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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五章 好人兄(第 4/4 页)

    杨崇玄嘴角有些笑意。

    便是换成擅长厮杀的壁画城挂砚神女又如何?

    自己当初可是从天下最强六境,跻身的武夫金身境。

    行雨神女欲言又止。

    蒋曲江站在岸边,低头望向那座山涧,只见水底有一抹金光缓缓游曳,不断上浮,越来越清晰,确实是女子头钗样式,他指了指,“是那支金钗吗?”

    少女韦太真捂住嘴巴,泪眼朦胧,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莫过于此。

    果然是他!

    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

    少女突然一阵刺痛,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她那双灵动万分的眼眸,其中一颗开始不断从全身上下各处气府,凝聚金光,她吃痛不已,伸手捂住半张脸庞,冷汗直流,不断有鲜血从她指缝间渗出。

    少女看似娇弱,实则性情倔强,脾气极为刚烈,咬着牙蹲下身,哪怕疼得娇躯颤抖如筛子,仍是一言不发。

    世间哪有女子,愿意自己一见钟情的男子,见到如此不堪的一幕?

    杨崇玄左右张望,竟然没有看到那个傻大个,有些失望。

    当他站起身。

    蒋曲江和西山老狐几乎同时向后退步。

    如有一座雄伟山岳当头压来。

    行雨神女终于开口道:“我们不要这桩机缘,你只管自取!”

    当杨崇玄不再刻意压抑自己的气机,整座深涧开始随之摇晃起来。

    杨崇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后,死死盯住那个所谓的天官神女,冷笑道:“这就得看我心情了!”

    行雨神女目不转睛,凝视着对岸那个危险至极的男子,沉声道:“你们先走,不要犹豫!越远越好,直接去青庐镇!”

    “只管跑。”

    杨崇玄放声笑道:“我倒要看一看是我的拳快,还是他们的腿快了。”

    行雨神女轻轻一抬手,整座深涧之水如获敕令,激荡不已,然后水面轰然一声拔高而起,在她和杨崇玄之间,转瞬之间便树立起一堵高达十数丈的冰墙。

    所幸是临水而战,她有地利。

    一拳轻松破开那堵水墙。

    神女双指并拢,轻轻一抹,山涧源头之溪涧,化作一条水蛟,往一跃而过的半空杨崇玄迅猛冲去。

    杨崇玄悬空站定,随手伸出一掌,罡气如虹,与那条水蛟撞在一起,俱是粉碎,阳光照耀下,宝镜山半山腰竟然挂起一道彩虹。

    杨崇玄先前跨出,就要走到对岸,行雨神女后撤一步,双手一旋,身前出现一面大如井口的澄澈水镜,镜子边缘一圈出现金光古篆。

    杨崇玄哈哈大笑,身形前扑,一拳递出,只是微微皱眉,水镜并未破碎,整个人却置身于一处水雾蒙蒙的幻境当中。

    杨崇玄讥笑道:“好嘛,倒是会些伎俩,但是不知道我姓什么吗?符?阵法一道,这北俱芦洲,咱们杨氏可是当之无愧的正宗!”

    他娘的,一想到这个,杨崇玄便又忍不住记起那个刘景龙,气不打一处来,竟是干脆不以家传术法破这阵法,而是身形拧转一圈,出拳如虹,往四面八方炸出拳罡,激荡而散,杨崇玄大笑道:“我就看看你能支撑这处迷障幻境多久!”

    杨崇玄状若疯癫,如天魔降世,拳罡之浑厚,哪里是一位寻常金身境武夫能够拥有的气象?

    深涧岸边,蒋曲河只见那位行雨神女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水中,身前那水镜摇摇晃晃,不断崩碎,又不断被她以深涧水修缮镜面。

    行雨神女苦苦支撑,心中悲哀,她已经不再要身后三位离开宝镜山,因为她确定无疑,他们是注定跑不掉的。

    即便离开了宝镜山,依旧会被那个疯子追上。

    结局已定。

    哪怕大肆汲取宝镜山深涧水运,她一样至多支撑半炷香而已,甚至更短。

    蒋曲河脸色惨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该这样的。”

    西山老狐终于察觉到自己女儿的惨状,蹲在一旁,却毫无用处,老狐心急如焚,终于开始后悔为何没有听取那个傻儿子的言语。

    杨崇玄在水镜幻境之内站定,“热手完毕,不玩了。”

    深呼吸一口气,摆出一个拳架,如上古神人天将,欲劈江河,正是他年少时悟自一副家传神?武斗图的拳架。

    水镜砰然崩裂,如一盏琉璃砸地,摔碎四散。

    行雨神女只得转换神通,驾驭深涧水运,化作一副铠甲,披挂在身,试图尽量阻滞那个男人的前进。

    只是刹那之间,那人便来到她身前,一拳洞穿了她的腹部,缓缓抽回手臂,然后另一只手绕过,抓住她的头颅,将其丢在地上,最终一脚踩在她的额头上,低头望去,啧啧笑道:“不愧是神女,还真与那些山水神?的金身差不多,鲜血都是金黄色的,而且寻常神?,挨了我这一拳,应该粉碎的,不错不错,等我取了宝镜,我再让你恢复元气,你我继续厮杀一场,放心,办完了正事,我出拳会慢上三分,力道小三分,绝不会这么速战速决,男人太快,不像话。”

    杨崇玄嘴上言语客气,可是突然加重脚上的力道,将行雨神女的整颗脑袋都按入雪白石崖当中,使得她暂时无法从深涧汲取水运。

    杨崇玄弯下腰,微笑道:“如果再这么耽误我的正事,我可就要踩断你的脖子了。”

    行雨神女竭力挣扎,手指微动,依然试图从深涧当中汲取水运。

    壁画城九位神女,走出画卷之后,只要是生死一线,皆是如此决绝,从无怨言。

    就在杨崇玄打算彻底解决掉这个神女后。

    一个嗓音在宝镜山之巅,轻轻响起。

    “果然是个废物。”

    杨崇玄仰头望去,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该不会是说我吧?”

    一个算不得太漂亮的柔弱女子,腰悬一枚狮子印章,轻轻一跃,从山巅飘落而下。

    杨崇玄心思急转,正要踩死脚下的行雨神女。

    那个年轻女子已经笑道:“我劝你别这么做。”

    即便亲眼目睹了杨崇玄近身厮杀的通天本事,那女子竟是依然缓缓走向杨崇玄。

    不但如此,她还当着杨崇玄的面,两次弹指,将蒋曲河与西山老狐弹飞出去。

    那女子斜瞥了一眼下场凄惨的行雨神女,眼神满是讥讽之意,“春王正月,大雨霖以震,书始也。浪费了这么个好名字。”

    杨崇玄倍觉惊异,收起脚下力道,问道:“你是?”

    女子说道:“李柳。”

    杨崇玄抬起手掌,揉了揉下巴,“没听过啊。”

    李柳似笑非笑,缓缓道:“关于这把镜子的谶语,是我告诉你家那个开山老祖的,那会儿,他还穿着开裆裤呢,那会儿你们杨家还穷,那娃儿的裤子缝缝补补,藏不住鸟,也盖不住腚。”

    杨崇玄放声大笑,差点没笑出眼泪来。

    他娘的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李柳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似柳条,温柔婉约,极其好看。

    杨崇玄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便不太笑得出来。

    杨崇玄试探性问道:“第四?但是事实上,却让刘景龙都没辙的那个?”

    那女子微微歪着脑袋,笑眯着眼,回了一句,“刘景龙?没听过啊。”

    杨崇玄瞪大眼睛。

    哎呦,这娘们够劲,比自己还能装,对胃口!

    只是杨崇玄有些犯嘀咕,那次跻身金身境之前,有位高人给自己算了一卦,说最近十年小心些,会被女子伤到。

    他当时还误以为自己是要命犯桃花,所以害他见着了漂亮女子就犯怵。

    终究还是半个修道之人,一旦身陷情劫,还是相当麻烦的。

    可其实那一卦,该不会是说自己要被眼前这个娘们,给打伤吧?

    两人相距不过五步,她终于站定。

    她说道:“杀你有点难,代价有点大。”

    似乎她在犯愁。

    杨崇玄却如临大敌。

    哪怕是面对小玄都观的老神仙,他都不曾如此戒备。

    在陈平安悄然潜入地涌山辖境之后没多久。

    一位来自流霞洲的外乡人,与那位率先将彩绘壁画变成白描图的挂砚神女,离开壁画城后,一起登山,先是去了趟披麻宗祖师堂,喝过了一碗阴沉茶,与披麻宗三位老祖之一的老仙师相谈甚欢,然后通过披麻宗秘法相助,直接到达了青庐镇,游览一圈后,挂砚神女便心意微动,请求主人走一趟积霄山。

    按照当年春官神女的推衍,若说宝镜山机缘,是行雨神女为主人准备的一份见面礼,那么积霄山那座袖珍雷池,就是挂砚神女的囊中之物。

    虽说无论是规模还是品秩,都远远无法跟倒悬山那座雷池媲美,可亦是相当于半仙兵的一桩天大福缘。

    同时春官神女还推演出这两处的机缘,而且不管是宝镜山的镜子,还是雷池,一旦抓住,后续还会有其它的大道机缘跟随,这才是真正重要的玄机。

    只是具体是什么,就像她们关于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有重重迷障在前,无法勘破。

    已算道侣的两位,一起御风远游。

    挂砚神女性情耿直,笑道:“我可比那行雨姐姐幸运多了,摊上那么个心境不济的货色,还要追随他一甲子,换成是我,糟心死了。那个年轻人与主人相比,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男子有些无奈,但是眼神温柔,轻声道:“火铃,莫要与人比,自古胜己者,胜于胜人。”

    挂砚神女微笑点头,“知道啦,主人。”

    临近积霄山后,她心情雀跃不已,没有理由,只是看了一眼缠绕半山腰处的那处云海,便开心,再看一眼山巅高处的云海,更是高兴。

    她一把拽住男子的手,就在下边那座云海上空飞掠疾驰,闪电竟是温驯异常,没有对他们展开任何攻势,反而在云海表面缓缓跳跃,对她表现得十分亲昵。

    到了积霄山之巅附近,两人悬停空中,挂砚神女指了指山顶那块石碑,笑眯眯道:“主人,认得那些字吗?”

    男子看了一眼,点头道:“斗枢院洗剑池,是远古雷部神将一处清洗兵器的重地,斗枢院属于那一府两院三司之一。我曾在夜梦中,恍若阴神远行,游历过两院一司的遗址,只是梦醒之后,对于那些场景记得不太真切,总之觉得十分玄奇。”

    挂砚神女开怀不已。

    她俯瞰一眼,突然皱了皱眉头。

    男子疑惑道:“怎么了?”

    挂砚神女杀气腾腾,说道:“主人,少了几条雷鞭!不知是哪个蟊贼窃走,还是此地妖物私自占据了!”

    男子摇头道:“既然是机缘,无论是他人窃走,还是此妖强占,都是命中注定,无需动怒。”

    挂砚神女哦了一声。

    随即展颜一笑,她轻轻摘下腰间那枚篆刻有“掣电”的小巧古砚,往前一丢。

    那积霄山之巅,呈现出壮丽宏大的惊人一幕。

    只见整座雷池拔地而起,连同云海雷电一起掠入砚台之中。

    约莫一刻钟后,挂砚神女轻喝道:“回来。”

    古砚掠回她手中,递向男子,“主人请看。”

    男子低头望去,古砚中,盛放一座雷池如一滩金色墨汁。

    不可谓不神奇。

    男子让她收起古砚,遥望远方,“该返乡了。”

    挂砚神女俏皮打趣道:“主人这算不算锦衣还乡?那得谢我啊。怎么谢呢,也简单,听说流霞洲天幕极高,故而五雷齐全,主人只要带我去吃个饱!”

    男子哑然失笑,难得她也有如此童趣的一面。

    地涌山那边。

    书生给一伙金丹妖物追杀得颇为狼狈,四处**窜,更有金丹鬼物临时执掌地涌山护山大阵,竟是拼了山根碎裂以及水运毁于一旦,也要强行稳固地底和高处结界,防止书生以那古怪遁法逃逸,若只是这点术法,书生其实早就跑了,不曾想那挂名白笼城的金丹鬼物还有一件匪夷所思的异宝,能够附身书生,既不伤及魂魄,却能够如影随形,如何都驱逐不掉。

    书生在空中一个翻滚,堪堪躲过一件法宝的轰砸,尘土飞扬之中。

    他蓦然而笑,朝一个方向飞掠而去,高呼道:“好人兄!”

    以老人面容示人的陈平安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木茂兄。”

    接下来一幕,让所有妖物都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竟是各自停下了追杀。

    那书生双指捻出一张金色符?。

    朝那个好似来此救援的盟友猛然掷出。

    而那个家伙也拔剑出鞘,一剑斩向金光爆shè如大日跃海的符?。

    一阵巨大的气机涟漪向四面八方激荡散去。

    如同一座山峰被砸入湖泊。

    剑光如符?共同消散之际。

    那一刻,书生气势浑然一变,眼神光彩夺目,竟是刻意收敛了灵气,这是一个任由宰割的举动,书生直扑陈平安,轻声道:“先斩去我身上这抹跗骨阴影,然后一起走。”

    陈平安点点头,一剑递出,刚好斩中那一抹阴影。

    好似变了一个人的书生如释重负,正要由衷道一声谢。

    一拳又至。

    两眼一黑。

    你大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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