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牛鬼蛇神(第 1/4 页)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丑人也是一头雾水,梁道安通知他说武进可能是老猫的时候,他将信将疑,加上武进在丑人的小集团里有些威信,有些兄弟是看中了武进的能力才决定跟着丑人的,他自己也离不开武进,可以说任何一个不愿动脑子的人都希望身边有一个武进这样的人。所以他不想对武进下死手,面对梁道安的步步进逼,他能推则推,但始终要给梁道安一个交代。一方面,他推辞说自己想从武进嘴里掏出有用的情报,挖出可能存在的更多老猫。所以才有了梁道安设定的这个最后期限,可以说为管锥的营救争取到了时间。但另一方面,武进抵死不认,毕竟陈汉生的消息是先给梁道安的。丑人虽然对梁道安忠心耿耿,但也知道自己这位干爹现在在风雨飘摇的处境下,并不太信任自己,而丑人对陈汉生也是极度不信任。
丑人和陈汉生之间的互相猜疑要从两个月前金三角的另外两股势力说起。
两个月前,当地私人武装之一的南北联盟军的总司令楚隆与另一支私人武装陈培耀开战,陈培耀要求梁道安支援300个人。鉴于和陈培耀的同盟关系,以及和楚隆的敌对关系,梁道安责无旁贷,他派丑人带着他的部下过去,但陈培耀请梁道安吃饭时说:“你派来的人连地图都看不懂。”
梁道安是刀口上滚过来的人精,自然明白陈培耀的意思,老老实实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梁志派了过去,为了保证梁志的安全,他将自己的卫士陈汉生也一同派去,保护梁志。
梁志是在西方国家长大的,又在军校受训三年,回到金三角以后一直没有地方练手,这次算是真正的实战。梁志过去之后,梁道安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天天派人去打听消息,一旦察觉梁志可能会有危险,便立即派兵增援,毕竟那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事实证明梁道安的担忧是对的——这场仗一直打到最后才有消息传来。但传来的却是梁志的死讯。
梁志在一处高地上观察地形时遭到敌方狙击,一枪毙命,丝毫不讲道理。当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丑人。狙击发生后,丑人迅速躲进一处天然掩体,过了很久才连拖带背地把梁志的尸体带回驻地。
陈培耀对此事的反应极为冷淡,只是给梁道安写了一封亲笔信,信里对梁志的死表示沉痛哀悼,又对丑人的英勇无畏大加赞赏。与此同时,他把梁志带过去的兵力全部扣押,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在陈培耀的信上成了“现在都不容易,我先帮你养着这些兵,等你需要时我再派给你”。
更过分的是,陈培耀甚至想把丑人带过去的300个士兵也一起扣下来,只要这件事做成了,梁氏就名存实亡了。但当他拿这个想法去试探丑人时,丑人的表态也很干脆,丑人召集了自己的300个人,要立即带着梁志的遗体回国。陈培耀当然不允,准备强行扣下丑人,双方一度陷入对峙,最后在武进的斡旋下,双方谈定的条件是丑人可以带着自己的300个人走,但梁志的300个人以及武器必须留下。
陈培耀答应这个条件主要是看见丑人摆出了拼命的架势,现在这个时机确实不适合起内讧,这才有了上面那封给梁道安的亲笔信。
见信之后,梁道安痛不欲生。以他的地位,再找个女人肯定不难,只要他喜欢,可以找一群。但以他的年纪,要想生孩子就是天方夜谭了,这种事又不能找帮手。即便他能生,再把孩子养育成人、培养成才更是难上加难。
但对当下的梁道安来说,梁志的死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梁道安要在痛不欲生之后立即想办法苟且偷生。
丑人把自己的300个人从陈培耀那里带回梁氏驻地老八寨,金三角山路崎岖,300个人的队伍走在山间小路上也算是浩浩荡荡了。部队行军总是需要时间的,在丑人到达老八寨之前,另一个人已经先到了。
出事当天,陈汉生也在现场。梁志和丑人用吉利服伪装起来在高处观察地形,陈汉生背着地图随后赶到,说是觉得梁志会用到地图,特地赶过来的。陈汉生的气还没喘匀,只听耳边一声枪响,他下意识卧倒,再一回头,梁志已经倒在地上,脑袋被打穿,血液和脑浆溅射到地图上,把原先单调的白底地图染得分外鲜艳。而几乎和陈汉生同时卧倒的丑人却就地一滚,滚进一块洼地里,然后就从陈汉生视线中消失了。陈汉生回到镇上找熟人借车开回了老八寨。
到了老八寨,陈汉生是用膝盖“走”进梁氏自卫军大门的。见到梁道安,他什么话也没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连磕头,说自己对不起梁道安的信任。
许久,陈汉生面前那一袭长衫的下摆微颤,梁道安没有转过身来,陈汉生一动也不敢动。终于,那双青布鞋转了过来。陈汉生赶紧匍匐在地,一双手用力拉起他,头顶上响起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陈汉生抹了一把眼泪:“当时我背上放着地图架,梁志哥和丑人在看地图。”
“谁开的枪,看到了吗?”
“枪响之后我马上转身,扑到梁志身上,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陈汉生声音哽咽。
“丑人当时在哪儿?”
“这……”
捏着他肩膀的手开始收紧,梁道安脸上变化不大,仅左眼皮跳了一跳:“说,在我这儿不需要含着骨头露着肉。”
汗珠从额头滑进眼睛,辣得眼睛生疼,陈汉生顾不得擦,马上应道:“我确实不知道,当时我没注意他在哪儿,等回过神来就没见到他了。不过后来听说他回陈培耀那儿了,我急着回来向您汇报就没等他。”
梁道安一反常态,薅住陈汉生的衣领不放,眼中陡然间精光暴射:“你的意思是,枪响之后丑人就不见了?”
陈汉生两腿一软,颤声说:“我、我真的没见到他啊!”
梁道安手一松,袖手踱步,转向墙壁,再次陷入沉默。望着他的背影,陈汉生似乎无法再正常呼吸了。他不敢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留,进退两难之际,梁道安举起手来挥了一挥,陈汉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到门外,这才发现浑身上下都因汗水湿透了。
陈汉生没回自己的住处,虽然他的房子离这里才两三百米,但他知道,如果以后还想住在那儿,现在就不能去。他转头进了梁氏的思过室。思过室是梁氏的牢房,同时具有禁闭室的功能,名字是梁道安亲自定的,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如果没有高层的特别关照,那么思过室里只有两样东西——持续不断的空气和定期扔进来的窝头。除此之外,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
陈汉生自罚进思过室两天后,卫兵向梁道安汇报,说丑人回来了。
梁道安问:“带了多少人?部队现在在哪儿?”
“听说丑人原想带回来的,被武进拦下来了,现在那300个人跟着武进在山下。”
这个主意确实是武进出的,本以为丑人直接带300个人上山,会让梁道安感受到威胁,但没想到此时梁道安手指抠着红豆杉书桌:“让丑人进来。你去通知石正和叶介良,盯紧山下的300个人,一旦情况有变,马上动手,不需要经过我同意。”
“是!”
陈汉生的汇报让梁道安对丑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唯一的亲儿子死了,最大受益者自然是干儿子丑人。而且,陈培耀扣留了梁志的军队,却把丑人的部队齐装满员地放了回来。这一行为也让梁道安感到不安。
梁道安坐在桌前,丑人低着头走到他面前。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梁道安不动,丑人偶尔抬起手偷偷抹眼泪。
梁道安先发话:“回来就好。”
丑人抽泣着说:“干爹,我哥他不该死的,咱们要报仇!让我准备几天,我带人去给我哥报仇!”
梁道安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丑人要借报仇的名义夺取军队的指挥权,但他不动声色,语重心长地说:“我这辈子有两个儿子,现在大儿子死了,你能回来已经很不容易,我不想你再有什么闪失,报仇的事,不能太着急。”
听到梁道安这时候还关心着自己,丑人心里的悲痛和感动交织着,抽泣声越来越大。这情形连梁道安看了都有些暗暗责怪自己过于多疑。丑人虽说不是亲儿子,但怎么说也是在自己身边长大,他对这个干儿子的秉性也算了解。虽然贪玩,大多数时候表现得有勇无谋,但也确实没做过什么狼心狗肺的事情。
丑人说:“我没什么本事,所有事情我全都可以听干爹的,但是你必须要答应我,等咱们喘过气来一定要给我哥报仇。”
听丑人这么说,梁道安有几分感动。尽管他平时总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但突如其来的重大打击让平日里的笃定荡然无存。但无论怎么说,在梁道安眼里丑人都有重大嫌疑。只是目前没有抓到真凭实据,加上丑人又在军中有一定威信,现在不适合做得太明目张胆。
梁道安面沉似水,暗中却留意着丑人的一言一行:“梁志的死责任在我,他刚回来,是所有仇家的靶子,我开始就不该让他去的。这叫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不过你也是我的儿子,梁志不在了,你更不能做那些没出息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不待丑人说话,紧接着说,“梁氏现在处在生死关头,南北联盟军的楚隆让我断子绝孙,陈培耀让我跟他的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你还记得东边的积星堆吧?西南有楚隆,西北有陈培耀,咱们就往东去。那座山我关注了很久,土壤不错。你去把它开出来,租给当地人种罂粟。一定要快。只有这样,咱们来年才能扩大军队,才有能力报仇,懂吗?”
梁道安还有一个孙子,但从小跟着儿媳长在美国,一次都没有到过金三角。梁道安为孙子规划的人生是远离这块土地,过正常人的生活。作为毒枭,他也知道这条路走不远,要是他哪天不想做了,除了弄一笔钱留给孙子之外,还必须找个接班人,否则不要说其他仇家,光是楚隆也不会放过他。梁氏想找人接班,丑人是不二人选。当然,前提是他还有忠诚可言,才能为他挡住仇家。
丑人是梁道安从新庙街上捡来的弃婴,很可能是妓女和赌客的一次交易中的副产品。梁道安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他对此也始终心怀感激,因而对梁道安言听计从。所以当梁道安说要派他去开辟积星堆的时候,丑人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梁志去世之后,梁道安的事情自己责无旁贷,这样的临危受命使他热血沸腾。可梁道安接下来的话却将他的满腔热血浇了个透凉:“老八寨是咱们的根据地,现在都盯着这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到老八寨来。老八寨是他们所有人去中国的咽喉要地,谁想从这里过,都得交钱。不能因为我们往东就把这里丢了。我担心南北联盟军趁机将我们赶尽杀绝,所以你的兵要留下。你先少带些人去,等两边都稳定了我再派兵过去。”
丑人虽然对人情世故的了解远不及梁道安,但从小在自卫军中长大,军队和兵力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梁道安这番话的意思连普通人都能听得出来,丑人不可能不明白。眼前这位老人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慈祥的干爹了。
丑人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从16岁起,这些兵就一直跟着他,现在突然要他放手,他是真的舍不得。但他就是再蠢,也知道梁道安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还握着军队不放的话,那就是找死。丑人正在犹豫的时候,余光瞥到本该在山下的武进此时站在窗外盯着自己。武进是丑人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部下。丑人向武进投去询问的目光,武进缓缓点了点头。
武进点不点头,丑人都必须服从梁道安的安排,但此时此刻,武进的点头又十分重要。
丑人从梁道安屋里出来,武进追了上去,走到没人的地方,丑人问:“你不是应该在山下吗?”
武进:“我看到石正和叶介良过去了,我上来他们更放心一些,反正那300个人咱们也不打算用。”
丑人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武进接着说:“现在老八寨这么乱,对我们来说拿一笔钱走得远远的,去开辟新的地方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只要不犯大错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万一成了,那就是咱们自己的根据地。”
丑人疑惑:“咱们的?”
武进装作刚反应过来,说:“咱们梁氏的。”
听武进这么一说丑人也觉得在理,甚至觉得到了积星堆之后会更自由,所以没过几天,就带着十来个亲信到了积星堆,先找好住处,然后立即出钱雇佣当地劳动力修路。眼看路快要修好的时候,积星堆却来了另外两支地方武装,一支是当地民兵团,另一支是东西寨联合军,都声称这座山是自己的。这两支武装本来对山没什么兴趣,甚至丑人修路的时候还雇他们干活,但路修好后,他们见丑人并没有什么人手,就双双打起了主意。
面对挑衅,丑人也没什么办法,虽然这两伙人分别都只有四五十人,也没有像样的武器,但这里离丑人的大本营至少上百公里山路,让梁道安派人过来他肯定起疑心,而这两支武装都是当地寨子里的人,得罪了他们以后一定会麻烦不断。就这样,三方竟然形成了奇怪的平衡,谁也不敢先动。
丑人心里急,这是他目前的立身之本。只是现在三方僵持不下,加上连绵不绝的雨已经下了许多天,再这么拖下去连新修的山路也会被水冲走——毕竟那条路最豪华的路段也只是砂石路。梁道安给的钱快花完了,现在卡在这儿进退两难。
钱没了要想办法赚,对丑人来说最好的赚钱办法就是贩毒。梁道安虽然剥夺了他的人手,但海洛因的库存还是允许他调用的,毕竟梁氏大部分的货都是丑人安排出掉的。经梁道安批准,丑人拿到十万克高纯度海洛因,打算分两批卖掉。为了保证安全,他亲自规划了两条路线,挑选了最信任的人运货。
梁道安现在对任何事都疑心重重,难以揣度,这两批货不能再有闪失,丑人现在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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