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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一十七章 又与谁问梅花消息(第 3/4 页)

    毕竟这个弟子,是姜尚真亲自“举荐”给她的得意门生。

    就说郭淳熙如今身上的那件法袍,就连李芙蕖这种老元婴都要眼红几分,实在是名副其实的价值连城。

    出自云窟福地的刻色坊,仙女缂丝,春水云纹,一等一的法宝,攻防兼备,如果不是姜尚真早就对法袍动了手脚,以郭淳熙的那点浅薄道行,根本穿不上,这件法袍能够主动汲取天地灵气,速度相当于一位地仙的闭关炼气。郭淳熙只是开府数量不够,等到境界提升上去,这位弟子就愈发理解法袍的珍稀程度了,其实如今准确说来,不是郭淳熙在炼气,而是法袍在帮着他淬炼体魄和滋润魂魄。

    但是在宫柳岛,或者说整个真境宗,身份最特殊的修士,还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修,没有之一,她名为周采真。

    月色中,少女独自走在岸边,手中拎着一枝折柳,轻轻挥动,在岛上,恐怕也只有她敢折断柳条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责罚了。

    她停下脚步,因为道路不远处,站着一个气质温和的青年修士,正笑望向自己。

    周采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稍稍绕路,与那个陌生面孔的修士擦肩而过便是了。

    他却已经开口说道:“你叫周采真吧?”

    周采真点点头,疑惑道:“你找我有事吗?”

    青年摇头道:“没事,就是过来这边看看你。”

    周采真停下脚步,“你是?”

    青年笑问道:“在书简湖这边,有没有欺负你?嗯,我是说那种背地里说闲话,嚼舌头,想必在这之外,也没谁敢当面与你说什么难听话了。”

    周采真哑然失笑,摇摇头。

    青年微笑道:“不如再想想?”

    周采真哭笑不得,“真没有。”

    是哪个真境宗修士,如此蹩脚搭讪?

    见那青年纹丝不动,周采真玩笑道:“要是咱们刘老宗主,你该怎么办?”

    青年眼神清澈,微笑道:“那就在百年之内,新账旧账一起算,找个由头,我帮你打死他就是了。”

    周采真瞬间毛骨悚然,下意识后退一步。

    因为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看似谦谦如玉的青年,绝对没有开玩笑!

    真境宗一处隐蔽道场内,刘老成正在与一位自称是韩俏色的白帝城女修,在屋内相对而坐。

    门外还有个一身蛮荒妖族气息的妙龄女子,自称是顾璨刚收的随从,得给他卖命一百年呢。

    岸边,那个拦住周采真去路的青年修士说道:“你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顾璨,来自骊珠洞天槐黄县城,跟那个人都住在泥瓶巷。”

    玉宣国京城,永嘉县一处遍地鸡屎狗粪的阴暗巷弄。

    年轻道士找到了一个曾经去过长宁县衙署附近的少年。

    头戴莲花冠的道士站在门外,喃喃自语,说了句终于找到你了。

    只是道士却高兴不起来。

    有老人在屋内酣睡,偶尔不自觉咳嗽几声。

    少年在灶房那边挑灯熬药,动作极轻,原本满脸阴霾神色,使得消瘦少年愈发显得苦相了,只是每逢心情极差的时候,他就会没来由想起吴道长的那几句话,少年便会不自主地有些笑意,心里边想着以后自己若是能够当个道士就好了。

    陆沉的出窍阴神在此悄然布下一座大阵,头疼头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真是有债还债么。

    泼墨峰之巅,赵浮阳和虞醇脂联袂御风赶来,既然两位府君并未携带那三方玉玺,其实没聊几句就谈不拢了。

    赵浮阳冷笑道:“程虔,真要来个玉石俱焚?青杏国和你们垂青峰,就不怕一个断国祚,一个断香火吗?”

    “别给脸不要脸。”

    貌若少年的老真人抖了抖袖子,笑道:“一座合欢山而已,谈不上玉石俱焚吧,撑死了就是以卵击石,些许污渍,擦去便是。”

    坠鸢山那处温泉,即将出嫁的虞游移与那位山神娘娘,嬉笑着挽手走出水中,泉水如同滑过雪白的肥腻凝脂,然后她们惊骇发现那些衣裙竟是不翼而飞了,她们面面相觑,皆非羞赧,而是恐慌不已,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此地,再在距离她们只有咫尺之隔的地方,窃走那些衣裙?!

    身披鹤氅的白府主已经身在粉丸府内,即便是在一处偏厅,去不得那座灯火辉煌的主厅,白茅的座位依旧极为角落。

    吕默带着那个叫倪清的少女离开小镇,女子武夫心事重重,少女一步三回头。

    霎时间,整个合欢山地界,都同时察觉到了一股轰然散开的磅礴气机,就像一轮骄阳砰然砸地,脆如琉璃崩碎四溅开来。

    那股气势如潮水汹涌散开,所幸只是刹那之间的异象,不等所有练气士、武夫和鬼物回过神,潮水便以更快速度倒流回去。

    ————

    当时青萍剑宗典礼过后,一拨人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外出游历,然后在太平山那边分道扬镳,其中一行人继续结伴南游。

    同为文圣一脉,有李宝瓶,裴钱,郑又乾。一双名义上的主仆,当然胖子姑苏自己也觉得与钟魁,是共患难同富贵的好兄弟。

    还有个出身铁树山的小姑娘,她师父是道号“龙门”的仙人境果然,祖师是铁树山郭藕汀。

    果然留在了太平山,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弟子谈瀛洲跟着他们,不会有任何意外。

    别说是游历桐叶洲,就算是中土神洲,那一行人都可以百无禁忌了。

    一艘名为彩韵的渡船,路过一处雨幕的仙家胜景,因为渡船会穿过那道雨幕,乘客几乎都走出了船舱屋舍,船头这边,来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修士,世家子气度,腰悬一枚小巧铜镜,白玉冠,广袖博带,行走之间,衣袂有风动水纹之感,他与裴钱先掐诀行独门道礼,再轻声问道:“敢问仙子道号师承?”

    裴钱脸色淡然道:“我不是什么仙子,是个武把式。”

    经常会有类似眼前男子这样的谱牒修士,或是外出游玩的豪阀子弟,前来搭讪裴钱,不止两三次了。

    李宝瓶趴在栏杆上,歪着脑袋,就在一边看戏。

    那人犹不死心,继续问道:“姑娘能否告知芳名?”

    见裴钱没有说话的意思,男人也不恼,微笑道:“我叫褚高,道号‘飞霜’,祖籍是大崇王朝翠柏郡,如今在云鼎山雷箸派,年幼就追随师尊‘雷芒’仙师上山修行,待在七纸峰修道将近四十年,只因为天资鲁钝,根骨一般,师尊不放心我离开七纸峰,故而极少外出历练。”

    山泽野修,道号随便取,半点不值钱,但是谱牒修士有无资格拥有一个道号,可就是一条巨大的分水岭了,就跟一国商贾,在那寸土寸金的京城,有没有财力购置一栋大宅子差不多。

    不远处的胖子姑苏,啧啧称奇,以心声笑道:“钟兄弟,听听,几句话,就透露出这么多的关键信息,这家伙要是极少下山历练,我就去吃屎,以后这条渡船的粪桶,都由我包了。”

    钟魁笑道:“你这样的请求,渡船那边都未必敢答应。”

    不比跨洲渡船,脚下彩韵这些个小渡船,之所以不喜欢接纳凡俗夫子和纯粹武夫登船,其中一个比较难以启齿的原因,就是这帮人,有吃喝就有拉撒,总得解决,不可能长久留在渡船上边,所以在渡船上做杂务的,若是凡俗夫子也就罢了,如果是外门弟子的练气士,尤其是女子,每天对付那些夜壶粪桶,就是一桩糟心事,或是清扫茅厕,那股子污秽,臭不可闻,她们对此自然是极其不喜的。

    褚高有个道号,意味着他至少是洞府境练气士,被仙师挑中资质,得以年幼登山,四十岁的中五境修士,不是天才是啥。

    姓褚,又出身大崇王朝翠柏郡,而翠柏褚氏是大崇鼎鼎有名的地方郡望豪族,此外云鼎山雷箸派还是大崇王朝数得着的大仙府,比起只拥有两位金丹祖师的青篆派是要胜出一筹的,这位道号“雷芒”的 峰峰主,虽非掌门,却是一位元婴老祖师,因为参加过 那场战事,小有战功,故而德高望重,算是如今桐叶洲名声、境界都数得着、排得上号的老神仙。

    裴钱礼节性笑道:“久闻云鼎山雷箸仙府和飞镜峰‘雷芒真君’的大名。”

    褚高说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出山历练,是遵从师命,外出收集各地显化而生的雷函天书,缘于师尊近期想要为大崇王朝增补出一本雷法道书。再就是听说兰桡国那边,离此不算太远,有妖物作祟,道行不低,导致两州之地,从去年末到今年春,已经干旱三四个月之久,这等反常天时,兰桡国朝廷和钦天监始终不知缘由,还是我在那边的一个山上朋友,涉险前去探查,才发现有妖物竟敢盘踞在一处废弃的旧州城隍庙门口,故意以龙物自居,蛊惑人心,我就想与几个朋友一起,将其降伏,擒拿回山。”

    要说几十年前的桐叶洲,褚高这样的谱牒修士,有个元婴境修为的师尊,也不算太过如何,外出游历,很难称得上风光八面,毕竟他师尊有二十几个亲传弟子,褚高只是其中之一,何况云鼎山在大崇王朝,也非山上仙府执牛耳者。如今就不一样了,别说是大崇王朝,就算是去往桐叶洲南边,褚高只要亮出师门,就一定是各国帝王将相的座上宾,只会竭力巴结。

    裴钱板着脸点点头。

    明摆着是在暗示对方,既然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姑苏说道:“我要是个初出茅庐的山上女修,眼皮子稍微浅一点,肯定愿意为褚公子主动宽衣解带了。”

    钟魁调侃道:“就你这小三百斤肥肉,褚公子得是多饥不择食,才看得上眼?”

    钟魁继而笑道:“这些小把戏,都是市井江湖玩剩下的路数,骗骗那些涉世不深的年轻仙子还行,用小时候裴钱的话说,就是些狗都不叼的甘蔗渣子。跟裴钱玩这些伎俩,这位褚公子算是白瞎了,遇到裴钱,等于一个小骗子碰到自家行当的祖师爷吧。”

    姑苏小心翼翼道:“裴钱这么厉害么?”

    钟魁笑呵呵道:“你要是跟我一样,见过小时候的裴钱,上次在青萍剑宗,你是绝对不敢掉以轻心的。”

    胖子埋怨道:“你不早说?!”

    钟魁说道:“早说个什么,我认识裴钱,不比认识你更早?我傻么,胳膊肘往外拐?”

    胖子伸手轻轻捶打胸口,痛心疾首道:“铁打的兄弟情谊,就这么一文不值?!气煞寡人了!”

    钟魁皱眉道:“奇怪了,上官老儿怎么教出这么个不着调的风流弟子,就不怕晚节不保吗?回头我得问问去。”

    那雷箸派修士,约莫是与修行雷法相契合的缘故,大多性格刚烈,骨头极硬,当年那场大战,其中一拨祖师堂嫡传,在府主的带领下,与那个后来被誉为虞氏王朝国之柱石的年轻武将麾下兵马合拢,且战且退,而且一有机会,就去袭扰蛮荒妖族,立功不小。但是功成之后,整个飞镜峰连同雷箸派祖师堂嫡传修士却毫不居功,甚至刻意隐瞒了这桩事迹。只是有个小道消息在山上流传,那上官老儿自称老子是帮黄将军这个人,只是这么一支兵马,不是帮那些见机不妙就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虞氏皇族。

    谈瀛洲以心声说道:“又乾,你这个裴师姐,脾气也太好了点,搁我,被个绣花枕头这么死缠烂打,早就一拳过去,砸在对方面门上,不见满脸血绝不收拳!”

    郑又乾其实也奇怪,总觉得这个裴师姐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郑钱”,怎么都对不上号。

    尤其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郑又乾发现裴师姐她虽然话不多,但是常有笑脸,和气得很,一点都不凶神恶煞!

    反而就像那种出身簪缨世家的女子,知书达理,贤淑温柔,极有家教的。

    谈瀛洲还有个更奇怪的事情,如何想都不通,若说容貌,肯定还是那个宝瓶姐姐更好看,为何那些男人都是奔着裴钱去的,就问郑又乾,知不知道原因。

    郑又乾犹豫了半天,显然是知道答案,却不宜开口,毕竟她们都是师姐,聊这个,没规矩,不懂礼貌。

    谈瀛洲没好气道:“法不传六耳,你担心什么,当我是小米粒么,那么喜欢当耳报神?”

    郑又乾这才小心翼翼说道:“李师姐长得好太看,一般男子都不觉得搭讪有任何用处,就干脆不自讨没趣了,裴师姐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只是没有李师姐那么好看,两位师姐每天几乎影形不离,每次露面,她们站在一起,如褚高这般心思活络的不正经男子就管不住花花肠子了。”

    谈瀛洲冷笑道:“你这么懂?!”

    小姑娘这么一说,郑又乾就更不敢说第二个原因了,咽回肚子,藏得好好的。

    也有些男子,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先与裴师姐认识了,再去了解李师姐。

    唉,这些心术不正的浪荡子,真是白读了圣贤书。

    还是小师叔厉害,未卜先知,早就偷偷让自己记住一路山水见闻,尤其是记下那些登徒子的名字和山门。

    谈瀛洲问道:“你的小师叔,就没给你寄过密信啥的?”

    郑又乾摇摇头,十分坦诚,说没有。

    小师叔忙得很,而且做的都是大事,再加上小师叔又不是那种喜欢自夸的长辈,就算最近又又又与谁问剑了,也不会跟他说的。

    谈瀛洲用一种怜悯眼神看着他,“又乾,我觉得吧,隐官大人是觉得你没啥出息,懒得搭理你了。”

    郑又乾咧嘴笑道:“我出息不大是真,小师叔却不是这样的人。”

    谈瀛洲用一种既惋惜又神往的复杂语气说道:“听一个山上朋友说过,隐官大人除了砍人,骂人一样厉害,骂都懒得骂你,夸也不夸你,你有个小师叔是真,隐官大人有你这么个师侄却是假。”

    郑又乾犹豫了下,刚刚就有前车之鉴,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别看小师叔的吵架本事,因为在剑气长城当过年轻隐官,后来又参加过那场两座天下对峙的文庙议事,名声大了去,几座天下都晓得小师叔的言语若飞剑,但是崔师兄私底下与郑又乾说,其实你小师叔的吵架本事,在家乡小镇那边,都未必能排进前十呢。

    钟魁让胖子去戴罪立功,帮着裴钱解围,姑苏自称是她的远房大伯,再一声暴喝,让褚高那拨小王八蛋赶紧滚蛋。

    返回钟魁那边,胖子笑道:“如何?”

    钟魁可怜兮兮望向胖子,记小功一件是真,却又被记仇了更是真,你若是裴钱的大伯,那岂不是与她师父一个辈分了?

    裴钱一行人都来到李宝瓶屋内,桌上还是堆满了数量众多的、种类不同的卯榫,各类卯榫小如指甲盖,甚至还有小如苔米的,还有一只小木箱,装满了不同规格的刨子钉锤榔头,这使得李宝瓶就像个木匠和机关师,桌上摆了几件尚未真正定型、形制大致类似木鸢的样品。

    除了这些,还有一本厚重册子,里边写满了李宝瓶自己研究出来的“术语”。

    眼前景象,郑又乾已经见过多次,所以百思不得其解,宝瓶师姐每天捣鼓这些奇巧物件做什么,废寝忘食,到底想要做出什么,她不是儒家的书院君子吗?

    见他们好奇,李宝瓶笑道:“突然有了天地灵气,人间才有了修道之士。那么假设哪天又突然没了天地灵气,练气士怎么办?还怎么御风,如何下水呢。”

    谈瀛洲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李宝瓶笑了笑,“所以说是‘假设’啊。”

    裴钱笑道:“宝瓶姐姐还有过假设,一大拨练气士被突然丢到了一处‘无法之地’,这个地方,山河版图相当于旧大骊,人口过亿,都没见过‘神仙’,而这拨外来修士境界都不高,没有中五境修士,所以他们每次出手打架,就需要消耗自身积蓄的灵气,通过各自秘法和法宝收回的灵气,肯定是比不上流失的总量,会入不敷出,所以每次出手,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就都要慎重再慎重了。”

    “一般来说,三种神仙钱,金银铜钱,连同矿产储量,是可以有一个大致估算的,在文庙那边,或是皑皑洲刘氏的秘档上,可能分别有两个差距不会太大的数字,唯独天地灵气,是注定无法量化的。所幸天地间有洞天福地,大修士还可以造就出小天地。”

    李宝瓶捣鼓着桌上的卯榫,自顾自说道:“这种结构模型,有几个关键点,首先假设所有下五境练气士的灵气总和,等同于一位金丹地仙的灵气总量。第二,因为不存在额外的灵气,这座天地又是闭塞的,所以严格遵循术算一加一等于二的规则,故而修士炼气、画符、炼丹等无中生有的‘怪事’,就等于都被摒弃在外了,第三,得有几个狭义上趋向于‘永恒’的参照物,方位,重量,长度等,它们必须尽量稳固且恒定。第四,整个世界的内在运转方式,需要有几条底层运算方式,作为一个小却完整的世界扩展或是收缩的基础,准确说来就是人与人、物、天地相互间的连接以及某种回馈,到底是补偿机制,还是随机模式,还是两者结合,就需要仔细权衡了,脉络不明则大道不显,是环形,还是线状,是最终归拢于‘等价’,还是以无序作为唯一的有序,或是虚实之间转化存在着某个损耗数值,计算方式必须嵌入这个或者多个……”

    李宝瓶见郑又乾听得目瞪口呆,小姑娘打哈欠,有点犯困了,唉,晦涩,听不懂,比师父传授那几种祖师堂秘传道诀更难懂。

    只有裴钱听得无比认真。

    李宝瓶就立即止住话头,笑道:“不聊这些,反正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如果她继续说下去,还会更加复杂,会涉及到绳线和绳结,例如山上练气士的道统法脉,儒家文脉的某某宗主与某某后进的“托付斯文”,两人互为朋友,各自又有朋友,钱财往来,曾经的对话、言语,谁想起谁的心心念念……只说财路,便分虚实,生意往来的钱货两讫为实,账簿上边的赊账欠款数字为虚……此外加上姻缘红线,山上的祖师堂谱牒,山下祠堂的族谱……就像一棵树,而且是生长在一处平静如镜的湖面上边,上下两者,互为倒影,水面之上,可以是真实的世界,水下是虚幻的世界,但是也可以颠倒来看,而这棵树的主干,枝丫,绿叶,开花,结果,既可以如人之身躯,会有落叶,消失无踪,化作泥土或者是水中,会有枯枝坠地,化作腐朽,恰似人之言行,如秋叶、枯枝渐渐消散在天地间,了无痕迹,亦会有些种子在附近落地生根,更远,一直蔓延下去……那些生意盎然的树枝,可以是,但并仅限于是一条条思路,或者说脉络,每一个逐渐成形的认知和想法,某人之好坏、善恶,就可以是一片树叶,一朵花,人之体会冷暖,香臭,酸甜苦辣,感受他人之美丑……每一个已经成熟且固定的人生经验,就是一颗不落地的果实,长长久久挂在树上,长久怀念的某个人,也可以是,但是每当遗忘某人,或是改变了某个道理,它们就会悄然坠地,就此不见。而心中那些可以称之为根本的道理,就是枝干,可枝干却也可以是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七十二候,就是一根根树枝,总之李宝瓶都还在分门别类,暂无定论,如同默默编撰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丛书。

    所以谈瀛洲私底下就跟郑又乾感慨一句,这个宝瓶姐姐,每天脑子里边都在想啥呢。

    郑又乾不搭话便是了。

    只有裴钱,每次宝瓶姐姐眉眼飞扬聊这些,都会用心倾听。

    毕竟小时候第一次甘拜下风,就是裴钱在大隋山崖书院,亲眼看到李宝瓶学舍内的一座“书山”。

    在那之前,裴钱就已经觉得自己抄书一事,已经炉火纯青了,结果等到她进门这一瞧,小黑炭就立即没了争胜之心。

    谈瀛洲和郑又乾离开屋子后,裴钱留在屋内,犹豫又犹豫。

    李宝瓶笑道:“想问什么?”

    裴钱赧颜道:“宝瓶姐姐,离着三教辩论还有半年,你需不需要开小灶啊?”

    这次三教辩论,与先前任何一次辩论都不同的地方,就是此次儒释道三教,各自都派出了九人。

    其实是没有人数要求的。

    儒家这边,就有中土横渠书院山长元雱。宝瓶洲山崖书院的李宝瓶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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