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谁知心所属(第 4/4 页)
他怎会回到了这里?
这……是梦吗?
她神情严肃,质问他:‘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只觉心脏猛烈一跳,想要否认,却开不了口。
‘说啊!’
‘星儿……妳的杀父仇人……是我!’
他说出口了!
她睁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他几乎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下一刻,她却大笑起来,还伸手摸向他的额头,‘你发烧了?还是做了什么怪梦?怎地胡言乱语起来?我爹明明还活得好好的,昨儿个你不是还和他老人家吃过饭,他还答应我们成亲了。狼仔,你该不会中邪了?’
‘狼仔……妳叫我狼仔?难道妳早知道了?’他如坠五里雾中,迷离恍惚。
她忽然双掌用力拍向他的脸颊,似要将他打醒,‘清醒了吗?不要胡说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偷吃我的糖葫芦?’她用力捏揉他的脸颊。
他点点头,彷佛回到了小时候,一脸无辜。
她放开了手,满意点头,道:‘很好,坦白从宽,不过还是要受罚!我罚你……背我下山去买糖葫芦!’
她一下子恢复成小女孩模样,乐呵呵地跳上他的背。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的脚,上头满布伤痕。
他是狼仔,不是朱友文,也不是渤王。
他背着她往山下走去,心里头不断想着:这是梦吗?这一定是梦吧?马瑛没有死?那夏侯义呢?
‘星儿,夏侯义死了吗?’他忍不住问。
‘你怎么认识夏侯都尉的?’她奇道:‘他在皇城活得好好的,别诅咒人家!’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笑声清脆。
他也跟着笑了。
原来这八年只是一场恶梦……幸好。
那是多么可怕的一场恶梦啊!
‘星儿,抓紧啰!’
他开怀大笑,背着她在狼狩山里四处奔跑,风声呼呼,鸟语啼鸣,两人笑语声不绝,彷佛回到了从前,彷佛就是当年的星儿与狼仔,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没有血腥、没有权谋,只有最纯粹真挚的童年。
他背着她跑遍狼狩山,最后还是回到了女萝湖畔,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她欢呼一声,从他背上跳下,往结冰的湖面上奔去。
‘狼仔!快来!我们来——呀——’她忽地一声尖叫,冰层破裂,她整个人掉入湖里,连呼救都来不及。
‘星儿!’他冲上前,却发现湖面已然重新结冰,她睁大着双眼,躺在结冰的湖面下,动也不动。‘星儿!’他焦急地用力拍打结冰湖面,但冰层意外厚实,他捶打得双手鲜血淋漓,仍徒劳无功。
‘星儿——’他使出全身力气,狠狠一击,冰层终于碎裂,他喜出望外,连忙跳入湖中想救她,但她却不见了……
湖水寒冷刺骨,他数度潜入湖面下,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有一漆黑之物从湖底浮上,竟是她曾送他的黑玉石狼牙链,他伸手捞起,狼牙链却灼烫无比,瞬间将他手心烧出焦痕,他本能甩开,链子掉入湖水,瞬间将整座女萝湖迅速染黑……
片刻间天翻地覆,他听见狼嚎,听见母狼临死前最后的喘息,听见马俊张狂的笑声,听见有道声音对他说:‘此乃罕见黑潭药池,能除去你身上所有兽疤印记,一切屈辱……若你决定选择完全断除过去,便入池吧。’
不,他不要完全断除过去!夏侯义没有死!星儿没有背叛他!
女萝湖竟成了黑潭,而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面前,长大的她手举奔狼弓,箭在弦上,弓如满月,箭矢瞄准他的胸膛。
‘星儿!我是狼仔!’黑潭如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不断挣扎。
‘不,你不是!你是满手血腥、杀人不眨眼的渤王!你是灭我马府满门的凶手!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眼里曾闪烁着的笑意已被浓浓恨意取代。‘朱友文,你不是我的狼仔!’她话语里的绝情与痛恨,让他停止了挣扎。
星儿,妳完全不可能原谅我的,是吗?
‘朱友文,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杀了马摘星?’朱温忽出现在黑潭边,将一把剑扔给他。
她放箭,他本能举剑挥落箭矢,下一刻,手彷佛有了自己的意识,那把剑竟刺入了她的胸膛,鲜血立刻从伤口涌出。
‘星儿!’
她身子一软,身子直直倒向黑潭,朱温放声大笑,他扔开剑,双手接住她的身躯,只觉触手冰凉,鲜血从伤口奔涌而出,源源不绝,将整池黑潭染红。
‘星儿——’
他怎么能亲手杀了她?
她是他在这世上最珍视的人啊!
他悲恸不已,热泪滚滚而落,怀里的人儿依旧浑身冰冷,怎么唤都唤不醒。
他听见朱温的声音传来:‘你与她之间,绑着的不是红线,而是无法回头的血海深仇!’
他颤抖地举起自己的手,从小指上蜿蜒而落的,不是红线,而是她的血。
*
朱友文从梦中惊醒,他坐起身,环视四周,浑身冷汗。
是梦。
他烦躁地掀开被单,起身下床,目光落在高挂墙上的牙獠剑。
那是他熬过黑潭蚀心蚀骨的剧痛、重获新生后,朱温赏赐给他的。
他取下牙獠剑,他不知用这把剑取过多少人的性命,包括马瑛。
刷的一声,抽剑出窍,剑柄下方淡淡血痕,浓浓嗜血气息,杀戮已是本性。
他是大梁的渤王,朱温的鹰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已不是狼仔。
他早已没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