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狼怪(第 2/4 页)
总管汪洋将一杯上好江南绿茶递给远道而来的贵客,奎州城地处北方边陲,环境干寒险恶,并不适宜种茶,此茶产于钱塘区域,马瑛从前疼爱的妾侍凤姬甚是喜爱,马府中便常备此茶,即使凤姬已经离世,马府依旧时时备着,偶尔摘星也会冲泡此茶,闻茶香,思故人。
茶盖一掀,清香四溢,低头看去,浅浅碧绿茶水中,原本扁如雀舌的茶叶舒展开来,叶似彩旗,芽形若枪,初尝似无味,饮后唇齿间却留有若隐若现优雅茶香。
只可惜,特地招待的上好茗茶,贵客只喝了一口便啧声抱怨:‘这茶简直淡如水!这府上没酒吗?’
汪洋必恭必敬道:‘都尉大人您说的是,小的立刻请人换上好酒。’
‘还是你这个总管识相。’夏侯义说罢便将细白骨瓷茶杯粗鲁放在茶盘上,溅起一片茶渍。
夏侯义随手拿起税收公文,看完后故意叹了口气,道:‘马家军受封镇守奎州城,给朝廷的税收却才这么点儿,马瑛,陛下待你可不薄啊,这税收可是效忠朝廷的表现,你得多加把劲。’
‘臣下明白。’马瑛恭敬答道。
‘陛下难得亲临,这城内街道得好好打点打点,张灯结彩都不能少,搞得喜庆点,陛下见了也开心。你就多抽点税,好好张罗一番吧!’
马瑛面有难色,回道:‘但去年蝗灾,百姓们也苦……’
夏侯义冷笑一声,道:‘马瑛,你若嫌懒,本都尉可亲自动手!我方法多得是,别说从百姓手里征来银子,把他们的皮扒下一层都不成问题!’
马瑛连忙道:‘不劳夏侯都尉大人费心,既是陛下旨意,臣下自当竭力办成。’然马瑛已打定主意,宁愿瞒着上头,自己变卖马府田宅良驹凑足款项,也不要压榨城内百姓,毕竟历经去年的蝗灾后,百姓们还没缓过劲儿来,此刻再征税,无异雪上加霜。
夏侯义这才满意点头,随手扔下公文,忽问:‘听闻你有个好女儿,颇有乃父之风,这都坐了大半天了,怎还不来拜见本都尉?’
马瑛望向汪洋,汪洋会意,面色为难,正苦思要如何替郡主找借口多争取一些时间,一旁的马俊已大声道:‘汪总管,不必替马摘星掩饰了,她不知道跑去哪儿玩乐,入夜了都还没回府呢!’
马瑛脸色一沈,夏侯义却是哈哈大笑:‘看来马郡主年纪轻轻,倒挺会游戏人间,都已入夜了还没回府,一个女孩子家,这传出去不知道有多难听呢。’
马瑛脸色更加阴沈,道:‘都怪我常年驻守边关,疏于管教这孩子。’
夏侯义道:‘马将军长年镇守边关,辛苦到连家都回不得,女儿都没时间管教了?连看门狗都没这么累啊,哈哈哈。’也不知他是刻意贬低马瑛,还是言语比喻本就粗俗,几句话居然把马瑛贬成了皇帝的看门狗。这还不够,接着又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听说这北疆之地,狼群众多,本都尉近年随着陛下四处打天下,得知陛下就欣赏喜爱狼的那股凶狠劲儿,要不,你替我抓来几头狼,我去献给陛下,也顺便替你美言几句。到时马将军若得陛下重用,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夏侯义出言不逊,马瑛只能隐忍,谁叫此人是当今皇上的义弟,陛下眼前的大红人,只要是上头不想明着来的龌龊卑鄙事,他都抢着干,万万不能得罪。
此时马摘星踏入大厅,娇脆声音响起:‘我看陛下的确需要几只狼,好好整顿整顿身边的谄媚狐狸,免得有人到处狐假虎威,四处炫耀,深怕别人不知他如今有多威风呢!’
夏侯义闻言脸色铁青,一直守在马瑛身后的马峰程却微转过头,忍住笑意。
马摘星一脸笑意盈盈走到夏侯义面前,深深鞠了一个躬,语气恭敬:‘小女子乃马将军之女马摘星,方才经过大厅,听见夏侯都尉对陛下的忧心关切,大为感动,忍不住发表浅见,若有冒犯,还请多多见谅。’她抬起脸,对脸色难看的夏侯义‘嘻’的一笑,又道:‘想必都尉大人心胸没那么狭窄吧?’
夏侯义被她这一笑一堵,天大的怒气也不好发泄,却听马瑛沈声对摘星道:‘胡闹!摘星,怎可如此对待都尉大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罚妳即刻回房,禁足七日!’
摘星也知自己嘴快,但话已出口,想收回也已来不及。她只是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嘛,想她爹爹镇守这北疆之地,刻苦勤俭,劳心劳力,还要不时前往京城汇报军情,来回长途跋涉,这几年下来,马瑛的头发白了不少,神形越加憔悴,摘星看了心疼不已,朝廷却仍嫌奎州税赋不够,颇有微词。眼下又要搞什么陛下亲临,人还没到,先派了个夏侯都尉打头阵,一来就处处贬抑,语带讽刺,要说谁是狗嘛,她倒以为这夏侯都尉更条像狗,才会如此狗仗人势!
禁足七日?她要溜出房间的方法多得很,根本不怕,爹爹也心知肚明。
父女俩对望,马瑛脸上虽怒,却非真怒,摘星装出一脸惶恐,对夏侯义再三道歉后,低着头随汪洋离去。
夏侯义冷哼一声,这时婢女刚好端上酒,他酒杯也懒得用了,直接拿起酒瓶,大口咕嘟咕嘟牛饮了几口,压下心头那股怒气。他原是草寇出身,当年胡里胡涂跟着拜把兄弟打天下,谁知真的一路打到了京城,看着拜把兄弟做上了皇帝,他也跟着受封,荣华富贵一下子到手,美女美酒享用不完,人人对他阿谀谄媚,谁敢这么直言不讳,摆明着亏他是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可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惩戒那不知好歹的小姑娘,马瑛已经抢先一步,明着看是罚女儿闭门思过,其实却是替女儿挡掉了处分,四两拨千金,分寸进退拿捏得刚刚好,夏侯义一开始轻视马瑛的心态也稍微收敛了些。
他喝完酒,看了看酒杯,忽叹口气,道:‘这些年在战场上打拼,皮肉伤无所谓,倒是落了些内疾暗病,风湿痹痛缠身。我听说,狼肉狼血正是治疗风湿痹痛的秘方,只要你们真能抓来几只狼,幼狼最好,熬汤煮药,治好我这旧疾,我就不和那无知小姑娘计较。’
马瑛与马峰程对看一眼,均想:说是替陛下亲临打点兼探访民情,但索求狼血狼肉治疗宿疾,才是夏侯义的真正目的吧?好个假公济私。
此时马俊在一旁拼命使眼色,马瑛却不理会,直至夏侯义离席,马俊才赶忙道狼狩山上有狼怪出没,他已下令封山。
‘胡闹!听信传言便随意封山,怎可如此儿戏!’马瑛怒道。
马俊原以为会得到父亲赞赏,却不料见到马瑛震怒,不由一愣。
‘爹!我可是为了保护百姓安全哪!’马俊不服气道。
‘你亲眼见到狼怪了?真是狼怪伤了你?’自己的儿子,马瑛怎么会不了解?若真有狼怪出现,马俊只怕第一个先溜,怎可能提刀上阵与狼怪搏斗,还因此受伤?
马俊支支吾吾,马瑛又问:‘你上山查看过几次?有没有派人留守山上?有的话,又留守察看了多久?’
马俊根本回答不出,一张脸憋得通红,马瑛待还要追问,马夫人的丫鬟银杏前来禀告,说是晚膳已经好了,请老爷与少爷一起过去用膳。银杏来的时间巧,怕是向来疼爱马俊的大夫人特地算准了时机,免得儿子挨骂。
马瑛哼了一声,起身要去用膳,走了几步,转头吩咐马峰程:‘明儿个带几个人去狼狩山上猎几只狼,活捉。最好也抓一两只幼狼,一并送给都尉大人。摘星毕竟冒犯他在先,他眼下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让他高兴些,有益无害。’
马瑛又对马俊道:‘你先去饭厅用膳,我随后就到。’
马俊看着父亲的背影离去,知他多半是要先去见马摘星,不由又妒又恨。
明明他才是正室生的嫡子,为什么在父亲眼里,却永远比不上一个小妾生的庶女?
*
马瑛来到女儿居住的小院,守在房门前的小凤见了他,正要通报,他一挥手,表明不用了。
马瑛推开房门,眼前所见让他又好气又好笑,只见摘星跪在地上,可因为在外游玩了一天,又没用晚膳,又累又饿,不觉打起了瞌睡,瞇着眼儿,头不断往前点呀点,模样惹人怜爱,即使马瑛原本有心想责骂几句,此刻也狠不下心肠了。
他脸上露出难得的慈爱,走到女儿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摘星本就睡得浅,一下子惊醒过来,待看清楚眼前来人,又脸露惭愧,垂下了头,喊了声:‘爹。’
‘知道自己错了?反省了?’
摘星点点头,道:‘方才是女儿一时气不过,鲁莽了。’
马瑛一面扶摘星起来,一面道:‘那人是陛下义弟,住在府里这段时间,爹不得不暂时低头,可妳不用受这种罪,平时尽量离他远些也就是了。’他看摘星站立有些不稳,又问:‘爹只是要你关在房里反省,又没要妳下跪,何必如此惩罚自己?’
摘星小声道:‘小时候犯错,娘都要我面壁罚跪的。’
马瑛一愣,叹了口气,道:‘妳娘对妳,倒是比我这个爹还要严厉。’忆及凤姬,马瑛刚硬的面容轮廓又更柔和了些,他看着女儿酷似凤姬的脸蛋,这孩子向来与他贴心,脾气个性也挺像他,只是……马瑛不知道思及什么,一时竟有些愣忡。
摘星笑道:‘爹,下回帮您出气,我不会再那么莽撞了。我会偷偷在那人的茶酒饭菜里下药,而且保证不会被发现!’
马瑛一板脸,道:‘不过就是从汪洋那儿学了点皮毛,就敢这么胡来了?’
摘星正要低头认错,却听马瑛又道:‘不过这法子倒是不错。’
摘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扑进爹爹怀里,正要撒娇,马瑛却将她轻轻推开,语重心长:‘星儿,爹要问妳另外一件事。爹向来不禁止妳往外跑,那是因为爹信任妳,可身为马府家小姐,又是堂堂郡主,却镇日在外游玩,甚至入夜不归,实在不成体统。妳老实告诉爹,妳究竟都在外面做些什么?’
‘我……’摘星眼珠转了转,道:‘我在外头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曾救过我一命。今日我是被下午的大雨困住,暂时躲在山——暂时留在他家躲雨,才会这么晚回来。’
‘朋友?’马瑛倒好奇了,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让他这女儿几乎天天出门晚归?‘你那朋友人品如何?怎么认识的?家住何处?岁数多大?’身为关心女儿的父亲,他不免多问了几句。
摘星回道:‘他是个很棒的人,很照顾我,而且还很贪吃!’
马瑛呵呵笑了,道:‘听妳这么一讲,爹对他倒有点兴趣,下次有机会,把他带来见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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