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大红(第 2/4 页)
“吃得怎么样?”风子走到我身边,把原本就很低的嗓音压得更低。
“吃个鸟,排场挺大,菜却没几个。”我看了风子一眼,眼神一亮,“莫非?”
“大学生脑子就是好使,”风子笑了笑,“走。”
“去哪儿?”
“猪圈。”
“猪圈?!”我差点喊出来。去猪圈吃年夜饭喝酒,这也亏他想得出来。
“那你说去哪儿?”风子胸有成竹地看着我。
我把整个新兵营围墙以内的地方全部过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数平方米大小可以让我们小聚的地方。
我的心中感觉无限悲凉,叹道:“普天之下,竟然连——”
“别他妈跩文了,你爱去去,不去拉倒!”风子不耐烦了。
“去!”我赶紧收口,亦步亦趋跟上,“对了,我叫下猪头。”
“已经叫了。一瓶茅台三个人,刚好。”
他大爷的,“一瓶茅台”竟然被他说得云淡风轻。
在新兵营的猪圈里,几头黑花母猪正躺在干草堆上哼哼唧唧。看到我们走进去,其中的一头爬起身来往猪栏上拱了拱,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了一坨硕大的猪屎。
风子开起了玩笑:“猪头,你看你媳妇对你多好,过年了还给你送财喜。”
猪头瞟了风子一眼,然后笑眯眯地对着那头不注意形象的猪说:“嘿,小贾,你东风哥哥来看你了。他怕你过年孤独,特意还叫了两个帅哥陪你。你选哪个啊?”
我笑着朝他们每人屁股上踹了一脚,“妈的,你们还缠绵上了。”
“开动开动!”
风子打开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掏出报纸在地上垫好,再拿出六个保温饭盒,里面分别是:酱猪蹄、凉拌猪耳朵、烤羊排、炸鸡腿、干煸牛肉和烟熏腊肉——都是“硬菜”。这让许久不曾沾过荤腥的我们垂涎不已,顾不得这是在猪圈,也顾不得旁边的猪们正哼哼唧唧拉屎助兴。猪头眼疾手快,将罪恶的魔爪伸向酱猪蹄,捏起一块放进嘴里,两秒过后,他吐出的就只是几块零碎的骨头了。我不甘落后,抓起一只鸡腿,狠狠地啃了起来。
“出息——”风子看着我们,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出一瓶茅台来,“糟了,没带杯子。”
“怎么办?”
“亏你还是大学生,”猪头吐出第五块猪蹄骨,“对着瓶子吹啊!每人五秒。”
“这主意不错。”风子表示赞同。
“只是这样就要跟你们这帮畜生间接接吻了,”猪头说完一副忧郁的表情,“可怜朱爷我还没有过初吻呢。”
“你要觉得不甘心,就把初吻献给它吧。”风子边说边努努嘴,指向猪圈里的那头猪。那猪似乎听懂了一般,哼哼唧唧“浅吟低唱”摇着尾巴朝我们这边蹭来。
“老子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碰你妹。”猪头以牙还牙,我乘机啃了一个鸡腿三块猪蹄两根羊排外加牛肉、腊肉若干块。
“对了,”我已经有了七分饱,从容问道,“你这菜是哪儿来的?怎么还是热的?”
“老头子让司机送过来的,装在保温箱里跑了三百多公里。”
“你们家老头子对你真不薄,”我感慨道,“三百多公里啊,怎么着也得三个小时吧?”
“多大个事,又不要他跑。”风子不以为然,对着茅台吹了五秒,“到你了。”
我接过酒瓶子,把酒倒进嘴里。
“话说你们家老子是军里的参谋长?”
“嗯,”风子点了一下头,“猪头,到你了,别光顾着吃。”
猪头嘴里包着一整块羊排和一大坨猪蹄,给噎得直翻白眼,等嘴里那些东西落进肚子里,猪头才长吁一口气:“妈的,你说我要是噎死了,算不算烈士?”
“当然算,”风子笑着说,“明天的军报上就一定有大黑标题:烈士朱聪在猪圈里被噎死。副标题:小母猪伤心欲绝几天不吃不喝。”
“你小子积点口德,”我笑着说,“大过年的还是说点吉利话。”
风子和猪头异口同声:“祝夏拙与普洱同志生死与共、形影不离。”
这或许是最阴最损的祝福了。
风子再次把酒瓶递给我,“说点正经的,大过年的,你说家里人都在干啥?”
“看春晚呗,”风子的话勾起了猪头的思乡情绪,“我爸,我妈,我姐,我爷爷,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着年饭,看着电视,放着烟花……”猪头的眼神穿过猪舍的窗户,投向遥远的东北方。
“拙子,你们家呢?”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举起了瓶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大的。上千元的茅台跟几块钱的二锅头在我嘴里其实没有太大区别——都能呛出眼泪来。
此时此刻,孙老师应该如猪头描述的那般,吃着年饭、看着电视、放着烟花,然后给那个叫她“妈”的小子一个大大的红包;夏跃进呢?不知道白泥湖监狱里会不会像这里一样,过年了加个餐,每个劳改犯人一瓶三块钱的“雪花”?还有叶馨,我年少时代的暗恋对象,现在的一直不愿承认却无法回避事实的我的后妈,以及我的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夏敏,你们好吗?
风子沉默地拍了拍我的后背,猪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来。我揩去眼泪,灌下了一口酒:“哥儿几个,喝了这顿酒,以后就是难兄难弟了。”
风子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猪头说:“有酒同喝,有肉同吃。”
我接口道:“有对象呢?”
风子赶紧接上:“那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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