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 大结局(第 3/4 页)

    然后她爬上榻,端端正正坐好,点燃榻前香炉,将一枚鲜艳的红宝石头簪,插在鬓上。

    “你这红头发,配上红宝石簪子就很美。”

    “这是我给你的……定……”

    二十三年岁月,浓缩于此刻红宝石熠熠之光,那些青春、爱情、幸福、喜悦、孤独、寂寞、眼泪、离别……都不过是此刻黑暗中红光流转,落在她同样熠熠红发。

    是年春草蹄下发。

    是年少女颜如花。

    是年铜鼓擂新曲,是年无忧彩裙扬,是年雷霆携霜降,风雨红尘又一方。

    又一方。

    那一方天涯尽头云海深处,有五越最美的青青竹林,清晨的露珠沾满**的双脚,洁白的脚踝串着闪亮的金铃。

    净土之上,鲜花之下,无贪恋,无嗔怨,无遗恨,无牵连……人世间种种,不过换我甩发掠裙大笑去,一路芳香。

    来,听我唱。

    听——我——唱:

    云端上的花儿开,霞光落在我的发,美丽的少年你在哪,伴我双双来回家……

    ……

    次日,贵喜发现了琳夫人的尸体。

    她命人来将琳夫人尸首拖出去,然后很失落地发现,族女果然不见了。

    她看着那暗室墙壁良久,最终忍不住心底的奇怪感觉,违背族女的命令去开门,然而门没有打开。

    贵喜怔然良久,忽然也放了心,她觉得一定是族女临走时,将暗室永久封闭了。

    她立即带了,风尘仆仆去了南齐大营。果然,她一个五越口音的女子,很难获得将官的信任,好在太史阑的队伍从来不滥杀无辜,她被带到苏亚面前,太史阑最近根本不见人。

    贵喜拿出的解救疫病的方子,苏亚nǎ里敢做主,当即报上景泰蓝,景泰蓝召集军医研究,军医何尝能理解古怪的五越异术,大多不提倡使用,又说这女子可能是对方奸细,趁机再给军队雪上加霜。贵喜急了,当即在辕门前嚷叫起来,拿出了花寻欢的红发。

    苏亚拿着花寻欢的红发,小心翼翼匍匐在大帐前,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唤一唤,忽然起了一阵风,将她手中的发卷起,刮入了帐中。

    黑暗中雕像般呆坐的太史阑,心中一片空茫,她似乎在等待,又似乎一切已结束。

    一开始她死死记住他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相信他。

    到后来似乎也没什么相信不相信了,她只是麻木地坐着,不吃不喝,等。

    在这片永恒的黑暗里,她想,如他永不醒来,也好,就这么安安静静,她陪他一直走下去。

    相遇六年,聚少离多,风波不断,跌宕磨折,或许这就是命,当他们一旦安静,宿命就到了尽头。

    像冬日里蜡烛的光,毕剥燃烧之后,终将颤颤熄灭。

    她忽然觉得颊侧一软,似有手指拂过,她浑身一震,混沌的眼神亮彩一闪,伸手急速抓住了那柔软的东西。

    “容楚!”她颤声道。

    然而掌心里东西细长柔软,虚虚几根,是头发,不是手指。

    她有些发怔,下意识要将头发扔掉,忽然心中一恸,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将头发凑到眼前细细端详。

    把头发凑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力好像退步得很厉害,这么近,还看得模模糊糊。

    她又觉得脸上绷紧得厉害,几乎干得发痛,摸摸脸,能感觉道皮肤在指下绷开,又有点发皱。

    她恍惚想起,似乎是给泪水泡的,泪水一遍遍泡过,皮肤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被泡得太厉害,就变成这样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哭,也没有发出任何抽噎和哭泣声,她心中模模糊糊地想:哭了吗?多久?一直?

    或许是一直,从这间帐篷关闭开始。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雕像般沉默,无声流泪数日夜,伤到视力,她竟不知。

    头发在指间颤动,她认出这是花寻欢的红发。

    她霍然站起,大步走出帐篷,天光一亮,没想到她真的出来的人们,喜极而泣。

    欢喜之后是低低的啜泣声,人们惊愕地瞪着她的鬓角,神情震动。

    她只盯着对面的女子,那不是寻欢。

    那女子在她的眼神下微微有些瑟缩,似乎想不到传说中的女帅这般憔悴,半晌才将花寻欢的交代一一说了。

    太史阑注视着那本,和那一截断发。

    “若有一人因我而死,我便如此发断般身死!”

    她忽觉心中发堵,缓缓挥了挥手,“按她的方子试。”

    贵喜喜极而泣,觉得终于完成族女嘱托。方子上草药并不难寻,只是其中有一味近似于毒,令人不敢使用,不过太史阑既然发了话,自然有人踊跃试用,当时萧大强也感染了疫病,熊小佳毅然给他灌了一服,一碗药下去,眼看着就退了烧。

    营中欢声雷动,皇帝当即下令全军就地休整,全力救治患病者。太史阑命人将贵喜礼送出营,临别时道:“只要中越以后不与我南齐为敌,我将全力维护中越全族。”

    “谢大帅。”贵喜深深躬身。

    太史阑看着她一身轻松地离去,自己却茫然不知nǎ里去,还是回到帐篷里陪容楚吧。

    一回身,她看见憔悴的赵十八,脸上泛着光彩,堵在她的回路上。

    自从容楚倒下,赵十八也疯了,在军营里狂喊乱叫,要去找五越拼命,被苏亚打昏了,捆在帐篷里也好几天。

    此刻他神采奕奕,眼神渴望地盯着太史阑,让人再次怀疑他是不是又疯了。

    “他没死!”他第一句话就道。

    追过来的苏亚等人顿时觉得他果然疯了。

    太史阑立即停下脚步,大声道:“对!”

    所有人又觉得,这下大帅和十八都疯了。

    “他和我说过!我之前忘记了!刚才看见五越人忽然想起来,他和我说过!”赵十八颧骨和眼睛都赤红,激动至语无伦次,“他说过!”

    太史阑这一刻倒分外冷静,连声音都柔和放低,“是的,他说过,说的什么?”

    “他叫我记住那一晚的对话……他说……他说他的身体不奇怪……”赵十八把那晚的情形说了说,大声道,“他知道的!他之前就知道的!不然他为什么叫我记住那晚的话!”

    苏亚叹了口气,摇摇头。

    郡王如果真的很清楚会发生yi外,他会提前提醒太史阑,他怎么舍得太史阑受这样的摧心之苦?

    她忽然心中一动。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郡王自己也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他有所预感,却难以认定结果,结果又太惊悚,他不愿意太早结论牵动太史阑心绪,战场上心绪不宁是会出事的。

    正因为不能确定,所以他给了赵十八含糊的暗示?

    那他之后确定了没有?如果他确定了,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大帅……

    苏亚忽然想起出事前一夜,太史阑发作生怒,他在帐篷外徘徊,当时她就守在不远处,听见郡王似乎有打算和大帅说什么,却被油灯砸断。

    会不会……

    太史阑已经在问,“你说他问你宫牢安排的事,什么事?”

    “主子曾经对李秋容很有兴趣。研究了他的武功和出身,怀疑他是五越人。越人诡异,多半有异术,主子虽然尊重三公意见没杀他,却觉得他或者是个可以利用的契机,所以那几年便让我安排了送饭的人,在李秋容的饭食里持续下药,药方来自我们的人搜罗的古五越的一些药物珍藏,想看看李秋容有些什么变化……”

    “然后呢?”太史阑目光发亮,立即追问。

    赵十八的脸色有些颓丧,摇头道:“其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太史阑的激动之色却没有消减——容楚之前没有受过什么伤害,唯一受过的伤就是沾上了李秋容的毒血,然后李秋容落城,他也停止呼吸,说明他的问题肯定和李秋容有关。

    现在得知,李秋容当初吃了很多各种药物,有没有可能更改了他的体质,影响他的术**效?

    而容楚,是不是之前就有预感,但是不能确定,毕竟这种术法古老且失传已久,他不愿说出来动摇人心,可能内心里也希冀李秋容体质被改,有些事不会发生,何必早早说了令人恐慌?

    所以……

    太史阑忽然想起贵喜转告的花寻欢的嘱咐,“郡王的事情,李家或许有办法!”

    “大帅!”赵十八也道,“主子提到宫牢,提到李秋容,意思就是万一真的有事,找李家,找五越!”

    “大帅!”火虎忽然奔来,“军报急传!五越自立!武帝将于十月初十,在乾坤山乾坤殿举行登基大典!”

    ……

    十月初十,乾坤山。

    这一日没有太阳,天色青濛濛,如在等待一场烟雨。

    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乾坤山上,布置肃穆森严,却没有多少人,大部分军队扼守在山下,山上只有五越首领和长老们。

    一大早李扶舟便起身,却并没有往前殿去,说是闭关,却在后殿静立。

    他负手殿前,出神地看着面前一尊雕塑。

    他对面的整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奇怪的符号,非蛇非龙,身有五爪,面貌狰狞,最前面的那只爪,抓着一把式样奇古的剑,剑尖向下,还滴着淋漓的鲜血。血滴下方,有一个巨鼎状的东西,四方鼎肚,却有五足。

    他沉沉地望着那东西,一动不动。

    韦雅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静静的背影,红色衣角长长铺开,长发在浮沉的光线中,幽然生光。

    “陛下……”

    “叫我扶舟。”

    韦雅顿了顿,有些恍惚。

    似乎……从未这样称呼过他,哪怕她已经成为了他的夫人。

    以往也未见他纠正过她的称呼。她微微出神,觉得自己应该欢喜,但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无一丝喜色,只觉得淡淡寂寥。

    或许,是他语声太温和,温和到寂寥。

    “是,扶舟。”她和顺地道,“我来是告诉你,乔雨润死了。”

    乔雨润那日城头并没气绝,李扶舟也人道主义带她一起走,然而她终究受伤太重,苟延残喘几日,生命还是走到了尽头。

    李扶舟并没有意外之色。

    以五越邪功练武速成的,多半没有好下场。

    乔雨润如此,李秋容如此。

    “那葬了吧。”他语气仿佛在说明日天气不错。

    韦雅微微犹豫,才轻轻道:“她有东西……托我带给你。”

    她伸出掌心,掌心中有一枚小小锦囊。

    本来不想来说这一遭的,但最后,看到乔雨润哀怜绝望的目光,她还是接了下来。

    想着那女子于人生末途,也着实凄惨。到得最后,无人托付,竟然只能托半个仇人的她。

    韦雅记得锦囊落手那一霎,她眼角隐隐的泪光。

    那也许是那个人一生里,唯一的一次真心泪吧。她想。

    生于阴暗,长于毒土,开出最妖最恶的花,但最后深埋土地的根茎,依旧留存一丝新绿。

    “不必了。”李扶舟的回答,仿佛还是在说明日天气不错。

    韦雅的手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默然将锦囊抛于一侧火盆。

    锦囊在火盆中迅速蜷缩,扭曲,化灰。无人知道那里面,曾经装了什么。

    或者也不用猜,不过是一个人一生唯一的爱罢了。

    韦雅怔怔地看着那锦囊在火舌轻舔下,缩成弯弯的一卷,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似这般被燎过,卷成一团。

    今日他人之结局,就是异日她的收梢。

    在追逐爱的路途上,她们是一对背靠背的绝望战将,唯一的胜者,却在天涯。

    “韦雅。”

    她回神,恭谨地躬身。

    心中有再多痴怨爱恨,在他清淡的嗓音下都瞬间化为无形。

    她想,这就是孽。

    他已经缓缓回身,温和眉目间是温和笑意,“有机会,离开这里吧。看看这天下河山,风物四海。我相信你总会遇上,属于你的那一处。”

    韦雅心中一震——为什么这句话这么像告别……

    “扶舟……”她忍了忍,终于轻轻道,“你为何如此萧瑟……我很久没有见你真正笑过……你即将复国,即将拥有五越的天下……你还有什么……”

    “我什么都有。”李扶舟打断她的话,“所以,什么都没有。”

    韦雅噤声。

    “去迎客吧。”李扶舟眉梢轻轻一挑,依稀又是那般神秘的笑意,“我们的贵客,快要来了。”

    韦雅缓缓退下,无意中一抬头,却见他并没有望向前殿,却看着乾坤阵后山入口的方向。

    ……

    乾坤山腹,有密道,直通山顶乾坤阵。

    密道黑而幽深,地面湿滑,生着青苔,显见得少有人行,这本就是乾坤山最重要的一条密道。

    密道中有一条影子,看起来有点庞大,行路也有点艰难,时不时滑一脚。

    太史阑正行走在密道之中,背上负着容楚。

    她来赴李扶舟之约。

    清醒之后,她揣摩出城头上,他最后说的,是“来参加我的登基典礼。”

    太史阑在安排好军队事务后,就独自一人,驱车来此。

    人带多了没有用,她明白,这是她和李扶舟最后的博弈。不能用彼此的军队来解决。

    在他抚过的城头,她看见一个小小的五越五兽标志,她将标志收起,出来后挂在车马上,果然一路上无人阻拦。

    她来过乾坤山,走过那条密道,一路过去,十分顺利。

    或者,他就是在等着她吧。他算定她必得要来。’

    不为南齐,不为极东,不为她自己,只为容楚。

    太史阑停住,将背上容楚放下来,扶他靠坐在洞壁旁,小心地取出水壶,先给他润了润唇,再自己喝了一口。

    她摸摸容楚的脸,眼神怜惜。

    不知道这一路,他累不累?

    早在五天前,景泰蓝就曾期期艾艾地问她,要不要赶紧把郡王送回丽京,不然迟了就……

    就什么,景泰蓝没说完,她知道他说的是“迟了就腐烂了”。只是怕她受不住,不敢说罢了。

    她当时很奇怪地瞟他一眼,道:“好端端地送回丽京做什么?”

    当时景泰蓝看她的眼光,大抵怕她疯了。

    其实那几天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写着“她伤心疯了”几个字。

    所有人都认为,容楚死了。

    虽然死因不明,甚至没有理由,但是再笨的大夫,都能确认容楚的死亡。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一开始心口还有一丝热气,渐渐身体也冷了。

    壮年者猝死,这在南齐并不鲜见。尤其将领,压力大,熬夜多,受伤多,壮年猝死不在少数。容楚这样的情形,众人虽然惊讶哀恸难以接受,心里却是认了的。

    经过赵十八那一层解释,众人又抱了一丝希望在等,期待着郡王能自己醒来,睁开眼笑说不过一场玩笑。

    然而时光分秒过,对生者漫长,对死者永恒。

    太史阑却不打算等了,她明白了,等不会有结果,保不准真的等来的是一场死亡。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她该和命运再次做赌。

    老天送她来,就是来搞破坏的。

    至于别人认为她受不住也好,哀恸过度也好,疯了也好,都是她的事,是她和容楚的事。

    “你累了吗?”她抚了抚他嘴唇,“我现在和你说话了,你开心不?”

    她在他身边坐下,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发呆。

    时光如果能倒流,多好。

    她如果能学着更成熟一点,多好。

    那么就不会有那天的生气,不会有那晚的冷遇,不会让他彻夜徘徊,彻夜叹息。

    想到他生前的最后一晚,是在她的冷眼中渡过;想到他停止呼吸前一刻,还在惴惴不安偷窥自己,找机会寻求原谅;想到他轻轻往马头一靠时,最后一刻想的一定是自己的愤怒;想到他至死都没能得到自己的原谅,在落寞中死去——

    她忽然便窒住呼吸,泪涌上眼眶。

    不,不,没有这事,他没有事,他没死,这不过是龟息之术。是他因为惹了自己生气,故意做出的姿态,好教她原谅他——

    然而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呼喊: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不顾大局的人,他不会在那个时辰来这么一手,他会很清楚这会导致南齐大败,他更不会舍得她受这样的伤害……

    这声音越喊越响,她的心越喊越凉。

    她轻轻蹲下身,趴在他膝上。

    “容楚,”她道,“我不生你气了。那事情过去了。做你的妻,还是你的妾,我都乐意,以后都我一人做了……我还和你保证,就算你是开玩笑吓我,我也不生气,我绝对不会怪你骗我耍我害我伤心,我发誓……所以你可以不用担心了,我都这么低声下气哄你了,你可以马上醒来了,你醒来吧,醒来吧……”

    她惴惴不安地向上看,头抬到一半停住,一转身,再次背起了他。

    “走吧。”她道,“你从来就不听我的。”

    一低头,一滴泪落下来。

    青苔慢慢浸润着一片灰绿的色泽,一路脚印,一路逶迤的水声。洞里似乎有悠远的叹息,仔细听却是脚步的回声。

    她慢慢地走着,忽然手指触及他腰间垂下的玉佩。

    是那枚古佩,她在静海集市上给他淘来的海货。

    本来这佩他没有戴,因为她说要等黄花闺女戴几年,盘活了再给他,但叮叮当当回来后,他怕这对小淘气乱玩东西,砸了他的佩,便带在了身上。

    花寻欢留信给她,要她继续让容楚戴着这佩,她也就没有取下来。

    想到花寻欢,她微微出神。

    看样子她是回了中越,中越是五越中除李家外最强大的一族,也是唯一有能力和李家争夺五越王位的一族,她回去,也许桀骜的中越,以后能稍稍安定些。

    想到红头发的女族长,她冰冷的心稍稍温暖——寻欢也是苦人儿,如今终于回到亲友身边,但望她以后和美如意,终知人间温暖。或者就如她自己所说,去了一切最美的地方,再没有孤独烦恼……“

    这样也好。

    只是可惜也许难有机会当面谢她了。

    谢她的不叛。

    不再叛,是为了赎那少年当年的罪,是吗?

    人生,总有那么多的背负,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沉重,那么多无法抉择的为难。

    ……

    她最终停在那青铜门前,按照往昔的记忆,按动门环三下。

    门开了,并没有如上次一般,有飞针掠来,也没有熟悉的气息盘旋浮游,她恍惚想起,这次乾坤阵没有开启。

    天光一亮,骤然从暗至明,她有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睛。

    然后她就看见面前的广场上,很多人,人们扭头,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她。

    她背着容楚,平平静静走过去,仰头对乾坤殿看了看。

    此刻的乾坤殿不是透明墙壁,就是普通的大殿状,圆形的穹顶上永远风云盘踞,旋转着神秘的漩涡。

    大殿深处有礼乐之声,她知道乾坤主殿之后还有广场,还有高台,高台上方是乾坤阵眼,下方是万丈悬崖。取天地灵气,纳人间烟火。

    她缓缓走向大殿,有人迎上来,取出武器。

    剑光递来,光若霓虹,她伸出手指,清淡如拨弦。

    无数剑尖在她指尖幻灭,化为天地齑尘,那些弥漫的金属粉末,遮蔽了那些惊异的眼眸。

    人群愣怔,随即有人大叫”妖术!“四散涌开。”

    她觉得有点好笑,问他,“喂,最擅长妖术的五越之族,竟然说我是妖术,好不好玩?”

    等了一会没有回音,她敛了笑容,道:“下次给你说更好玩的。”

    身后忽然有喧嚣声传来,隐约有人大叫,她听得声音熟悉,愕然回首,就看见小小孩子一身便袍,向她冲来。他身后还跟着火虎赵十八等人。

    她一惊,认出那是易容了的景泰蓝,“你怎么来了?”

    “我本来就跟着你。”景泰蓝撇撇嘴,“我让火虎给易容了,我是小孩子,也没人注意。”

    “没人拦你?”太史阑觉得有点不对劲。

    “没有。我们仿制了一个你那样的五兽标志,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人拦截。”

    太史阑有些奇怪——李扶舟即位大典,是何等重要,怎么防护如此稀松?

    还是他另有打算?

    “这也太危险了,你赶紧藏入密道里去,我想办法封了那密道。”她推他。

    “别。”景泰蓝忽然若有所思地转身,“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最近常常做梦……我觉得这里有声音在呼唤我……”他忽然向乾坤殿主殿走去。

    太史阑忽然想起上一次在乾坤殿,景泰蓝也曾有过诡异经历,她还记得他曾抓过一把骨灰样的东西。

    她心中一动,跟上景泰蓝,身后有人追上来,冷笑道:“你们就算有我主标记,也不能再乱闯!今日乾坤殿门已经下了禁制,不是我族长老无法进入……啊!”

    他愣愣地停下来,看见景泰蓝忽然把小手往门上一抹,那两扇闭紧的门,忽然无声开启。

    这下连太史阑也一愣,因为她忽然看见殿内已经变了布局,大门开启处,竟然就看见那条原本应该在殿深处的长廊,还有长廊尽头的狰狞图腾,滴血长剑,以及长剑之下的,四足方鼎。

    方鼎之中忽有白光一闪,景泰蓝毫不犹豫地奔上,太史阑怕他受伤,也背着容楚快步追上。

    殿门在她们身后无声阖上,将无数震惊的目光关在门外。

    ……

    李扶舟立于高台宫阙之巅,身后宝座狞龙飞腾,眼眸深红如血。

    他依旧一身红衣,墨玉发冠,黑色晶莹的玉珠垂落颊侧,分不清珠光和眸光,哪个更华彩潋滟。

    他身后浮云翻卷,洁白若羽,却也分不清那云色和他脸色,哪样更白。白到透明,越发显得唇红滟滟。

    三层高台,每层都是一层斜坡上去,每层斜坡底下都有高手守候,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一步。

    整座高台琉璃顶,白石地,朱栏玉砌,背后五兽壁狰狞盘旋。风从谷底吹来,云澜自山间起,清歌自天地生。

    金案玉几,列五色螭纹龙纽。五兽屏风,雕狰狞盘旋图腾。左右各列高冠麻衣老者,神色肃穆。

    台前黄金阑干前,一个高冠老者,正昂首缓缓将金丝篇章诵读,声音抑扬顿挫,远远传开。

    五彩衣饰的人群,在他脚下俯伏,按照五越规矩三跪顶礼,起伏的身体,像一**斑斓的浪潮涌过洁白的沙滩。

    高冠老者诵读完毕,将金丝篇章高高捧起,对着头顶盘旋的漩涡顶礼三次,另一个高冠老者,捧着五兽五色玉玺,跪地给李扶舟奉上。

    李扶舟缓缓伸手去接。

    忽然有人直身高叫:“慢着!”

    李扶舟手一顿,广场上诸人转首,李家老家主怒道:“石南!你怎可在此时喧哗!”

    那个叫石南的男子,满不在乎一摇头,大声道:“有话便说,我五越没有那么多臭规矩!敢问武帝,既然登基复国,如何不见传国佩?”

    众人一窒。

    怕什么来什么。

    “石南,”老家主冷声道,“传国佩供奉在神殿,用以压制乾坤阵,怎么能轻易拿出?这五兽玺,足可做我五越之宝……”

    “少在那撒谎!我中越人可没那么好骗。”石南摇头,“什么传国佩供奉在神殿?根本就是没有!我五越之主,必须有传国之佩!没有传国佩,这宝座就不该你们李家人坐!”

    李扶舟面无表情,静静对那人一看,那人语声一窒,老家主怒极,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石南长老!谁允许你说这话的!”

    众人愕然望去,就看见苍白瘦弱的少年缓缓站起,众人认得他是中越新任的族长赤山略。

    中越势大,一直和李家不睦,甚至前阵子出手刺杀李扶舟,而李家也立即回了狠手,杀了他们的代族长琳夫人。这次登基大典,本来众人以为,中越一定不会参与,甚至可能捣乱,虽然这样算起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越合并,有所遗憾,但也是没办法的事。谁知道消息一出,中越年轻的新族长居然亲自带着长老们来了,众人诧异之余,也十分戒备。

    此刻见他站起,李老家主立即冷笑,缓缓道:“略族长,你这自说自话的,何必呢。”

    他的意思是先前说话的石南,自然也是赤山略指使。

    赤山略皱皱眉,道:“石南长老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那么赤山族长出面反驳,是赞同我李家提议,合并五越,称帝自立了?”李老家主立即道。

    “也不是。”少年转身,并不看变色的李家众人,只看着李扶舟,“家主,我觉得,五越自立,应该。你们李家要重做五越之主,也可以。但是何必这么剑拔弩张,非得和南齐作对?”

    “你这话荒唐?”李老家主怒声道,“我李家何至于非要和南齐作对,但你问问南齐,他们肯让五越在他们的地盘上自立一国么?纵观天下各国各朝,谁肯?”

    “没试过怎么知道肯不肯?我们要的又不是他们的天下。”赤山略道,“我们只要我们五越在早期的地盘,也就是极东乾坤山之后的这一片地域。这里南齐人本来就不多,又嫌气候苦寒,不愿在此处生存,多年来早已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和南齐要这块地方自立,签订双方以后的互不侵扰条约,也许南齐愿意放弃……”

    “你没听过一句话!”李老家主生硬地打断他的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南齐再怎么看不上我们那块土地,也不会允许它被生生分出去!从此不再属于他们!你要知道,帝王最大的功绩是开疆裂土,帝王最大的耻辱是丧失土地!”

    众人沉默,纷纷点头,都知道老家主说的是对的,赤山略毕竟年纪太小,身体弱不爱战争,却没有想过统治者的心态和所谓的大国骄傲,容不得南齐有丝毫让步。

    五越人希望复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进行战争,只是大家都明白,真的想要拥有自己的国家,求是永远求不来的,只有硬抢!

    “或许……”赤山略也有些犹豫,“听说南齐现在的皇帝很宽仁……”

    “他和你一样,只是个孩子!”老家主冷冷道,“他甚至比你还小!根本做不了主!”

    赤山略默默叹口气——姐姐,对不住,你的嘱托,我做不到了。

    五越复国之心,灼热如火,早已燎原,再加上南齐的暂时失利,五越的人们沉浸在复国和自立的狂热梦想中,觉得定能以自身武勇,染天下之血,为自己博得煌煌国土。这样蓬勃的野望,难以被任何冷水浇灭,除非经历一场毁灭般的打击,才能将他们打醒。

    但如果打击太狠了,五越一蹶不振,从此别说立国,连生存的可能都没了。

    赤山略也明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怎么退其实都是绝路,说谈判,也是极其渺茫的希望,眼前唯一的路,确实只有搏一搏。

    赤山略自己也是五越人,他不敢拿五越所有人的生命作赌,去担保谈判一定能成功。

    他只能沉默。

    倒是先前发话的那个石南长老,忽然又阴恻恻地道:“老家主,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族长年轻,做不了主?我们族长可是中越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像某些人,根本没资格,还想占据大位!”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李家乃共主之后,我们不配,谁配?”

    “传国佩……”石南冷笑。

    老家主怒道,“谁说传国佩根本没有……”

    “你儿子说的!”石南大叫。

    老家主一怔,愕然望李扶舟,李扶舟面无表情。

    “看错方向了!是我!”

    蓦然一声大喝,从殿后传来,众人回首,只看见一抹黄色的影子,唰一下从人群后冲出,看上去很大一坨,似乎前后还有轮子,只是速度极快,根本看不清整个轮廓。众人只觉得一股风掠过,再一眼那影子已经上了高台第一层,哧溜一声又上了第二层,在每层高台斜坡入口处守卫的卫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那骨碌碌滚得极快的东西,已经连上三层,炮弹一般直冲李扶舟撞了过去。

    红影一闪,李扶舟已经浮云般掠过,上了高台之巅,那东西收势不及,撞向李扶舟身后的五兽壁。

    那东西冲向五兽壁的时候,老家主变色大喝:“不好,快住手——”

    “轰”一声,五兽壁破,隐约红光一闪,老家主大喝:“龙朝你疯了!”又大叫,“非我李家血脉者速速避开,乾坤阵发动了……”

    五兽壁后,连着乾坤阵的总枢纽,这是李家高层才知道的事情。

    “我是疯了,”那团黄色影子停下来,众人才看清是龙朝,脑袋已经撞得头破血流,犹自大笑,“我是你们李家血脉,我不用避开!”

    “龙朝!”老家主跌足,“这里是阵眼,等下气流涌动,令人难以立足,你没有武功,不能呆在这里,走开!走开!”又飞快掠上高台,道:“扶舟,乾坤阵会将非李家血脉者驱逐,非死即伤,但可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我和你合力……”

    他急若星火,李扶舟却犹自微微一笑。

    “李扶舟!李皓!”龙朝骑在他那古里古怪,后头又加了个盒子的两轮车子上,犹自大笑,“想不到吧?我开了乾坤阵,今日除了李家血脉,其余人都难免重伤出阵,甚至有人死亡,那么多长老首领伤损,你这个国还立不立得起来?你这个皇帝还做不做得了?你们这百年宏愿,还完不完得成?”

    “龙朝!”老家主脸色青白,“你何至于如此……你何至于拿我家族的百年大业作践……”

    “百年大业!”龙朝笑得更响,“正是你们这百年大业,作践了我一辈子!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一生孤苦,回归之后仍然不能相认!同样李家子,为何两样人?它先作践了我,我为什么不能作践它!”

    “兄弟们,长老们,首领们!”他格格笑着,来回骑动他胯下那古怪又迅速的两轮车,对台下惊呆的众人做吆喝撵人状,“走啦,走啦,快走啦,今天国立不成啦,李家的梦碎啦,哈哈哈哈哈哈……”

    “朝儿……”老家主退后一步,老泪纵横,“是我的错……”蓦然一转身拉住李扶舟,“扶舟,快,合你我二人之力,压下乾坤阵……”

    头顶上漩涡越转越急,高台隐隐颤动起来,连带整个大殿都开始轰鸣,声音沉闷若兽吼。外头广场的人惊骇地发现,外殿的墙壁,开始慢慢变得透明,而头顶黑白二色的云朵开始聚集……这是乾坤阵启动的征兆。

    ……

    甬道尽头,景泰蓝直奔那四方鼎炉而去,太史阑怎么也拉不住,忽然觉得身上有异,她摸了摸容楚的脸。

    彻骨冰冷。

    她呆了呆,又去摸他的心口,那点似有若无的热气,此刻,怎么也摸不着了。

    伸出的指尖,再触不着希望的温度。

    她心中轰然一声,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眼中竟然一片血红,前方景泰蓝爬上那图腾,她也看不清楚,只隐约看见那向下的剑尖忽然掉落,铿然一声,什么东西砸到她脚背。

    她心中一片浑浑噩噩,只有两个字一遍遍如雷滚过,“他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之后景泰蓝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她一概不记得,等她清醒过来,她已经手持古剑,冲出甬道,奔向后方广场。

    ……

    “快,快……”老家主拉着李扶舟就要冲下高台,欲待施救人群,龙朝看着天空,血流满面犹自手舞足蹈,笑声由畅快渐渐转为愤懑,凄厉若哭。

    李扶舟淡淡拂开了父亲的手。

    “我已经控制了。”他轻轻道。

    声音淡若风,听到老家主耳中却如狂风,他向前冲的动作一停,愕然回望。

    龙朝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会要你的命……”老家主这一回头,才注意到李扶舟脸色,神情大变,“你……你的脸……”

    李扶舟淡淡倦倦地一笑,向后退了退,竟然就在那已经被龙朝撞破的残破宝座上,坐了下去。

    “五越复国,是你们的梦想,曾经也是我的梦想。”他仰望着头顶翻卷的彤云,轻轻道,“但是,老家主,你注意到没有,乾坤阵这些年越来越不稳,乾坤山灵气在逐渐消失?”

    老家主脸色一变,道:“这不过是一时情形……”

    “不……压制不住了……”李扶舟摇摇头,“乾坤山,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地方,是我们仇人的修行之所。他飞升前夕,和先祖斗法,身死也罢了。先祖却还将他魂灵骨灰,镇于这乾坤阵中,五兽图腾之下。要他日日看着自己曾经触手可及的胜利和成就,却永世不能翻身……这用心太刻毒无德,迟早引苍天之怒。先祖又在此处渡化数万阴灵,导致此处阴气大盛。一座乾坤殿,竟有三方力量,早已被打破平衡,迟早出事,这些年,不过是勉强维持罢了……”

    “那又如何,等我们立国,迁都他处,此处弃了便是!”

    “谈何容易……”李扶舟淡淡道,“李家后世依赖乾坤阵太多,很多功法都由阵中来。就算乾坤阵不失去控制,爆发伤人。李家子弟一旦失去乾坤阵,实力也必将渐渐衰退。将来要如何镇服五越?如何压制桀骜的中越?如何对付强大的南齐?乱世争雄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到时候李家子弟坐不稳高位,又会是怎样的下场?位越高,跌越惨……这或许就是当年这乾坤殿主人,留下这座殿的真正用意,让我们依赖它,然后被它控制……贪心者为贪心所害,从来如是……他,终究为他自己报了仇……”

    “你何必如此悲观……”老家主跌足,“那都是以后的事!”

    “那就是不久的将来。”李扶舟淡笑,眉宇郁郁青青,“百里神山崩塌,万丈红尘化灰,宏图霸业转瞬过,五越终将成为皇帝舆图之上,一个代表历史的词语……”

    “那你打算怎办!”老家主看着天际彤云,怔怔吸一口气,“你今日强行开阵,阵每开一次,离崩溃便进一步,你这么做,不过是将我们衰落的进程加快,有何好处?”

    “很快家主你就知道了……”李扶舟靠在椅上,唇角竟然现出一抹笑意,“我等了很久,也累了。”

    “你为什么叫我家主?”老家主忽然疑惑地问。

    李扶舟笑而不答,衣袖忽然一挥,拂在身后那一团转动的红光上,头顶忽起呼啸之声,主殿墙壁全数透明,大片大片云团涌起,遮蔽视线,隐约有惨叫声响起,似乎外围的非李家子弟,被发动的阵法给抛了出去。

    整座大殿都在打开,墙壁一层层开启,被阵法抛出的人狠狠撞在虚空中,被卷起的气流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滴落在玉阶之上,立刻无声无息浸染开来。

    景泰蓝仰起头,张开小嘴,愕然看着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人影,他所在的甬道,原本在高台旁边的大殿内部,此刻云台震动,墙壁撤去,有些人直接就被卷进甬道,撞上五兽祭台,砰砰数声闷响后,一些人喷出鲜血,洒在他脚前的阶梯上。

    云石的阶梯蔓延开一层一层的血纹,像一匹血锦迅速铺卷到他脚下,祭台之下的四足方鼎震动更剧,连带上方兽嘴下的血都似浓艳欲滴,忽然天地一震,四足方鼎中起呼啸之声,隐约听来竟然像是有人在遥遥长笑,随即不知nǎ里,白光一闪。

    白光闪过,景泰蓝脸色也一白。

    随即他向前走去。

    “陛下!”赵十八火虎等人急忙去拉他,nǎ里拉得住,景泰蓝一步步向前,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而去,赵十八大急,奔到他身前想要阻拦,刚迈出一步,便被气流卷动,砰一下趴在地下。

    赵十八这一趴,正趴在容楚身上,他触及容楚冰冷的身体,呆了一呆,忽然嘴角一撇,放声大哭。

    哭这命运离奇,哭主子死得离奇,哭这见鬼的大殿离奇,哭现在该怎么办?

    他哭声惊醒了景泰蓝,他忽然回头,伸手去拉容楚。赵十八看他脸上神情无悲无喜,似乎中了术的模样,仰头看看天上飞人和地下震动的方鼎,忽然一股愤怒从心中涌起。

    “天杀的五越!天杀的乾坤殿!天杀的破鼎!”他大骂,“敢在这碍爷爷的眼!让出来!给爷的主子睡!”

    他忽然抱起容楚,把他往鼎的方向一扔,火虎抢救不及,大骂:“你干什么!”

    随即火虎愕然看见景泰蓝霍然回首,眼神欣喜,顺手还把容楚身子推了一把。

    砰一声容楚身子落在鼎上,一震之下,那五兽嘴下一滴将滴不滴的血色物质,正落在他脸上。

    血落那一瞬。

    他身下那看似坚固无比的方鼎,忽然崩裂,一股烟尘,散在天地间。

    ……

    “家主,还不去救人?如果死了人,今日就不仅是立国不成,我李家也要倒霉了。”高台玉阙之上,李扶舟带笑的声音,从渐渐弥漫的云团间传来。

    老家主呆了半晌,看着那些狂呼哀嚎的空中飞人们,顿了顿脚,只得先返身冲出。

    龙朝早已愣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李扶舟,眼神空落落的。

    他费尽心思,做了这“云中飞车”,一心要在今日,冲上高台,打开乾坤阵,冲撞登基典礼,毁掉李家的复国梦想。

    当初他因为这复国梦想失去多少,今日他就要李家失去多少。

    然而李扶舟竟然早已开了乾坤阵,这令他好似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力道呼啸而出,再撞回自身,撞一口淤血闷在心间。

    “你边上站站,”李扶舟居然还吩咐他,“别挡住了我的视线……”

    龙朝又一呆,下意识靠边站站,随即才反应过来——挡住什么视线?

    他忽然看见李扶舟眼光,愕然回首,才恍然明白。

    前方,广场之上,人人向外疯狂奔逃,却有一人逆流而上,手执长剑,穿云而来。

    -->>(第 3/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最近更新 重生2011,二本捡漏985 割鹿记 别叫我恶魔 怪谈游戏设计师 苟成圣人,仙官召我养马 红色莫斯科 他比我懂宝可梦 重生都市仙帝 那就让她们献上忠诚吧! 元始法则 我在修仙界万古长青 退下,让朕来 寒门宰相 全职剑修 死灵法师 东晋北府一丘八 我对念能力超有兴趣 别再催眠我了,反派皇女! 星空职业者 精灵,谁让他做道馆馆主的
最多阅读 感化主角失败以后[穿书] 着迷 剑名不奈何 主角姜栀商池 我五行缺你 隔壁机长大叔是饿狼 是心跳说谎 顶级猎食者 都市沉浮 宝莲灯之风流猎艳 入戏(娱乐圈) 主角是邢棒芳华夫人 HP同人之格林童话 反派肆意妄为[快穿] 安徒生童话 新婚燕尔 穿书八零军官老公是个宠妻狂魔江念姿沈程 官场生存手册:权力征途 我的锦衣卫大人 大领导的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