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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风起(八)连城绝色(第 2/4 页)

    或许人们看到的不过是这繁华的外壳,却不知为维护着炫目的外壳,有心人费了多少波谲云诡的心机,藏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无情杀意,又掩盖了多少肮脏可怖的内情。

    云津站在雪地上,冰冰凉凉的雪花飘落在她的口唇和脸颊上,令她有些迷茫的心清醒下来。

    她从前不过是个雍都城中最最普通的女子,最多不过是容貌过人的一个,最多不过她是掌管礼仪的太常顾谯的女儿,而她的父亲偏巧是个善于相人的名士。如果没有雍都之乱的话,她大约会平平淡淡地度过此生。即便天下纷纷,乱象早起,即便有一天天地变色、改朝换代,她的人生大概也不会有太多的不寻常。不过是要么所嫁之人有足够的能力让她在乱世中得保无虞;要么是所嫁之人没有强大的实力,她被战乱裹挟着苦苦挣扎;亦或是嫁一个如她父亲那样的名士,有一天舍生取义,她也随之殉道,成为青史中殉国殉道中的模糊记载中,连名字都记录不下来的一抹痕迹。

    可是雍都之乱却将这一切打破了,她家破人亡,如今本应在晋阳的父亲却也下落不明,如果她猜的没有错的话,她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针扎似的锐痛起来,这尖锐的疼痛在雍都城破被俘绝望的时候有过,在眼见大弟随着混乱的人群逃亡的时候有过,在眼见着小弟被西戎兵用绳索套住拖走的时候有过,此时她的心又这样疼痛起来了。可是想必那疼痛很快就会消失,就像曾经与兄弟失散之后,就像被戎兵装在车中之时,就像在戎兵的刀刃在耳边滑过的瞬间那样很快消失。

    在这凉薄的人世,在这仓促的年代,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捕捉和细味那痛感,没有办法痛快淋漓地痛一场,就必须被推着搡着赶赴命运对她的安排。

    其实她是许过亲事的,父亲为她许的,是天下女子都羡慕的世家之子,可是直到今天,她已经十九岁了,这亲事也还悬浮着。她想,就算没有雍都之乱,那婚事大约也是要成空的,她早从父亲犹疑的目光和莫名的叹息中察觉出。尽管从前她不愿意承认,也许她就是那样的命运吧,同她家前代的许多女子一样,不会有安定从容的室家之乐。

    她的家族中曾经出过两代皇后,其中一个是从卑微的宫女开始,踏着权谋争斗、鲜血淋漓的道路,在娥眉微挑、红唇浅笑间翻云覆雨,一步步登上女人权力与荣耀的巅峰;而另一个凭借前代的积累,借助一个备受冷落的傀儡皇后的身份,谨慎谦和、如履薄冰,历经日夜磨砺、蚀骨孤寂的岁月,终于获取帝王宠信,珠帘听政、手握大权,成为一代贤后。即便到了本朝,说是没落了,然而她那担任宫廷女官的的姑祖母也曾因善于相人择势、见机识宜,借助各方势力,挽住时事狂澜,将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子推向至尊地位,此后审慎利用外戚、权臣、士林之间的形势,最终形成与太后分庭抗礼的局面。

    此外家中的几代女子,即便是没有那样显赫的归宿,也常常与众不同。有些会培育出不世出的将相或文豪,有些成为风头盖过夫君的杰出女子,当然也有些成为臭名昭著的妒妇,有些爱财如命因财丧命,有些不甘平庸得了失心疯凄凉收场……

    命运所给予的天机总是稍纵即逝,不知这一次会给她什么?

    她这样想得入了神,直到韩高靖和令狐嘉树踏着雪来到身边才猛然惊觉。

    令狐嘉树看了她一眼便一跃登上车夫的车座上等她上车。韩高靖却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不到车里?”说着帮她掸了掸帷帽上的雪。

    “刚好赏一赏晋阳的夜景。”云津笑着说。

    她笑的很明显,甚至令韩高靖隔着帷帽也能借助灯光看到她的笑容,可是韩高靖却觉出了她声音中的异样:“怎么哭了?”

    云津这才慌乱地察觉到自己是真的流了眼泪,也许是在想起家破人亡的疼痛中,也许是想起前代家族中的女人与天争命的慷慨激荡中,也许是在猜测命运将给她什么的迷惑中。

    “没有哭啊,是被冻得吧。”她慌忙掩饰着。

    韩高靖不再说什么:“上车吧。”说着他也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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