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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第 3/4 页)

    绝圣和弃智摇摇头。

    “也没递消息?”

    绝圣道:“没有。”

    弃智扭头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应该快来了。”

    “对对对,说不定在路上了。”

    杜庭兰掩不住满脸忧色,滕玉意却拉了绝圣和弃智近前,令婢女给绝圣和弃智上茶点,亲自教他二人下棋。

    下了一局又一局,眼看太阳缓缓西沉,期间婢女们几次过来传话,蔺承佑等人始终杳无音讯。

    等到程伯也来打探消息时,滕玉意忍不住放眼眺望,天际的橘色红霞渐次被一种寂静广阔的幽蓝色所取代,再捱片刻就要天黑了。

    绝圣和弃智益发焦急,哪还有心思下棋吃点心,盘腿坐到廊庑下,一边高举镇坛木,一边喃喃诵咒。

    滕玉意也缓缓放下棋子,凝神屏息,如临大敌。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从天色擦黑等到皓月当空,别说尸邪了,连只苍蝇都没能飞进来。

    滕绍依旧镇守在中堂,程伯带人四处点灯,阖府上下严阵以待,每个角落都有护卫巡逻。

    过了一阵,滕绍为了方便滕玉意同两位道长在一处用膳,特令人将晚膳送到内院。

    绝圣和弃智急匆匆扒了口饭,重新回到廊庑下,前头布阵已经耗了不少心神,目下为了防备尸邪突袭更是时刻不敢懈怠,时辰短还好,久了对神智无疑是一种摧残。

    捱到戌时初,绝圣终于支撑不住了,率先打起了盹。

    弃智眼皮掀开一条缝,低声唤道:“绝圣,绝圣。”

    绝圣猛地惊醒,试图强打精神,然而困意来了挡也挡不住,没多久又开始东倒西歪。

    滕玉意和杜庭兰怕打搅二人守阵,先前特地留在屋内,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只见一个昏昏欲睡,另一个困得直揉眼睛。

    滕玉意忙让婢女打了水,拧湿了巾栉给绝圣和弃智净面,两人拾掇了一通,好不容易才驱散了睡意。

    杜庭兰笑道:“道长一定累坏了,昨晚一宿未睡,换作大人都熬不住。”

    绝圣讪讪的,跑到庭前打起拳来,滕玉意盘腿坐到廊庑下,提箸在托盘上写道:不如我们说说说话吧,你们猜今晚尸邪会不会来?

    弃智本来想点头,仰头看了看天色,又不确定了:“尸邪破阵后急需增长凶力,若是盯上了某个目标,等不了太久很快会下手,但它邪性非常,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妖经》上说,尸邪动手前很讲究。”

    滕玉意:讲究?

    它会吃人的皮肉么。

    弃智小声说:“它动手前喜欢先蛊惑人心,除了它本身心性残忍,还因为这样方便它攫取心魄,被它相中的猎物,临死前会被蛊惑得伤心欲绝,或是嚎啕大哭,或是愧疚悔恨,在这种情境下被捕杀,往往魂魄零碎,连轮回的资格都没了。”

    滕玉意浑身一个激灵。

    杜庭兰瑟瑟发抖:“怪不得那晚在成王府那般吓唬人,原来是为了先摧残阿玉的意志,好个狠毒的邪物,害人一世不够,还要害人生生世世。”

    “所以才叫尸邪嘛。”

    弃智叹气,“滕娘子,你还记得那晚卷儿梨和葛巾见过的幻境吗?

    卷儿梨见到了她亡父开的胡饼铺,葛巾娘子见到的则是一座荒废庭院。”

    滕玉意点头。

    “那应该是她二人记忆中最阴暗脆弱的部分,尸邪以此做出幻境,为的就是牵引出猎物最痛苦的记忆。”

    杜庭兰听到这,终于想起到底哪里不对劲了:“等一等,照这样说,彩凤楼的卷儿梨和葛巾娘子被尸邪盯上在先,尸邪尚未得手,为何撇下那两人,改而来寻阿玉了?”

    滕玉意怎敢让阿姐知道自己是借命而生,一声也不敢言语。

    弃智道:“这一点我和绝圣也没想明白,要么与滕娘子用剑伤了金衣公子有关,金衣公子毕竟是尸邪的同伴,它先找滕娘子估计有寻仇的意思。”

    绝圣奔上台阶道:“还有一种可能,尸邪在耍戏众人,猎物共有三个,各自分散而居,连师兄都没法确定尸邪究竟先要猎谁,人力毕竟有限,无法面面俱到,如此一来,既让猎物们惶惶不可终日,又累得师兄疲于奔命,我怀疑今晚师兄之所以迟迟未至,就是因为彩凤楼那头出了岔子。”

    这倒是有可能,那晚尸邪闯入成王府时,符箓虽未自焚,小涯却几度示警,今晚小涯剑却一直平静无澜。

    弃智步罡踏斗,力图捕捉风中每一丝邪气:“没准今晚尸邪真不会来了,但即便如此也不可懈怠。”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喧嚷声,众人原就心弦紧绷,当即全神戒备。

    绝圣和弃智喝道:“出了何事?”

    下人进来:“回两位道长的话,方才正房里的灯突然熄了,须臾又亮了,程伯已带领护卫前去察看究竟。”

    滕玉意只觉得后颈掠过一阵阴风,正房是爷娘的寝居,这次她回京,特地将阿娘的遗物一道运回,除了自己日日要摩挲的那些,大多收在正房。

    杜庭兰大惊失色:“莫不是尸邪来了,昨晚成王府也是无故熄了灯。”

    绝圣和弃智跑到一东一西站定:“当心中了调虎离山计,我等不能擅离此地。”

    杜庭兰喝道:“程伯若有消息,速速过来回话。”

    下人应声而去,庭院中的人个个惊惧不安,好在没多久程伯来了,他进院回话道:“娘子勿要担忧,正房的确熄了两盏羊角灯,但经老奴仔细察看,是因灯油耗尽所致,傍晚老奴令人将满府角落都点上灯,一时灯油不济,没来得及补上灯油就熄火了,现已添上了,方才老爷亲自四处检阅,正房里外均无外贼闯入的痕迹,老爷还说他待会亲自守在松涛堂外,今夜不离开半步。”

    未几,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滕绍亲自率护卫来了,令人将松涛苑围了个密不透风,自己则持槊屹立于门外。

    众人望见滕绍高大修长的背影,当即松了口气,滕绍是心雄万夫的名将,平日上阵杀敌,谈笑间斩馘数千都不在话下,哪怕只着常服,也有一股神威凛凛的肃杀之气。

    滕玉意仍蹙着眉,杜庭兰想了想道:“昨晚成王府熄火后,满府的人均打不开火折子,若真是尸邪来了,岂能轻易点亮油灯?

    兴许真是灯油不济,如今姨父都来了,莫要自乱阵脚才是。”

    经此一遭,诸人再无闲心叙谈,夜凉如水,渐渐起了风,杜庭兰头一个受不住,悄悄拢了拢披帛。

    滕玉意当心表姐着凉,拉着杜庭兰进了屋。

    绝圣道:“滕娘子,杜娘子,你们若是乏了,不妨小憩一会,昨晚我和绝圣只在矮榻上打坐,不曾上床安寝。”

    杜庭兰和滕玉意对视一笑。

    杜庭兰低声说:“这两个小娃娃真有趣。”

    旋即扬声道:“多谢道长美意,不过我和阿玉不觉得乏困,略坐坐就好了。”

    弃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绝圣,滕娘子和杜娘子又不像你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打盹,里外这么多人,她们便是想睡也睡不着的。”

    绝圣咕哝道:“我就是关心一下,碍着你什么事啦?

    你好啰嗦,比师尊他老人家还啰嗦。”

    “你、你……你敢对师尊大不敬!”

    滕玉意极乐意听他二人拌嘴,谁知吵了几句就不吵了,她有些乏味,左右无处可去,干脆把棋盘挪进来,与杜庭兰手谈一局,很快有了困意,勉强托着腮,脑袋却止不住往下磕。

    杜庭兰道:“乏了吧?

    要不你睡一会,阿姐伴着你。”

    滕玉意点点头,听外头风平浪静,便伏到桌上假寐,恍惚间杜庭兰替她盖上了件东西,身子慢慢有了暖意,她睡意益发酣浓,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胳膊和脚酸麻得出奇,滕玉意迷迷糊糊惊醒,打算换另一边胳膊枕,刚抬起头,意识到耳畔极为安静,倏地坐起一看,屋里只她一人,杜庭兰不见了。

    滕玉意背上瞬间出了一身细细密密的汗:“阿姐。”

    唤完才发现自己能开腔了,怎么突然——突然能说话了。

    她惊疑不定,慌忙找出屋去,杜庭兰不在廊庑下,不,不止杜庭兰,连绝圣和弃智都不见了。

    滕玉意心知不对劲,难道在做梦?

    掐了把胳膊,钻心般地疼,情急之下摸向衣袖,好在小涯剑还在。

    滕玉意稳住心神,紧握剑柄道:“小涯。”

    话音未落,小涯剑开始发烫,滕玉意心中一喜,压低嗓门道:“快出来,我有话问你。”

    不料小涯剑很快又变凉了,滕玉意始料未及,心知这回大不寻常,一边惴惴环顾四周,一边缓步下台阶,程伯不见了,春绒碧螺不见了,刹那之间,整座滕府就只剩她一人了。

    滕玉意心底生出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前世那个可怖的夜晚,对面潜伏着深不可测的陷阱,所有的挣扎不过是徒劳,那人铁了心要他们的性命,无论她逃到何处,都别想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她努力稳住心神,慢慢往外踱步,阿爷就在门口,只要阿爷还在,一切都好说。

    她低声喊道:“阿爷。”

    院门口阒然无声。

    “阿爷?”

    还是毫无声响。

    滕玉意心直往下沉,阿爷耳力过人,听到她的喊声必定会应答。

    这情形太诡异,滕玉意手心满是汗,就算满府的人都跑了,阿爷总不该弃她不顾。

    难道阿爷遭遇了不测?

    她腿颤身摇,一步一步往外腾挪,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忍不住再次喊道:“阿爷。”

    走到门口一抬眼,滕玉意眼睛定住了,只见院门外的一块山石前站着两个人,高大挺拔的,赫然是滕绍,另一位则是身形窈窕的女子。

    今晚月莹无云,月光照下来,洒得满世界银辉,这女子婉约芳姿,身上穿着鹅黄丹云霞经纬锦裙。

    女子柔声细语,正轻抚着滕绍的脸庞。

    滕绍喉结滚动,定定望着女子,像是已经痴怔了。

    滕玉意骇然打量那女子,绝不会看错,那张脸在月光下清晰可见,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嘴角、熟悉的鬓发,就连耳朵下的那颗朱砂痣也一模一样。

    她牙齿打颤,想过去仔细看,无奈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沉重,只见阿爷缓缓半跪下来,抱住女子的双腿失声痛哭:“蕙娘。”

    女子像是很伤心,弯腰将滕绍的头搂入怀中,愈发恸哭不止。

    滕玉意身子一晃,怔怔朝女子走去,女子身上有种温柔入骨的气度,听到了滕玉意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见是滕玉意,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柔和地舒展开来。

    滕玉意眼中的泪珠已经摇摇欲坠,面容可以作假,眼神却骗不了人,这世上只有阿娘会这样看她。

    滕夫人哽咽难言,朝滕玉意伸出手:“阿玉。”

    滕玉意眼泪淌了下来,这场景她曾梦见过许多回,真成了真却让她不知所措,她的阿娘回来了,她抽噎着迈开大步,迫不及待奔过去:“阿娘。”

    滕夫人泪水扑簌簌往下掉,张开双臂等女儿入怀。

    滕玉意痛哭着扑入母亲怀中,母亲身上的裙子她前几日整理遗物时才见过,熟悉的蕙草纬锦纹路,与阿娘的名字暗暗相符,遗物都收在上房,那是阿娘独有的标识,她闻着阿娘襦衫上清幽的气息,眼泪滂沱而下。

    就算是一场梦她也认了,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她有多思念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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