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二分明月(第 3/4 页)
谢墉听着,笑容渐散,道:“石君,眼下朝中,人才是真不多了啊。我出京那时,和珅还是户部尚书,这眼看执掌了吏部,升了大学士。想着他刚进朝堂那会儿,还是个清白正直的后生,可这些年啊……石君,梁中堂之后,是崇如,还是董大人?”说着说着,语气也渐渐无力起来。
朱珪也知道谢墉意思,梁国治一旦离世,下面顺位的汉人大臣,应该是协办大学士刘墉。可刘墉之前没有军机处经历,不通军务,若是只任大学士而不进军机处,之后军机处里,就没有一品汉官了。当时梁国治之外,另一位汉人大学士是治水能臣嵇璜,此时已经七十六岁高龄,更不可能入主军机处。
而且眼见和珅日渐坐大,刘墉态度也颇为消极,虽然他不与和珅交往,但他和朱珪、谢墉等人,同样交情平平。若指望刘墉上位抗衡和珅,只怕所托非人。董大人指的乃是军机大臣董诰,他在军机处已有数年,熟谙朝政,且素与和珅不和。但此时董诰只有四十六岁,还是二品侍郎,资历尚浅,一时只怕也难以升任大学士。
朱珪想到这里,也默然不语,他虽想着这次江南取士,可以提拔一批后起学子抗衡和珅,可新科进士升迁,尚需时日,远水难救近火。更何况,新晋进士往往不谙朝堂事务,极易被名利所诱,万一有人把持不定,竟同和珅一道招权纳贿,自己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想了半晌,朱珪忽然道:“其实还有一人,论才干,他有入幕辅佐之才,论资历,也是一品加身。只是,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说不准呢。”
谢墉道:“石君所说,难道是王韩城,王大人?”
王韩城,自不用说,正是前年离任守制的王杰。乾隆四十九年南巡,王杰随驾,康山酒会上饮酒失言,一度引得乾隆不快。但乾隆并未在意,只让王杰归乡守制,却无责罚。这时距离王杰离开朝堂,又已过了两年有余,想着三年之丧,时日渐至,王杰也可以回归朝堂,重任要职了。但如果梁国治的位置真的出缺,王杰能不能补上,谢墉和朱珪却都没有信心。
朱珪道:“韩城兄才干,远在我之上。他早年家贫入幕,尹继善尹文端公,陈宏谋陈文恭公幕府,他都去过。尹公陈公,当年督抚方面,乃是天下闻名的能臣,韩城兄在他二人幕中,日常操持庶务,一向得体。是以他未中进士之时,皇上已知晓他名字。后来见了他殿试卷子,想着陕西这许多年也未出一个状元,便点了他做状元。韩城兄晚我十三年登科,官品却在我之上,但即便如此,我也心服口服。”
谢墉笑道:“石君,你十八岁进士出身,国朝之内,也算一绝了。不过,石君这些年教嘉亲王读书,皇上应该是很看重你了,可石君,你这些年了还是二品,也是可惜。”其实谢墉也是二品,但他的举人功名是乾隆第一次南巡时恩赏赐予,比一般的进士略逊一筹,想登临一品,眼看希望不大了。故而他年纪虽长,却已无进取之心。
嘉亲王是乾隆第十五子永琰,虽然在兄弟中次序较低,但乾隆登临帝位,已有五十一年之久。之前年长的皇子,此时已渐渐亡故,永琰反而很有希望成为新君。可朱珪听谢墉说来,却并无丝毫喜色。
“或许……正是因为我做了嘉亲王的老师,升迁之事,才耽搁了吧?”朱珪笑道。但想想王杰,也不免有些担心:“韩城兄眼看着,也该回来了,至于以后的事,就并非你我所能参决了。”
二人都清楚,能决定王杰命运的,只有乾隆一人。对于一品大臣任命,乾隆向来专由己意,若是朱珪和谢墉这个时候去保举王杰,只怕适得其反。二人也不再多说,谢墉又问起些京中婚丧之事,便也离去。几日之后,谢墉到了扬州,再一次登临阮府。
阮家眼看谢墉再次大驾光临,自然盛情出迎,茶点果脯,一一齐备,又忙请得谢墉入了正堂,坐了主位。谢墉也不好拒绝,便道:“伯元,湘圃先生,既然各位盛情款待,我也不好违了各位心意。只是,这礼尚往来,方是人之常情。伯元、湘圃先生今日这般款待,若有为难之处,尽可告知老夫。伯元,你在我幕中时,我便觉得这次秋闱,你必定中式,果然中了!只是这江南第八名,哈哈,可比老师所想,又要高出一筹了!”
阮元笑道:“老师过誉了,其实是学生误打误撞,平日研习之时,曾和一位好友切磋过《乡党图考》,受益良多。不想今番头场第一道试题,便是《论语》的‘过位’。是以准备更为充足,若是换了别的题目,只怕学生又要费上一番心思了。”
谢墉道:“伯元啊,这《乡党图考》,近年来可是海内名作啊,你识得,难道别人便不识得?你可知今年江南这一榜里,有多少已经成名的才子名士?阳湖孙渊如,山阳汪瑟庵,这也是我督学之时,亲自栽培的后学。我本想着你不过二十三岁,虽说天赋过人,可读书的时日总是少了些,没想你拿了江南第八名,哈哈,看来老朽之前,也看低了你啦。”
想到这里,也想起劝阮元会试之事,道:“伯元,我在朝中日久,这新科进士,每年江南能中式多少,我心里有数。依你眼下的名次,虽然不敢说必定登科,也总是大有可为啊。不知伯元可想过进京会试一节?老夫这次督学任期已到,正要北返,若是伯元愿意,和老夫同行如何?”
阮元自然也正在考虑这些,这几日虽仍然犹豫不定,却也给江宁的胡廷森送了信过去,想问问老师意见。他也准备挑个合适的日子,去看看李晴山。二人学识资历俱佳,想来可以给自己不少建议。听这日谢墉一说,会试虽然困难,也不是全无希望。便道:“老师言重了。学生年纪尚轻,若是遇到生涩些的章句,只怕便无从下笔了。这会试又是天下士人云集之处,依学生的资历,总也有些不足。”
谢墉道:“其实伯元所想,并非实情,这寻常院试秋闱,有些考官或有意标新立异,或眼看《四书》章句都已考过,才会故作新奇,兵行险着。可会试大大不然,题目一般都是常见的章句。所考校的,一是立意是否深邃,二是行文是否圆熟。至于会试第一次考不中,便对于学行再怎么出众的学子,也是常事。伯元若是想坚持考下去,就无需担心这个。”
说到这里,其实也有些担心阮元没有信心,便安慰道:“其实伯元啊,你看那些当世名臣,乃至前朝名臣,又有多少,是第一次会试便得取录的?前明的商文毅公,乃是前明二百七十年间,唯一一位连中三元之人,可他乡举抡元之后,花了十年时间,方才考过会试。前明王文成公,你自当知晓罢?也是第三次会试上,才得以中式。其实老师虽然也是进士,可当日的举人功名,还是皇上乾隆十六年那次南巡,恩科中式的呢。所以这头次会试,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你以后想继续考进士,老师就支持你,如何?”谢墉所说商文毅、王文成,其实就是明代名臣商辂和王守仁,阮元自然知晓。
阮承信坐在一旁,笑道:“谢大人,若是伯元来年去应会试,确是仓促,为何不让他再读三年书,再去京城赴试呢?那样岂不安稳得多?”
谢墉道:“湘圃先生未应过会试,是以其中细节,或许不知。这会试应考,庶务最为繁杂。这最要紧的,不是能否考中,而是身在京城,有无水土不服。你一生生长淮扬,从未去过燕赵之地,所以老师在这一节上,其实颇不放心。其余会馆、贡院之事,也纷繁复杂,绝非片刻就能熟悉。若是不能亲身一试,到了会考前后,才猝然应对,只怕你原本十分的功夫,在场屋之内能发挥出一二分,便不错啦!所以这第一次会试,能通过最好,即便不能,熟悉了前后规定,下一次也就便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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