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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第 4/4 页)

    那日盘问完楼中众人,我和严司直得知青芝在樱桃脯底下偷藏首饰,就到附近的首饰铺查问。

    青芝此前从未去买过东西,但就在上月初七,也就是与你相认后不久,她突然到坊里的首饰铺打了一对金臂钏,十日后她把金臂钏取了回来,连同你给她的几样首饰,一并藏在樱桃脯下面,事后她经常拿出来把玩,还因此被抱珠撞见过,可惜青芝遇害之后,这对金臂钏也不见踪影了。”

    姚黄先还神色紧张,听到最后一句眉心蓦然松开。

    葛巾和魏紫看得心头火起,忿忿道:“世子殿下,这几日人人困在楼中,姚黄也不例外,如果真是她拿走的,臂钏必定还在楼中,只要找出这东西,不怕她不认罪。”

    蔺承佑惆怅摇头:“说是封禁,其实厨司的伙计日日出去采买,只需把东西悄悄扔到篚筐里,带出楼并不难,我估计这对臂钏已经落到某个市井之徒手中了,而且据首饰铺留下的记录,那对臂钏并未雕镂特殊样式,长安人口繁多,想找出一对平平无奇的金臂钏又谈何容易。”

    五道嚷起来:“听说臂钏不比旁的首饰,窄了不合适,粗了会从臂上滑落下来,所以首饰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定制臂钏的时候必须同时附上尺寸,青芝既是定做臂钏,自然也不例外,我看楼里几位都知身材各异,或丰腴、或纤巧,手臂粗细想必也不同,青芝究竟是给谁定做的,一查就知道了。”

    萼姬和沃姬哭笑不得:“道长说笑了,臂钏虽有尺寸之说,但可调高调低,而且娘子们的胖瘦并非恒数,就算与某个人胳膊尺寸相符,也没法咬定就是给那人做的。”

    姚黄用帕子轻摁嘴角,面色越发安然。

    滕玉意观赏着姚黄的神色,端坐这一阵,她四肢又开始发热,好在练过一趟剑术,怪力还不至于到处乱窜。

    奇怪出事至今,绝圣和弃智始终没露过面,难道还在小佛堂底下打扫?

    蔺承佑罚起自己师弟来可真不手软。

    一腔火气无处发泄,临时跑出去练剑又不合适,既然这个姚黄齿牙锋利,何不拿她出出火?

    滕玉意笑眯眯开了腔:“两位大娘说得不错,金臂钏几乎人人都有,如果样式普通,丢了之后光凭外表很难认出来,不过青芝以前经常偷别人的首饰,轮到自己做首饰了,我想她一定会防着这一点。

    “

    姚黄怔了怔,霍然把目光挪向滕玉意,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面色大变。

    滕玉意盯着姚黄,唇角弯起个愉悦的弧度:“如果我是她,一定会在臂钏内侧留下特殊的印记,如此一来,哪怕东西被人偷走或是不慎丢失,也能马上找回来。

    世子殿下,你都查到那家首饰铺了,想必早就知道青芝留下的印记是什么吧。”

    这番话说出来,蔺承佑笑了一下,滕玉意心里一哼,他果然早就知道了,迟迟不肯说,无非是还没玩够猫逗老鼠的把戏。

    蔺承佑丝毫不奇怪滕玉意能猜出来:“一只臂钏内侧刻了‘聂阿芙’,另一只臂钏里刻了‘聂阿蕖’,姚黄娘子,刚才你怎么说的?

    ‘身契上写得明明白白’。

    谁叫聂阿芙?

    你该不会连自己的本名都不认吧?”

    厅里宛如投入一块巨石,一下子掀起惊涛骇浪,诸人讶然低呼,无数道目光凌乱地射向姚黄,萼姬和沃姬骇然道:“姚黄?

    竟真是你?”

    姚黄死死咬住了下唇,面色变得跟灰布一样难看。

    蔺承佑负手踱步:“你事事都料到了,唯独没料到青芝会背着你打下这对金臂钏,事后你虽在她房中搜到了此物,但因为急于清理罪证没仔细察看臂钏内的刻字。

    “我想青芝之所以做这样一对臂钏,是为了纪念你们姐妹重逢,她是个不肯忘本的人,从她执意说自己是越州人就能看出来。

    她盼着你能给二人赎身,所以样样都照着你说的做,你让她毁葛巾的容,她就毁葛巾的容,你让她嫁祸魏紫,她就嫁祸魏紫。

    你觉得她无用了,约她去后院的井旁叙话,她也不疑有他,哪怕被你推入井中也不敢大声呼救。

    正因如此,明明事发时我们就在不远处的小佛堂,却没能听到半点动静。”

    “不!”

    姚黄猛地抬头, “阿蕖不是我害的,我跟她失散了七年,好不容易才相认,又怎舍得害她。”

    见天等人嚷道:“好哇,你总算肯承认她是你的妹妹了!”

    “花朵一样的人儿,手段竟这般毒辣,害了两位娘子还不够,连自己亲妹妹也下得了手。”

    姚黄颓然跌坐到地上,眼泪一瞬涌了出来:“不不不,不,阿蕖不是我害的。”

    她仓皇抬起头,膝行朝蔺承佑脚边爬过去:“世子殿下,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瞒的了,你说的都没错,那些事是我做的,法子就像你说的那样,先害葛巾毁容,再趁机嫁祸魏紫。

    我早就想脱离这樊笼,与阿蕖相认后更是日夜想着替二人赎身,花魁与寻常都知娘子不同,一年攒下的打赏不可胜数,要想逃出苦海,这是最快的法子,凡是平康坊的都知娘子,就没有不想做花魁的。

    可一旦错过了这一回,下一回就是三年后了,三年后我已是二十出头,待到莺老花残之际,就更没指望胜出了。”

    蔺承佑长长哦了声:“原来一个人的志向要靠害人来实现,你毁坏葛巾容貌时可曾想过会毁了她一生?

    栽赃魏紫时可想过她跟你身世一样可怜?

    你手段如此狠毒,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有苦衷,自己不觉得可笑么。”

    葛巾捂住嘴,恨声啜泣起来,颊上的疤痕被泪水淋湿,益发显得殷红可怖。

    姚黄目光慌乱并不敢直视葛巾,只惶然伏下身子,一个劲地冲葛巾和魏紫磕头:“姚黄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自我诡辩,自从铸成了大错,我日夜悬心无一夕好眠,如今我非但未能如愿,连好不容易认回来的亲妹妹也没了——”

    她咬了咬牙:“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甘愿伏法赎罪,欠两位娘子的,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来还报了。”

    旋即冲蔺承佑磕头道:“方才我并非不肯认罪,而是知道一旦认了,就没人替阿蕖报仇了。

    那日阿蕖一出事,我就知道她是被人所害,这么多年的苦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盼到姐妹重逢,她怎会突然自寻短见?

    但那日世子和严司直都说阿蕖是自尽,我既无法言明我与她的关系,也无法把证据拿出来,可是世子殿下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痛苦地呜咽起来:“阿蕖绝不是我害的……”

    蔺承佑皱眉思量,姚黄害人不假,但青芝的死的确还有许多可疑之处,乍一看样样都是姚黄所为,细想却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

    姚黄只当蔺承佑松动了,忙又伏低身子凄惶道:“阿蕖死得不明不白,害她的人一定还在楼中,世子殿下,你智珠在握,只有你能查出凶手是谁。”

    蔺承佑道:“抬起头说话。”

    姚黄惊喜地扬起头来,忽见面前橘光一耀,蔺承佑指间弹出一颗瑟瑟珠,对准她的眼珠射过去。

    旁边的人看得真切,不由低叫一声,这一招出其不意,除非有身手绝不可能躲开,这下糟糕了,姚黄的眼珠子怕是保不住了。

    滕玉意暗吃一惊,姚黄已经松口了,全招是早晚的事,厅里还有大理寺的同僚,蔺承佑为何要射瞎罪犯的眼睛?

    姚黄表情刹那间扭作一团,然而身子仿佛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那颗瑟瑟珠去如流星,须臾就到了姚黄的眼睫前,眼看就要射中了,五道倏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孰料珠子往回一弹,竟又缩回了蔺承佑的袖中。

    姚黄身子筛糠般发抖,烂泥一样委顿到地上:“世子殿下,我的话句句属实,你为何不肯相信我?”

    “我信,我为什么不信。”

    蔺承佑走到姚黄面前蹲下,“如果害青芝的另有其人,那人得知你是青芝的亲姐姐,迟早也会对付你,目下我和严司直都在,那人不敢轻举妄动,你想活命的话,就尽快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姚黄睫毛尖端还挂着泪水,脸上却飞快地露出惊喜的笑容:“好,那我就长话短说。

    我虽常给阿蕖银钱,但因为怕惹人怀疑从未给过她首饰,如果不是今日听抱珠说起,我也不知道阿蕖私下藏了东西,而且她死前我从未去过她房间,那些东西绝不是我拿走的——”

    她话音未落,眸底忽然染上一层诡异的靛蓝色,蔺承佑面色一变,急忙抬手封住她的大穴,又飞快从袖中抖出一粒药丸,卡住她下颌塞入她口中。

    可是那东西诡异莫名,哪怕蔺承佑出手如电,终究晚了一步,姚黄抽搐着倒在地上,很快就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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