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天水讼,木秀于林(7)(第 4/4 页)
一时间,他也想不清楚。
两人坐在祭台边缘,迎着偏西的日头,各自想着心事。
“阿牟,为甚么对那些卑贱的奴隶那般好,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宗贵子弟,那些奴隶生来便是为我等劳作和牺牲所用,知不知道,你先前的神情就好像死了族人一般!”
俯瞰着祭台下步伐沉重的奴隶,听着脚下锁链拖在路面,花楞花楞刺耳的声响,仲牟忽而想起梦里那道温柔的声音。
他指了指祭台石缝中的一抹矮绿,幽幽叹道:“阿受,我知你看轻他们,觉得肮脏低贱,好似这些草芥。我等出身高贵,本不该与之为伍……但曾经有人对我说,人都是天地造物,生来本该一样的贵重……”
“你哀念姒姨,与那小丁哀痛大丁,又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子受嗫嚅道,却又不能理直气壮。
“我等肉身,都是父母十月怀胎所生,又究竟有何不同?若人人有机会修炼巫武,个个也能超凡脱俗……”
“在少学听了些兴衰的故事,多少曾经宗贵旺国已成过眼云烟,就说我戎胥的大宗鸟俗氏,有些投奔阿爷才得活命,但听说更多的被罚为贱奴,怕是早已累死或被杀死……”
“贵与贱既然在一线之间,又为何分得这般清楚?真正的贵重是甚么,有人说是巍峨群山,与天地争,护一方弱小,还是该恃强凌弱,显示自己高高在上?……”
子受想起自己先前行径,是护持弱小,还是恃强凌弱,摇摇头不去想它,嘴上坚定道:“自然是前者!”
仲牟继续凝视着石面,“你看那些赢弱草芥,却在那石缝中顽强挣扎,风吹不断,雨打更茂,为一丝日光雨露,拼了命地顶去头上岩石,这是何等顽强,何等坚持!这几月来每每看到,便会让我动容……”
“或许来日,我等也会变成杂野之草,为人摒弃甚至除而后快……”
“我希望自己能如眼前这些奴隶,也如这石缝中的草绿,再痛苦再挣扎,也会卑微地活下去……”
“我才不要卑微地活着,我宁愿死得轰轰烈烈,更有尊严些。”想起小丁,子受的心虽被狠狠撞动,却又在心底无法苟同阿牟之言。
两孩童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闲话着,甚至争执着,直至红红日轮,落映于白白祭台,拖出黑黑两道俊影。
黄昏时分,早有寻觅三王子的侍卫,闻得消息而寻来,两少年不得不依依惜别,约定明日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