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蜀乱(一)温柔如梦(第 4/4 页)
甚至后来,她的嫣红落在他白绸的寝衣上,他便将那一幅白绸撕下、折好,纳于袖袋中。日光渐斜,照到轩窗内的阳光却红滟滟的,布满整个空间,仿佛夕阳下的流波摇动。
杨灏将衣衫轻为她披上,这朴素衣料制成的裌衫,竟也丝毫不掩她如珠玉般的温润光华。他心里莫名地冒出“荆钗裙布”四个字来,想不到这四个寻常字眼竟会令人生出如此美好的情愫。他又记起三次与她见面,她大约都是这样的一身装扮,温柔浅淡的布衣,简单挽系的发髻。这在他是从未有过的,他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这样一个衣饰简素的女子。从前那些女子,哪个不是精心装饰了送来的?他心里一阵异样的悸动,伸手拥着她,抚弄着她散落的长发,这真是秾丽异常的一头秀发,令他爱不释手。
“你姓乔是吗?”
“嗯。”
“你叫什么名字?”
乔氏女目光流转,柔和轻倩,脸上一片温婉而俏丽的情动之色,却故意似的,不肯告诉他。
“不说也罢,我给你取一个吧。”杨灏竟饶有兴致地思索起来,想了半日才道:“我记得那天你在平川先生那里所咏楚歌中有一句是‘何日英雄兮之降如梦维尔盛德兮喻我黎庶’,你又这样温柔如梦,便叫梦喻可好?”
“既是英雄赐名,”乔氏女顿了顿,如水目光又流泻在他眼中,笑容楚楚,“有何不可?”
杨灏听到她的温言软语,心中不由一动,拂开她肩上的衣衫,沉醉在那冰肌玉骨的芳泽与香氛中,竟前所未有地感到意犹未尽。他轻轻将她推倒在白玉般柔软的地毯上,随即倾身覆上。
乔氏女沉浸在杨灏如梦如幻的温存中,但其实待她温存的杨灏在请她来西河馆之前,早命石英查过她了。
石英只用了二十余日,便将她的过往经历打听得一清二楚。从她的出身、在楚地的父母亲族,在雍都的所见所遇、所有行藏都查过了。甚至连她父母和幼弟的墓地都派人去实地看察过。她在雍都时的邻居里巷,也都通过在雍都的眼线一一查知。
“她没什么问题吗?”杨灏淡淡道。
石英摇摇头:“绝对没有问题,她的出身并不低,从小生活优渥,她曾祖父曾任江陵郡守。到她祖父,因为生逢乱世,便赋闲在家,但家境仍很好,一直保持着士大夫的起居排场,所以她识文断字、颇通经史。后来因天元三十七年巴人与荆州牧大战,他们一家便逃往雍都。她祖父在途中去世,而她母亲……她母亲因被巴人士卒所辱,此后一直抑郁寡欢。在雍都她倒是开始抛头露面、当垆卖酒,她父亲托关系在少府谋了个典酒吏的职务,勉强养家。她常往来于雍都和凤县之间,因为凤县有秦川最大的制酒坊。雍都之乱后,她母亲幼弟被戎兵所杀,父亲也抑郁而终。她独自呆在雍都半年,处理了家中存的大部分酒,带着其中一些佳酿来到晋阳。”
“那典酒吏和天子之间的事,可是真的?”
“确实无误,许多人都知道。而且她父亲因为这个被雍都士大夫所深恨。”
杨灏沉默许久,又问:“那她,或者她家里人会不会和荆侯有关?”
石英道:“应该没有,至少没有接触过,不但没有与荆侯有关的线索,与荆候手下文武也没有联系。”
“来晋阳后如何?”
“回世子,她大约资财缺乏,在偏远郊区租赁了一个小院子,既用来住,也在其中酿酒。后来为平川先生做事,宽裕了些,但仍不足以让她在晋阳城中租赁房屋。她一般早来‘风烟馆’,下午早早出城,每日往返。偶尔也会在外采买制酒的原材料,仆派人监视已久,并无任何异常。”
杨灏这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怜惜:“原来她这样苦,倒是可惜了如此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