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第 2/4 页)
静了一晌,蔺承佑的表情反倒回归平静:“别急,没准过几天就好了。
尽人事,听天命。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给老天爷吧。”
***
这一等,便等到了一月后。
这样长的一段时日,赤须翼照理该发挥作用了,但蔺承佑的双目始终没有复明的迹象。
一日日的期盼,换来一次次的失望,滕玉意懊丧了几日,渐渐振作起来,她可是死过两次的人,早清楚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或许就像蔺承佑说的,尽人事就好,眼盲的是蔺承佑,他都能那样豁达,她又怎能日日嗟叹。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为她和蔺承佑的婚期越来越近了。
这日傍晚,滕府空前的忙碌,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宝钮犊车将滕府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据说礼部和清虚子共同用六壬、太乙、雷公三种卦式算了好几卦,最终根据蔺承佑和滕玉意的生辰八字订下两个的好日子,一个在半年后,一个就是明日了。
滕府和成王府商量一番,一致同意将婚期定在靠前的那个日子。
日子虽紧,好在滕玉意的嫁妆是自小就开始筹备的。
滕夫人过世后,滕府的管事们依旧遵照滕夫人的安排,岁岁添置,年年积攒,经年累月下来,单是绫罗绸缎就积攒了整整十车。
打从半月前,杜夫人和杜庭兰就整日在府里帮忙操持,滕玉意自己也没闲着,每日一早起来,不是同阿爷一起清点库房里的嫁妆,就是同姨母表姐检视妆奁和款待宾客。
香象书院的同窗们都知道滕家没有主母,自从得知喜讯,那些与滕玉意交好的娘子,例如郑霜银、邓唯礼、柳四娘等人,便自发上门帮着写花贴拟单子,每日辰时结伴而来,忙到晚上用过膳才说笑着离去。
杜裕知父子也分别向国子监告了假。
滕玉意带着春绒碧螺等大丫鬟四处忙碌时,总能看到姨父和表弟步履匆匆的身影。
阿爷本就腿脚不便,每日操劳的事又多,凡有照应不到之处,一概由姨父出面代劳,绍棠为了帮忙清点各项礼单,几乎日日都窝在库房。
每到此时,滕玉意胸膛里就充塞着说不出的酸胀情绪,姨父满腹学问,一生磊落无私,却因性情太过刚直,始终未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前世还因为表姐和姨母相继离世,落得晚景萧疏。
绍棠虽然仍不能支应门庭,但至少不像前世那样懦弱胆小了。
这一切的转机,源自上巳节的那个晚上。
一想到此,滕玉意就愈发思念她的小涯。
每晚睡觉前,滕玉意都会在窗前供案上准备好小涯爱吃的石冻春和鲜果,可早上起来再检视,酒和果子必定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
滕玉意心下怅惘,为此事,特地请教清虚子道长,道长说这种上古神剑会自行认主,来得突兀,走的时候也未必会打招呼。
她身上的咒已除,它也算功德圆满,再强留也无益,不如随它去罢。
这日傍晚,滕玉意正腻着姨母和表姐说话,程伯过来传话,说老爷请娘子过去一趟。
杜夫人又惊又喜,忙把滕玉意从自己怀里拽出:“说不定是世子的眼睛好了,好孩子,快去问问你阿爷怎么回事。”
滕玉意匆匆到了书房,一进门就看见阿爷端坐在榻上。
拐杖放在一边,阿爷正望着手中的朱色小纸鸢发怔。
这纸鸢滕玉意很眼熟,阿娘去世那一年,她因为思念阿娘整日郁郁寡欢,阿爷为了哄她高兴,便亲手帮她扎了个小纸鸢。
记得那日阿爷穿一件家常长袍,牵着她的手慢慢把她从房里领出来。
到了花园中,父亲先是蹲到她面前沉默地望她一会,接着便把小纸鸢举到她眼前,认真地教她如何放线,滕玉意不肯让父亲带她玩,只听了几句就跑开了。
跑了一段路她回头,父亲仍立在身后望着她,那时的父亲还很年轻,但因为阿娘的离世,短短几月就憔悴了不少。
父亲那静若幽潭的目光,滕玉意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之后没多久,父亲奉命率军打吐蕃离家走了,某一日滕玉意想阿爷了,就将悄悄其取出,独自跑到花园,默默地放了一下午纸鸢。
事后她怕把纸鸢弄坏,郑重将其收在房里,本以为早弄丢了,前一阵因为清点嫁妆又找出来了。
阿爷大约也想起了这件往事。
滕玉意鼻根一酸,阿爷的神情那样萧索,她这一出嫁,往后府里就只有阿爷一个人了。
“阿爷。”
滕绍闻声抬眸,不提防看到女儿面有异色,勉强露出温煦笑容,放下纸鸢冲女儿道:“找你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滕玉意静静坐到父亲对面。
“今朝圣人在殿上为剿平彭震叛乱一事论功行赏。
平叛之初,蔺承佑即率神策军成功夺回埇桥和涡口,此后又接连攻克彭震麾下数座重要城池,为剿灭彭党立下首功。
圣人封其为清元王,另赐府邸和两千食封。
府邸就在亲仁坊,你们成亲后先在成王府住一阵,等那边修葺好便会另行开府。”
滕玉意怔了下,“清”,取涤瑕荡秽之意。
“元”,暗合蔺承佑的小名和他在皇室子弟中的排序。
圣人对蔺承佑的疼爱和期许,光从这个封号就能看得出。
她红着脸继续聆听。
“此外还有一件事需告诉你,圣人同意在南阳城外立碑了。”
滕绍目光有些惘然,“你祖父为保全江山社稷立下大功,但你祖父在守城期间的食民之举有违伦常,四千多条人命,四千多条冤魂,民无贵贱,人命亦如此。
圣人嗟叹良久,只说朝廷对你祖父的追封是先祖做的决定,他无权褫夺,斟酌再三,下旨将你祖父的画像从凌烟阁撤下,另行删去功臣簿上你祖父和两位伯父的名字。
令史馆补录概要,同时立碑南阳城外,凡有过路百姓,皆可详知南阳守城战的真相。
此碑由本朝第一匠作所制,所用石料极尽坚固之能事,据闻能屹立千年不倒,不必担心日后湮没于滚滚尘烟中。
逝者无可追,真相却永不可灭。
你祖父的功与过,交由后人评断。”
如此一来,滕家祖上的荣耀便荡然无存了。
滕玉意却如释重负,南阳一战为滕家后人带来了崇盛的荣光,朝野上下一度人人称羡,但这何尝不是个巨大的枷锁,那耀目的光环落到头顶时,诅咒也悄然降临。
为了还债,她和爷娘付出了何其惨重的代价。
还回去。
她和父亲,往后可以坦坦荡荡行走在天地间。
“圣人又说,祖上之过,本就不该罪及后辈。
这些年阿爷为抵御吐蕃东征西战,那晚你为了御魔舍身跳井,种种功德,足以抵消大过。
况且这是我们父女自发作出的义举,当另行嘉奖。
圣人欲封阿爷为晋国公,欲赐你千匹绢帛,统统被阿爷坚辞了。
阿爷……阿爷想用这些恩赏换一场法事。”
滕玉意眼眶一涩:“为了阿娘?”
“你阿娘为了帮我们父女破咒,甘愿捐出自己的福报。”
滕绍哑声道,“阿爷常在想,你阿娘这一生是被滕家给拖累了。
-->>(第 2/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