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 铁头蓝背蟹壳青(第 4/4 页)
看来,黑炭既有刚强血性的一面,又有世故圆滑的一面,不过,若一味刚强,也没法在江湖上混。
见李得胜脖梗贴着膏药,道:“爷,脖子上怎么啦,抓贼受伤啦?”
李得胜道:“哼,能伤着老子的贼,还在他爹腿肚子里待着呢。昨夜老子睡觉,睡得死,落枕了,脖子的筋又酸又疼,板得铁铁实。”
边说边摸摸脖子,余恨未消。
昨晚,在百花院仓库,九名捕快被迷药迷翻,自己被人偷袭打晕,昆仑剑丢了,柳三哥跑了,这是件奇耻大辱的事,若传出去,丢人丢大了,把杭州捕快的脸,都丢尽了。
他吩咐属下,包括送夜宵的龟奴,严守机密,绝不外传,即便是父母妻子,也不得透露片言只语,否则,老子让你人间蒸发。
李爷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人,没人敢跟李爷玩儿虚的,更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李得胜醒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咬牙切齿,恼恨之极,看来,柳三哥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两个人,甚至还不止,那个在自己脖子上,切了一掌的人,会是谁呢?
事先,自己隐约闻到一股酒味,那气味有点熟,柳三哥故意用小笼包子的香气,把酒气给冲跑了。
为什么“熟”?在哪儿闻到过?
那气味非常特殊,除了浓重的陈年酒味,还有汗味,有人身上的老人味,还有啥呢?对了,还有浓浓的香烛的气味。
那会是谁呢?
突然,他头脑中灵光乍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那是狗儿山的一杯道长!
转而一想,又有点拿不稳:不对吧,一个八十来岁的老道士,能一掌就把老子拍昏吗?
再说,问过地保了,一杯道长根本不会武功。
不过,那气味确实就是老道的,谁也不能把这些气味占全了,只有他全。
老谋深算的老道,平时以不会武功,隐居在狗儿山上,弄不好,是个江洋大盗呢。
会不会武功,地保知道个屁!
莫非,那个冲虚道长就是柳三哥所扮?
哎,老子几次三番被柳三哥耍了,还号称盗贼克星呢,完全被盗贼给克了呀。
柳三哥是盗贼么?
据袁捕头说,在柳三哥逃离死囚牢房前,还不忘为黑皮包扎伤臂。
这么个人,像是个利欲薰心,为了篡权谋位,而杀死老龙头的凶犯吗!不太像。
昨晚,柳三哥为什么不杀老子?
他是个明白人,杀了老子,就少了一个对手,要混出杭州城,会容易得多呀。
得,不管柳三哥是个怎样的人,老子这口恶气,说啥也得出,这口恶气不出,会得绝症,会死翘翘。
于是,今儿一早,他暗中调动人马,在枝投巷、炭桥、狗儿山布满了便衣捕快,只要一杯道长与柳三哥一出现,便立即拿下。
还带着人,上了狗儿山,庙里一切如旧,庙后的三间厢房,俱各铁将军把门,看来,有事外出了。
于是,他将两对男女捕快,扮成香客,在庙里蹲守。
李得胜深信,柳三哥还在杭州城内,而且,身子虚弱,武功大不如前,正是捉拿他的最佳时机。
一切布置停当,又想起了与柳三哥有染的黑炭,要是柳三哥在杭州有第三个同伙,这第三个,就是黑炭。虽然,黑炭那儿,已布满了便衣弟兄,在这当口,还得去看看。
枝投巷距岳王路不远,于是,晃晃悠悠,他到了岳王路名蟀堂。
找黑炭,当然是为了抓柳三哥。
老子得敲打敲打他,说不定,还真能有所收获呢。
黑炭这个人,见了老子低头哈腰,笑容可掬,眼神深处,却丝毫没有笑意,谁知道他对老子是怕呢还是恨呢?这是个捉摸不透的人物,凡捉摸不透的人,都是危险人物。
在名蟀堂,黑炭见李得胜脖子上贴着膏药,便满脸堆笑,道:“听说,属虎人的手,在落枕人的脖子上捏几把,好得快,小人正好属虎,给李爷捏几把,如何?”
其实,黑炭是属牛的,信口胡说讨近乎。
李得胜道:“你小子尽瞎说,老子记得你是属牛的,怎么今天属虎啦?”
黑炭尴尬一笑,道:“小人是牛尾虎头,也可以说属牛,也可以说属虎。”
李得胜道:“哪怕你属虎也不行,让你捏几把,明儿老子就更疼了,连床都起不来了,你小子懂啥,就懂几个虫儿,除此之外,一窍不通。”
黑炭只是嘿嘿的笑,想想也是。
李得胜眼睛一瞪,道:“三天前,柳三哥从小车桥越狱的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跟小人一起关在死囚牢房的的那个李长根,就是千变万化柳三哥呢,不知是真是假?”
李得胜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黑炭道:“哪能呢。”
李得胜道:“你跟他无亲无故,为什么临走时送他银子?是不是为其潜逃,提供盘缠?”
黑炭连连摆手,道:“岂敢,岂敢,小人以为捕快抓错人了,一个文弱后生,怎能是杀人逃犯呀,再说,小人关在死囚牢房没几天,就抓进来三个柳三哥,结果全错,全放了,小人以为李长根也错了,却偏偏没错。给银子的事,是狱卒王阿水咬出来的吧?”
李得胜道:“没错。”
黑炭道:“阿水私纵要犯,怕掉脑袋,为了推卸责任,把小人推出去顶罪,冤枉啊,爷,你老可是包青天投胎的青天大老爷呀,可要明察秋毫,秉公断案,黑炭我,是个老老实实的守法良民,小人见李长根面色苍白,一付可怜相,临出狱时,确实给了他些散碎银子,原想为子孙积德,做些善事,哪知为好跌一交,冤死啦。”
李得胜打个哈哈,道:“你是胆子越来越大啦,叫了半天门,却不开。”
黑炭指指果盆里的赌资,道:“还不是为了打蛐蛐儿赌钱,人家是三冬靠一春,小人是三冬靠一秋啊,要紧关头,多有得罪,万勿见怪。”
李得胜道:“蛐蛐儿呢?”
黑炭指指乌砂蛐蛐盆儿,道:“在盆里斗呢。”
这才发觉,不知何时,盆里的蛐蛐儿不叫了。
“谁赢了?”
黑炭道:“结果还未出来,爷来了。”
“打开看看。”
黑炭移开盆盖,盖上圆网罩。
只见乌砂盆里,白头翁躺在盆底边上,左侧的两只脚,一条腿全掉了,脖梗咬开了个开子,渗出黄色黏液来,头差一点从躯体分离,乌龙牙半开半合,一动不动,已气绝身亡,铁头蓝背蟹壳青,嘴里啃着白头翁的大腿,见盆口光亮,以为又要斗了,便停了啃咬,起翅鸣叫,触须飞扬,叫声宏亮,隐隐作金属声。
李得胜道:“哇,一个虫儿赢了,一个虫儿死了,赢的在啃死的腿,够狠的呀,赢的虫儿,就是你说的铁头蓝背蟹壳青吧,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
“见笑了,正是。”
李得胜看一眼果盆里的赌资,拿起猫儿眼戒指,在手指上套了套,道:“这一下,你小子赚了个盆满钵满,日子过得比老子滋润多啦。”
黑炭道:“托李爷的福嘛,李爷喜欢猫儿眼,就拿去。”
李得胜除下戒指,扔进果盆,道:“你把老子当成啥啦,老子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黑炭道:“那是那是。”
一旁的大块头急了,哆哝道:“黑炭哥,俺的蛐蛐儿咋的啦?”
黑炭道:“死啦。”
大块头带着哭音,道:“啊,不会吧,求各位大爷开恩,让俺看看好吗?”
黑炭道:“李爷,你就让他看看吧,否则,他斗输了虫儿,又输了银子,怎么会心服,弄不好,回山东后,到处去‘放野火’,说杭州人在刨他的‘黄瓜儿’。”
李得胜对看押大块头的捕快,手一摆,道:“撒手。”
捕快收刀入鞘,揪着大块头衣领的手,同时松开。
大块头整整衣冠,走到近前,探头一看,白头翁果然死了,竟落下两行泪水,呜咽起来,擦着鼻涕眼泪,道:“黑炭哥,别把俺的白头翁扔了,还有它的腿,它的脚,待一会儿,俺要带着它,回山东宁津。”
黑炭道:“行,别伤心,本人送你一口红木精制的虫儿棺材,便于路上携带。”
黑炭感激涕零,道:“谢啦,黑炭哥,你的蛐蛐是宁津出的吗?”
黑炭道:“不,是杭州出的,杭州七堡苎麻地里,一年仅出一两只极品好虫,其余,均无甚特别,就看谁能捉住它了。杭州七堡的虫儿,自古以来,名扬杭嘉湖,声震苏松常,远播宁镇扬。而宁津的虫儿,是后来者居上,好虫极多,却不见得有极品好虫。”
大块头竖起拇指,道:“绝对绝品,正经不赖,俺服。”
李得胜骂道:“都是一些怪胎,见过痴的,还真没见过这么痴的,没出息的东西!”
又对大块头吼道:“婆婆妈妈,有完没完!”
大块头吓得一哆嗦,道:“完,完,俺完了。”退回原位。
李得胜对黑炭道:“你跟老子出去一趟,有话说,其余的人,全老老实实待着,听候处理。”
柳三哥看着他俩出去,不知李得胜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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