不如传闻里的风流。”

    杨肃观抬起头来朝天女望了一眼便又低头写字不与置评。

    小风流嬉皮笑脸大风流一脸深情“大掌柜”却乎两者之上看他一身佛门之气沉眉敛目之际颇有几分高僧风范定能使女子戒心尽去了。

    天女道:“杨大人你的夫人呢?你不是答应了要带她来见我?”大掌柜道:“内子人在家中一早又有宾客不克来此拜见殿下。若有机缘晚间祈雨法会便能见到了。”天女道:“那就好。等我见到了她定要她把你的胡须剃掉。”

    劈劈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杨肃观右手拨算盘左手却不自禁抚了抚自己的短髭皱眉道:“这胡须有何不好?”天女道:“你这胡须好生难看和五官全然不搭我若是你妻子定要你全数剃掉。”

    面前的杨肃观其实不像坏人只像坏男人看他号称“风流司郎中”形貌当然俊美肤色也很白皙虽是三十五六岁的人却与少年形貌相仿。可惜他的唇子上多了一抹短髭好似个醒目标记让他猛一下老了十来岁。

    难得天女打趣调侃杨肃观忍不住也笑了他提起笔来低头抄写道:“殿下取笑了。臣这点胡须由来已久早在成亲前六年便已留在臣的唇上了。”银川哦了一声道:“成亲前六年?那是什么时候?”

    “景泰三十三年。”杨肃观不再拨算盘了只喝了口清茶道:“臣兵败少林的那一年。”

    听得是十年前的往事银川不由哦了一声道:“兵败少林的那一年?你也是那时候被逐出朝廷的是么?”杨肃观道:“殿下所言不错那年臣屡遭变故从此挥别轻狂步入中年。”

    十年前杨肃观代理征北都督之位奉命出征却在少林寺打了一场大败仗此后惨遭皇帝罢黜贬为庶人。想来此事情对他打击至为沉重。银川点了点头道:“杨大人你恨我父皇么?”

    杨肃观道:“回殿下的话微臣离开朝廷是迟早的事情先皇废不废我毋需萦怀。”银川凤目低垂道:“你既不恨我父皇又威吓打击如此之深?莫非你那一年还遭遇了别的事?”

    “是。”杨肃观低头研墨悠悠地道:“那年臣与业师生死诀别他伤重垂死之刻我的青春也随即消耗。”景泰三十三年王朝末日此后天下风起云涌非只杨肃观被黜、柳昂天身死连景泰王朝也就此结束。从此柳门分崩离析人人都走入了中年。

    十年过去了景泰朝永远不会回来了现下已是正统朝而当年的“败战将”也摇身一变成了眼前的“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

    屋中静了下来一男一女对面而坐天女托腮一手抚着柔柔的长一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忽道:“杨大人你可认得一个叫做‘杨刑光’的人?”

    杨肃观放下了茶杯目光如电在天女面上扫了扫道:“殿下您想问什么?”两人静了半晌天女凝眸颔微笑道:“没事。只是想问问杨大人你信不信天理报应?”杨肃观道:“殿下臣已经说过了只要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臣都喜欢。”

    天女含笑道:“这么说来杨大人是相信报应了。”

    杨肃观道:“今生之业今生得受此即现世之报。臣既学佛便不会怀疑业报之说。”

    天女微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是吗?”杨肃观笑了笑道:“应该是吧。”天女含笑道:“既然如此那照杨大人看来你日后受的是善报?还是恶报?”杨肃观默然半晌忽道:“殿下别总是问我那您自己呢?您银川公主现下受的是善报?还是恶报?”

    天女原来叫“银川”听得此言她居然跌坐榻上神色怔怔过得好久方才道:“你说呢?我我受的是善报还是恶报?”杨肃观道:“殿下太后曾有评语于您不知殿下想不想听?”银川低头剥着罗汉豆轻声道:“太后怎么说我?”

    杨肃观道:“太后曾言银川是她最心爱的孙儿心地之善良好像是观音菩萨一般可惜这孙女就是太过聪明了故而没人救得了她。”

    这银川公主端庄秀——

    丽坐在榻上白衣白袍真如一尊活菩萨也似听得说话便慢慢仰起头来轻声道:“杨大人我听不懂你的话。既然本宫是聪明人又何需被谁解救呢?”

    杨肃观道:“太后说了正因银川公主太聪明了读了太多书想得也太多所以一生下来她就觉得自己有罪也因此他命中注定会被剥掉女人最珍贵的东西遭受天罚。”

    银川公主端坐如常望来还是那尊菩萨可脸上却滑落了两行泪水。

    杨肃观俯身弯腰轻声道:“殿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臣不是多话的人生平也绝少做什么承诺可一旦把话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做到。你的业报在你自己的手中。”

    逝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先前“大掌柜”曾做了两个允诺一是答应为银川寻人二来担保她日后的平安。只消公主愿意江南江北海阔天空任其遨游。纵使“须弥山”的帝王遣使降罪那也无须担忧因为公主的背后也有人撑腰那便是“摩婆娑宫”的阿修罗王。

    良久良久忽听银川道:“杨大人你可知红螺天女的故事?”杨肃观道:“臣听说过。”银川轻轻地道:“那你告诉本宫吧天女最后去哪儿?”

    杨肃观道:“返回天上去了是吗?”银川幽幽地道:“你说对了。天女从何而来就该回去哪儿这就是她的宿命。”杨肃观默默听着忽道:“殿下你知道臣如何看您吗?”银川轻轻地道:“杨大人请说。”

    杨肃观道:“您是佛六道中的大施主肉身布施普济诸穷苦。”

    银川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你呢?你也是大施主吗?”杨肃观道:“殿下您也许不知道臣初读佛经时就好生佩服一位神明您可知他是谁吗?”天女淡然道:“我不知。”

    “修罗。”哗地一声大掌柜提起算盘将之归整了随即俯身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眸静静地道:“因为六道之中只有他敢质疑佛。”

    听得如此忤逆言语银川娇躯微颤一时间也不知是怕、是惊。杨肃观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她。两人相距咫尺呼吸可闻半晌银川忽然伸出手来捧住杨肃观的俊脸轻声道:“杨大人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什么地方?”

    天女总是如此举止一定出人意表杨肃观挣脱了她的手并未回答却听银川道:“是在西域。”杨肃观眼中现出错愕银川微笑道:“杨大人你没去过西域是么?”

    杨肃观默默听着突然提起手来敲了敲桌子道:“六当家。”话声一出却听脚步声响房门外行入一颗光头陪笑道:“小的在。”杨肃观起身离座穿上了外袍道:“把奏本送到祖师殿其余全带回府中。”

    那六当家忙了起来只将帐本分门分类但见“上下川东道”、“川西道”、“川北道”层层叠叠全是“大掌柜”方才忙活儿。

    杨肃观起身了什么都没说银川也不多追问她静静坐着只见那个“六当家”不住回避自己的目光想必也认识自己。她察看半晌忽道:“你是罗摩什是吗?”那光头吃了一惊忙道:“殿下殿下认错人了臣臣确实是罗摩什可又不是罗摩什”银川听不懂了:“什么意思?”那光头咳嗽道:“以前的罗摩什已经死了现下这个是新的”

    听得罗摩什的胡言乱语银川忍不住笑了:“罗摩国师当个坏人其实也不容易是吗?”罗摩什默然半晌忽地叹了口气:“殿下活着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

    来者正是罗摩什昔年号令万军算无遗策还打算把公主活活烧死何等气势格局如今年岁已老却成了这等凄凉模样。眼看罗摩什低头不语银川道:“你们帐都算好了?”

    罗摩什醒觉过来赶忙哈哈陪笑:“外外帐好了。”银川秀眉微蹩:“什么意思?”罗摩什嚅嚅啮啮不敢擅言杨肃观便道:“给皇上看的帐称为外帐。”

    银川沉吟道:“那内帐呢?”杨肃观伸手一指只见罗摩什分好四川烂帐便又从案上拿起更多帐本山西山东、河南湖北数之不尽便一一收入木箱之中扛到肩上如苦力般走了。银川道:“这些帐本不用给皇上看么”杨肃观道:“不了这种东西我一个人看行了。”

    烂帐一堆、混帐一群。省以下有府、府以下有州有县只消一位布政使的帐目错了举国粮饷总数便跟着错了。看这“西川土司”交来的帐目八成哟误害得杨肃观焦头烂额算了大半天总算察出了错便又在那儿剪剪贴贴至于剩下的大堆烂帐怕还有得编了。

    银川静静看着忽也醒悟过来。这世上若有报应这些人早已在亲身领受了。正沉思间左手却让“大掌柜”握住了听他轻轻地道:“殿下咱们该走了。”银川低沉眉宇:“去哪儿?”

    杨肃观道:“去见下一任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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