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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3 章(第 2/4 页)

    他忍不住环视四周,才发现房里有不少小娘子的玩具,小蹴鞠、小风筝、小木偶……离床不远的桌上,搁着一架绣了一半的小绣绷,上头赫然有个“李”字,再看床头那个小香囊,也绣着“李”字。

    原来她姓李么?

    他大喜过望,试着朝床边走去,面前却像竖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完全阻隔了他的脚步,他心里焦灼起来,多年来他一直在找这个女娃娃,好不容易找到了人,总不能连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当面对她说声谢谢,他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关键是,他想告诉她,他不是忘恩负义之辈,那日他一换完衣裳就回去找她了,他没有忘记带她去找她阿娘的承诺。

    这段回忆落到心上凝成了一道疤,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他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回旋:你既然答应了带她去找她的阿娘,就不该随随便便松手。

    他急于确认她的病情,再次迈开步伐,哪知没等他走到床边,那些下人就无声哭作一团,他心里一沉,该不会……

    那些下人哭得很伤心,他极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哪怕离得这样近,也一个字都听不清。

    再一瞬,面前变成了一张空床,人去楼空,小女孩不见了。

    蔺承佑额头冒出硕大的汗珠,衾具撤走意味着什么,再明白不过了。

    怪不得他怎么都找不到这个女孩,原来她早就夭折了么?

    他浑身一阵冰凉,那是他第一次失信于人,没想到这一松手,事后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耳边有个声音开始嘲笑他:你辜负了你的小救命恩人,你明明答应带她去找她的阿娘,结果却把她甩开。

    你就是个小混蛋,别以为你能找到机会补救,你瞧,她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了,这些年你所谓的找寻恩人的举动,不过是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他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无孔不入,听了久了,他心里愧怍得发酸,逐渐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满脑子都是“不,不可能”。

    周围阴气加重,他毫无所觉,有东西靠过来,他也全无反应。

    不知不觉间,一只染满鲜红蔻丹的手欺了过来,慢慢贴近他胸前,轻轻拨弄他的前襟,眼看要刺破他的衣裳了,蔺承佑出其不意扣住那只手,掌中变出一把匕首将其一削两断。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那东西来不及躲闪,凄厉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匕首向上一挑,迅即刺向它的脸,蔺承佑厉声道:“就凭这种破绽百出的把戏,也想迷人心智?”

    他可没忘记尸邪只能利用活人的记忆做幻境。

    如果阿孤已经死了,尸邪如何能获得死人的这段记忆?

    如果阿孤还活着,尸邪却说谎称它死了,那就更说明这一切只是尸邪单方面臆造出来的假象。

    尸邪释出浑身阴气逼开蔺承佑,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它那张娇俏的脸蛋被那尖锐的法器划出了好长的伤口,瞬间就破了相。

    它举起残断的双手,恨不能叫破喉咙:“你这恶贼!竟敢划花我的脸!”

    蔺承佑只觉一股冷得刺骨的阴气直逼面门,急忙翻身一跃,尽管跑得甚快,仍被震得浑身一木,好在有火玉灵根汤帮着固元辟邪,气息只乱了一瞬,很快就调匀了。

    蔺承佑抬手就射出一箭,只恨到了这当口,尸邪的獠牙仍不见踪影,那根银丝早已准备多时,却迟迟不能扔出去。

    他一面思量对策,一面迅速打量四周,廊道的灯依旧熄着,院子里不甚明亮,好在尸邪阴力一散,月亮总算不再被黑云遮蔽。

    借着惨淡的月光,他瞧见两位道长端坐树上,好似陷入了幻境中,廊下的绝圣和弃智摇头晃脑,也痴怔得像呆子,至于萼姬等人,更是穷形尽相,要么揪着衣襟鬼哭狼嚎,要么在地上爬来爬去。

    他眼里火星子四溅,就知道会是这样,尸邪迷惑人的手段防不胜防,哪怕做了诸多准备,大伙还是着了道。

    他焦灼地望向对面,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好在滕玉意还清醒,不知是有俊奴相护的缘故,还是她心性本就坚毅过人。

    滕玉意和俊奴站在屋檐上,焦声道:“世子!

    “程伯和霍丘是不是被蛊住了?”

    蔺承佑高声问。

    “是!”

    滕玉意脸色难看, “无论怎么叫喊都没反应,推搡也不动。”

    “刺破他们的天池穴。”

    蔺承佑飞身一纵落到树梢上,正要唤醒见天和见仙,不料这时候,迎面袭来两道剑光,见天和见仙竟面无表情朝他刺过来。

    蔺承佑心中一惊,尸邪虽擅长操控人心,但一向只能让人自恨自悲,受蛊惑之人往往沉浸在幻境中无法自拔,最后在痛不欲生的情景下被害。

    但从见天和见仙的情状来看,竟像是把他视作仇敌。

    若说是傀儡也不像,尸邪只能把这伎俩加诸于不懂道术之人的头上,譬如卷儿梨,对道家中人却是无可奈何的,何况见天和见仙此前还喝了能护心辟邪的火玉灵根汤。

    他沉着抬臂一挡,后仰躲开这剑锋,落到地上前,分别向见天和见仙掷出一个符纸揉成的纸团,力道如石,劲疾如风,恰中二人的风池穴,本以为足够把二人打醒,哪知见天和见仙丝毫没有收剑的打算。

    蔺承佑愈发惊愕,身子在半空中一旋,改而纵向廊道下,绝圣和弃智的情况也不妙,他必须在他们彻底受制之前把他们叫醒。

    金衣公子看蔺承佑被自己人袭击,在树上发出愉悦的鸣叫,身子动不了,便用半人半禽的声音一个劲地催促尸邪。

    尸邪兴奋地在院中乱跑,它一身肌肤骨骼本就有自愈能力,休整了一阵,被砍断的手又长出了一截,脸上的伤口也愈合于无形,跑了一阵听到金衣公子的叫声,便将双腿并拢,猛地蹦到了树上。

    它把金衣公子带到树下,让金衣公子倚着树干而坐,自己则叉腰冲廊下诸人娇声道:“ 快干活吧。”

    这一声令下,以绝圣和弃智为首的众人霍然站了起来,不等蔺承佑纵到跟前,齐齐挥剑朝蔺承佑杀去。

    就连受了伤的见喜和见美也从地上挣扎起来,红着眼睛喊打喊杀。

    蔺承佑掠到众人头顶,像蜻蜓点水一般分别在每个人的后颈刺了一下,然而绝圣和弃智毫无反应,很快在原地掉了个头,剑尖又刺向蔺承佑的后背。

    蔺承佑心中鼓声大作,这也太不对劲了,即便被蛊惑了心智,也不至于如此失控。

    不容他多想,绝圣和弃智的剑已经逼近了他的要害。

    蔺承佑怕失手伤到他们,向后纵回屋檐上:“混账东西,连我都不认识了!”

    绝圣和弃智使出轻功穷追不舍:“别想跑!”

    那边见天和见仙也围了过来,纷纷朝蔺承佑使出杀招。

    蔺承佑一边应对,一边厉目打量众人,绝圣和弃智招招致命,脸上分明有种赴死的悲壮。

    见天和见仙满脸怒容,活像要豁出老命似的,就连即将赶来加入围剿的程伯和霍丘,眼神也是悲凉已极。

    蔺承佑以一敌众,眼神却没有漏过每个人的表情,只觉得这情形说不出的诡异,好不容易挡开第一轮攻击,心中闪过一念。

    好个尸邪,短短工夫内竟能想出这样恶毒的法子。

    他心乱如麻,回身挡开一剑,趁乱看向滕玉意,如果真是这样,只能找滕玉意解局了。

    尸邪蹦跳着给绝圣等人喝彩,金衣公子也是笑声连连,两个人都快活得不得了,迫不及待想看到蔺承佑被自己人撕成碎片。

    尸邪看了半天热闹,忽然双腿一蹦,直愣愣地蹦到了屋檐上,对准远处的滕玉意,欢快地狂奔过去:“该轮到你了。”

    滕玉意早依照蔺承佑的嘱咐刺破了霍丘和程伯的天池穴,哪知二人不见清醒,在尸邪发令之后,两人甚至直接跳到庭院里去围剿蔺承佑。

    “程伯!霍丘!”

    滕玉意在屋檐上厉声喊道,怎奈二人全不听使唤。

    她不明白这到底什么情况,但一定与尸邪有关。

    蔺承佑原本是众人的主心骨,转眼变成了围攻对象,师弟对他的依赖、盟友对他的信任,一瞬间就瓦解冰消。

    人人都对他使杀招,人人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这对意志是一种极大的摧残,没有几个人能顶得住。

    好在蔺承佑似乎并没有一下子被击垮,但他既要自保又不能伤人,既要脱困又要对付尸邪,绝不是长久之计。

    要不要上去帮忙?

    但她才学了两套剑术,即便只是跳下屋檐,尚且不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不等她想明白,尸邪远远奔她来了,她紧张地学蔺承佑吹口哨,结果没能吹出漂亮的口哨,反而变成了令人尴尬的“嘘嘘”声,俊奴冲她翻了个白眼,滕玉意干脆吼起来:“咬它!”

    俊奴肩膀一矮,后腰一拱,不等尸邪活泼的笑声飘到近前,如闪电般一般扑过去。

    它势如疾风,动作又快又猛,一口叼住了尸邪的脖子,甩动脑袋猛烈晃动,砰的一声,竟活生生将尸邪掼到了瓦当上。

    尸邪如木头桩子般倒下,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鲜红的指甲一涨,抓向俊奴的天灵盖,口里笑嘻嘻:“想吃。”

    俊奴的速度远远快于常人,不等指甲抓下来,斜刺里一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了对面,这一回咬的是尸邪的脑袋。

    滕玉意看得大气不敢出,尸邪不像金衣公子这等血肉之躯,俊奴近身与其搏斗,虽也咬下些皮肉,但尸邪非但不痛不痒,伤口还很快就能愈合。

    俊奴似乎有些困惑,一分神就容易露破绽,有那么几回,俊奴差一点就被尸邪的利爪给抓中,幸而速度敏捷堪比雷电,不然早已落败。

    饶是如此,俊奴也抵不了多久。

    滕玉意心下惶然,想看清蔺承佑此时的处境,哪知一抬头,迎面一道墨绿色的身影飞纵而来。

    “世子。”

    见天等人紧追不舍,但因蔺承佑轻功卓绝,很快就被甩到了后头。

    蔺承佑跃到近前,一把将滕玉意捞到怀里,腾身几个起纵,落到前楼的阁楼窗前。

    滕玉意惊疑不定,尸邪的本尊还在与俊奴搏斗,倒也不用担心眼前这个蔺承佑是假的,但他这是要做什么?

    她没敢在他怀里挣扎,一双眼睛却飞快打量,他衣裳被划破了,胳膊可见血痕,先前与二怪斗了那么多来回都不见他挂彩,结果一被自己人围攻就受了伤,可见他就算再邪性,也没法对自己人下手。

    她心里又惊且恨,尸邪算是找准蔺承佑的弱点了,这样下去蔺承佑早晚会落败。

    蔺承佑一倒,今晚他们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蔺承佑把滕玉意放到瓦当上,喘了口气道:“俊奴撑不了多久,快。”

    “要我做什么?”

    滕玉意心弦绷得紧紧的。

    蔺承佑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这儿是不是有东西?

    把它擦了。”

    滕玉意定睛一望,果在靠近喉结的地方看见了一块暗黑色的血迹,蔺承佑本就皮肤白皙,因此格外触目。

    “没错。”

    她忙要用袖子擦拭,哪知蔺承佑冷不丁道:“用你的口水擦。”

    滕玉意一惊,她的口水?

    “快点,再拖可就来不及了。”

    蔺承佑面色古怪,扭头看向后方。

    滕玉意不敢啰嗦,连忙掏出帕子,可真等她往帕子上吐了点口水,又觉得说不出的难堪。

    真要这样擦吗?

    这句话差点就冲口而出,旋即又忍住了,蔺承佑怎会在这个当口同她开玩笑。

    她用帕子沾了一点自己的口水,抬手擦拭蔺承佑皮肤上那块血迹,偏偏那血迹极不好擦,擦了一回不够,她只得补了一回口水。

    “世子就不能解释两句吗?”

    蔺承佑脸色没比滕玉意好看到哪去,这是尸邪的血,尸邪是世间至阴之物,最喜纯阳之体,他自己擦是死活擦不下来的,只能借用滕玉意的口水了。

    “这是尸邪的血,它先设下幻境,再将血涂到某个人的身上,所有人就会将此人当成尸邪来攻击。”

    滕玉意恍然大悟:“我说绝圣他们神情为何那么奇怪,尸邪也有血?

    它不是死物么。”

    “它有血,但早就干涸了,像一块块硬痂附着在血管壁,平日是不能流淌的,要将这些硬痂化成活血引出来,颇费一番功夫,它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借力打力。”

    他眉头微蹙,任她用沾了口水的帕子在自己下颌下方搓来搓去的,她的口水先有点温热,很快就变凉了。

    好在没什么怪味,而且她的帕子上像是熏了香料,竟有一种细微的清香。

    正胡思乱想间,不经意垂眸一看,发现滕玉意的脸居然红了,哎,估计也跟他一样窘迫至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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