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牛鬼蛇神(第 3/4 页)
和管锥用眼神对峙了几分钟后,罗大佐的态度有所软化:“武进没事了,前两天丑人花重金把裴万岁的私人医生请了过去,应该就是去给武进治伤的。”
管锥深深地叹了口气,双手插兜里慢慢往远处走去,罗大佐跟上去,小声问道:“我让你杀那个人,你到底杀了没有?”
“放心吧,”管锥把双手放到头上,做爆炸手势,“boom!子弹从鼻梁进去,后脑出来,耶稣也救不活他。”
“那就好,那就好。”罗大佐兴奋得忘记刚被管锥骗过,嘴里一直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管锥看他情况可疑,随口说了一句:“他真像你说的那样吗?”
管锥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罗大佐干脆地承认:“我让你杀他是因为我欠他钱,已经还不清了,他一放假就满世界找我,这下你帮我了结了一桩麻烦事。”
罗大佐说得极为得意,管锥却摇了摇头:“幸好我没杀。”
管锥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杀了没有,当时情况极为混乱,自己的确杀了几个人,但并没有分辨杀的是不是罗大佐的债主。
不管这一次罗大佐的阴谋有没有得逞,管锥都必须再一次重新审视自己所处之地的游戏规则,原先熟悉的那一套在这里土崩瓦解,彻底玩不转了。
“走,我请你喝酒去。”管锥想了一会儿之后,拉着罗大佐就走。
罗大佐甩开管锥的手说:“我用得着喝你的酒吗?”
管锥摆出一副笑脸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找你还有别的事。”管锥挤了一下眼睛说,“你帮我这一次,算我欠你的,下次你要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办,我再还你个人情。”
说完管锥拉着罗大佐朝酒肆走。黑漆漆的酒肆里只有一个老板,叫酒肆李,门口摆着四张矮桌子。桌子旁边立着一根青色竹竿,上挂一面小旗,写着“酒肆”两个字。
管锥拉着罗大佐找了张桌子坐下,坐下的时候,罗大佐顺手扯了一把桌子,金属桌腿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管锥还来不及难受,就被身后的怒吼吓得僵在板凳上:“拉什么拉,吃个饭这么多动作,不吃就滚!”
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白色汗衫的驼背老头儿,脖子上挂着条毛巾,正怒气冲冲地瞪着罗大佐。罗大佐倒是没当回事,风轻云淡地说:“新来的别这么横,这里是新庙,我叫你今晚入土,明天太阳就照不到你脸上。”
那老头儿没接话,转身进屋提了把菜刀出来,冲着罗大佐就砍,罗大佐后仰躲开,从板凳上倒了下去。管锥赶紧上去拉开酒肆李,一个劲儿地说好话。罗大佐爬起来还想说什么,被管锥推去了一边。
见两人的矛盾实在不好化解,管锥只好对酒肆李说:“我是管锥。”
酒肆李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这才收起扬起的菜刀,没好气地问:“要吃什么?”
管锥:“来瓶酒肆李的酒和一盘花生米。”
酒肆李很快把酒拿了上来,一瓶自酿白酒倒插在托盘底座里,旁边放着一盘炸煳了的花生米。
罗大佐问:“你事情做完了,怎么还不回去?”
管锥往嘴里塞着花生米,不紧不慢地说:“主要目标是完成了,但我还有其他事,暂时回不去。”说完朝酒肆李瞟了一眼,发现酒肆李也在看着自己。管锥知道,现在说的每句话都会进到丁卓的耳朵里。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频频举杯,这酒度数不高,酒过三巡,话匣子慢慢打开。
罗大佐几杯酒下肚,交谈变得容易很多,管锥问他毒瘾问题,罗大佐说:“我第一次来赌钱的时候,赌场见我有点儿钱,整夜整夜地玩,就给了我些冰毒,说是能提神。当时我家里刚出事,我对自己这条命都不在乎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它就是毒药我也会吃下去。只是没想到最后成了这副鬼样子,死不了也活不成。”
“那你怎么不回国呢?”
罗大佐嘴角扬了一下,自嘲似的说道:“回国哪有那么容易,早习惯了这里。吸惯了店铺里的药,看惯了金城公馆的金山银山,回去你让我怎么活?”说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白色粉末,指着对管锥说,“50块钱买的,国内你出十倍的价钱,还只能买到一半。另外从品质上来讲,国内的是垃圾。”
“难道你喜欢这里的生活?”管锥问道。
“喜欢啊,你看那边。”管锥顺着罗大佐手指的方向看去,街角的墙根下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罗大佐说,“那人原先是浙商,没来这里的时候,资产可以买下两个金城公馆。来这里有十年了吧,你觉得他现在这样的生活怎么样?他怎么不回去?”罗大佐被自己逗得咯咯笑,笑完又说,“这里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地狱,你明知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还是会来,而且来了就不想走。”
罗大佐说完起身回家,管锥付了酒钱赶紧跟上,边走边问:“你让我帮你杀的那个人,他们每天都到新庙来找你要钱吗?”
“哪有那么容易,他们一个月一天的假,放假了就过来玩。山路有多远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就说,要是天天来找你要钱,你还能活得这么自在?”
“自在什么呀,我就盼着哪天我这身体被毒品掏空了,然后就可以死了。我要谢谢你啊,你把他杀了,不然他可能杀了我,我就不能再死于吸毒了。”罗大佐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锡纸……
“要不要来一条?”罗大佐笑着问管锥。
管锥不置可否地盯着他,然后突然出手把罗大佐手里的东西打翻在地:“不准你在我面前来这一套。”
罗大佐也不在意,只是很扫兴地叹了口气。管锥接着问了一个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这么说梁氏自卫军里没有人能天天下山啊?”
罗大佐低着头眼皮上翻盯着管锥,不屑地笑了一声说道:“你不会也欠他们钱吧?”
管锥也跟着笑了一声:“我怎么会欠他们钱呢。但我如果顺利办完事,说不定你欠的债就一笔勾销了。”
虽说债多了不愁,但那也要看是欠谁的。不过这定律在罗大佐身上是无效的,那帮人为了讨债,对罗大佐可谓用尽了各种手段,光是拴上狗链子游街就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了。听到管锥这么说,罗大佐就是块石头,也该动心了:“这段时间那里没人能下山,梁道安刚死了儿子,丑人原先的部队也被收回梁道安手里,军心不稳,假期都少了,随便哪里出点儿岔子,随时都可能翻天。梁氏部队里谁都知道梁道安支撑不了多久了,未来是丑人的,人心思变啊。”
“你确定没人能天天下山?”
“你放100个心吧,保证没人。裴万岁是我以前的老板,梁道安见到他都得喊三哥,我还不了解梁氏的情况?”罗大佐得意地说。
管锥感到奇怪,梁道安认为有线电话不安全,老八寨也绝对没有手机信号,要打电话最近的地方就是新庙,从老萝卜头儿的来电追踪,也可以确认这个推测。
如果老萝卜头儿不是梁道安的人呢?应该不可能,老萝卜头儿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传回去的,只有梁氏的人才能做到这个时效,难道老萝卜头儿是个团队而不是一个人?这个解释似乎是成立的。但常年的卧底和情报传递,如果是一个团伙,要做到不被发现又有点儿匪夷所思。
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罗大佐提供的情况是错误的,一定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人。但管锥怕把罗大佐问毛了,不打算再问下去。
管锥追上罗大佐,换了个话题:“我听李牛说你在裴万岁那里挺吃香的,这个裴万岁做什么生意的?我以前听说这个人在这一带大人物里是个例外,从来不碰毒品。”
罗大佐笑:“对啊,他现在的确不碰毒品了。”
管锥疑惑:“现在?那他以前做过吗?这么一说那你是不是也做过?”
罗大佐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难得非常有耐心地解释说:“我跟他十几年,至少我跟着他的时间里,他就没碰过毒品生意了。我说得够明白了吗?人家金盆洗手的时候恐怕你还在撒尿和泥呢。”
管锥又问:“那你说说这个裴万岁的故事,他为什么要金盆洗手?”
罗大佐走在前面摇了摇手臂:“太长了,不想说。”
见他不说,管锥也不便再问,跟着他进了屋子。进去以后罗大佐点燃蜡烛,管锥再次展开攻势,罗大佐死活不说,直到管锥捧出200块钱,唱戏一样说:“大爷喂,这点儿钱孝敬您的,您明天拿去喝酒喂。”
或许是金钱打动了罗大佐,抑或是烛光激发了他讲故事的欲望,反正罗大佐用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津津有味地说起裴万岁的故事来。
裴万岁本人不涉足毒品生意,但在这儿却是个风云人物,他的经营范围涉足外贸、赌场、矿产资源、森林资源等,自己还养了一支雇佣军。这支军队称得上是金三角各种杂牌军里的特种部队,人员组成极为庞杂,集齐了地球上的三种肤色,大部分成员都有在各国军队服役的经历,当然,除了罗大佐。由于名声在外,所以这支雇佣军永远有接不完的单。
裴万岁如今70多岁,平时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他的来历要追溯到20世纪了。1965年的东南亚海滨国家,内战已经进入胶着状态,美国军队和它一手扶植的南方政权正疲于应付北方军民的游击战。另一方面,他们的军队需要不停地消耗一种“战略物资”——毒品。军队对毒品的渴求日甚一日,毒瘾影响着部队战斗力,士兵为了获得毒品,不得不将军人视为生命的武器偷偷拿去卖,以此换得少量毒品来慰藉那具岌岌可危的躯体。
当时地球上还没有裴万岁,只有22岁的青年裴三金,裴三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南方政权派入金三角的。他的秘密使命是采购毒品。这份工作对裴三金来说并不难,因为金三角的关系早已经被打通,他要做的只是验收和护送。他原来不叫裴三金,只是为了跟合作方交流,才取了这么个中国名字。
裴三金在金三角的工作非常顺利。毒品在运输途中最大的威胁是强盗,不过以裴三金不俗的财力和武装能力,他最喜欢的就是强盗,每次送货的路上遇到强盗他都能从对方手中抢来或多或少的武器和补给,这些战利品最终都成了他的私有财产。后来强盗看到裴三金的马队全都主动躲开。再后来,裴三金每次运货都不得不把武器藏起来,以求强盗们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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