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过客(第 4/4 页)
泰尔斯抬起眼神:
“想起什么了吗?任何东西?”
马略斯不言不语。
卡西恩明白了什么:“对,‘狗牙’博特,是,我听过这个名字……”
“他们家很早就覆灭了,”詹恩回过神来,冷冷道,“因为狗牙那老家伙目无王法,贪得无厌,无休止地在南岸领乃至整个王国生产、兜售恶性毒品,引起众怒,哪怕宽仁重商如空明宫,也不能容他。”
“而老博特的地盘势力都被血瓶帮的手下们接收,”泰尔斯轻声道,“市场和生意,则被竞争对手——黑街兄弟会夺走。”
“血瓶帮?”
费德里科重复了一遍。
“托尔,你一会儿派人去找剃头匠,让他传个话,”泰尔斯看向他的亲卫队长,“就说,就说如果血瓶帮的那个女老大,叫,叫……”
“幻刃凯萨琳。”马略斯提醒道。
泰尔斯打了个响指:“对,就她……跟他说,如果凯萨琳不在今天日落前来见我……”
他的表情阴沉下来:
“那就得换我去见她了。”
王子没有说明这两种见法的区别。
但两位凯文迪尔,以及他们身边的两位骑士两两对视,心情各异。
费德里科眼珠一转:
“所以这家伙是个过气黑帮毒贩的儿子,但刺客瞄准他又是为什么……”
泰尔斯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
“据说老博特还在的时候,博特家族靠着贩毒的巨额利润,靠着血瓶帮这条线,结交了一些官方人脉,让他的儿子,也就是这位佩里当了个小官吏,负责居中联络,传话血瓶帮,帮空明宫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儿累活儿。”
泰尔斯看向凯文迪尔们,露出微笑:
“听着很耳熟,对吧?”
詹恩毫不动容,费德则若有所思。
“直到他父亲死了,博特家的名头在血瓶帮不管用了,佩里也就老实多了。”
泰尔斯继续开口,语气神秘:
“直到某一天,小博特收到顶头上司的命令,要他从拱海城出发,去大海对岸,去东陆的夜之国度,迎接几位神秘高手,以便参与一项影响星辰王位归属的政治阴谋:聚集来源不明的杀手,截杀埃克斯特使团,引发外交危机,以强迫国王在诸侯中选定王位继承人——当然,后来的故事,我们都很清楚。”
马略斯皱起眉头。
泰尔斯细细地盯着不动声色的詹恩:
“这下该想起来了吧?”
詹恩猛地抬头!
“你早就查到了死者的身份,想必也查出了真相?”
鸢尾花公爵冷冷道:
“你刚刚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看我们互相猜疑?”
“因为这确实跟你脱不了干系,是吧,堂兄。”费德里科开口了,但他的语气却不再笃定,而是同样充满忧虑。
站在一边的卡西恩轻声叹息,塞舌尔则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这两位极境高手突然意识到:
不知从何开始,身边的这三位大人物,已经悄然接管了战场。
而此刻战号已响。
兵凶战危。
泰尔斯没有理会詹恩的质问和费德里科的提示,而是幽幽叹息:
“但国王也好,诸侯也罢,那些大人物们的功绩成败都与可怜的佩里无关:这位倒霉催的小博特,他明明照章办事,可还是出了岔子,在夜之国度接来的不是约定的血族高手,而是政变失败的失势贵族。”
两位凯文迪尔齐齐蹙眉,心情不一。
“没错,瑟琳娜·科里昂,这位夜之国的头号逆贼,夜幕女王的亲姐姐兼死敌,她在八年前,正是借着鸢尾花的船,才从拱海城上岸,踏入星辰国境的。”
泰尔斯啧声道,怀着莫名的感慨:
“结果,这位外号‘丑脸婆’的无耻吸血鬼却试图空手套鸢尾,非但没兴趣为凯文迪尔的政治阴谋作炮灰,甚至还节外生枝,惹出无数祸患,彻底导致了‘新星’计划的破产,令鸢尾花家族损失惨重,祸延至今。”
费德里科死死盯着詹恩:
“大手笔啊,堂兄,大手笔。”
后者只是抿紧嘴唇,不言不语。
“总之,这件事让鸢尾花公爵震怒不已,亲自质问他。”
泰尔斯轻声开口:
“显然,可怜的佩里·博特不明就里,也错不在他,因此公爵大人温声细语地安慰了他,表示不再追究,把小博特感动得涕泪横流,恨不得把这辈子都卖给鸢尾花——直到佩里出了城堡,被稀里糊涂送去了公海。”
公海。
费德里科猛地抬头。
塞舌尔紧蹙眉头,一声不吭。
卡西恩则面无表情,只是眼神灰暗。
詹恩看了一眼地上小博特的遗容,轻轻闭上眼睛。
“当然咯,也许是落日保佑吧,倒霉了半辈子的佩里运气好,在那艘送命的远洋船上幸存了下来,”泰尔斯对着头顶的女神像挥了挥手,“我们才有幸再次见到他——在落日女神面前。”
众人沉默了很久。
直到詹恩睁开眼,恢复冷静。
也许还有冷漠。
“在公海的船上幸存,多年后流亡归来,”鸢尾花公爵冷冷道,“你不觉得耳熟吗,堂弟?”
“你真觉得这是转移焦点的好时候吗,堂兄?”费德里科淡淡回应。
詹恩没有回答。
“小博特仅以身免,”泰尔斯叹了口气,继续道,“但作为他公海失踪的‘配套措施’,在拱海城,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塞舌尔冷哼一声:
“贩毒的报应。”
泰尔斯摇了摇头:
“因此,小博特从那时起就怀仇抱恨,隐姓埋名,只等着有朝一日,向那位傲慢、冷血、残酷又狠毒的鸢尾花公爵,报血海深仇。”
众人看向地上的那位当事人:
中年男子的遗容愤懑又绝望,狠毒亦扭曲。
卡西恩长叹一声,他蹲下身去,为小博特盖上白布。
但费德里科却察觉到不妥:
“但是,如果他是为了复仇,那来落日神殿做什么?找祭司鸣冤吗?还有,到底是谁要刺杀他……”
费德里科话音一顿。
他明白过来,惊讶地看向王子。
詹恩深吸一口气,他看着白布上的血迹,同样醒悟了什么,艰难开口:
“他不是受害者,是吧?”
泰尔斯回望着他,想努力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出些不一样的情绪。
“不,他不是,”泰尔斯幽幽道,“这位佩里·博特,他就是刺客本人。”
詹恩猛地扭头,死死盯着泰尔斯!
费德里科、塞舌尔和卡西恩也都齐齐一怔。
“显然,他是来刺杀别人的,且在行刺后眼见无望逃脱,于是畏罪自杀——至少初步的调查结果是这样。”
泰尔斯缓缓地抽出口袋里的那封书信:
“我刚刚说的这些事,这些不为人知的内情,都是小博特在遗书里留下来的——不得不说,字还挺漂亮。”
詹恩突然迈步向前,却被早有准备的马略斯伸手拦住,不让他靠近王子。
“谁?”
詹恩看着眼前面色不改却不容商量的马略斯,不得不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强压情绪。
他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却语气颤抖:
“被他……被这个混蛋毒贩刺杀的人……到底是谁?”
泰尔斯叹了口气,心情沉重。
他展开刺客的遗书,看向最后的几行字。
那是用最怨毒的语言写下的,最绝望的诅咒。
“这位小博特在遗书里说,他什么都没有了,这些年唯一剩下的愿望,就是要当初那位贵不可言又不可触犯、贤名远播而人人称赞的年轻公爵大人,尝到报应和后果……”
詹恩的面色越发苍白,费德里科也紧皱眉头。
“……小博特要他,要他为那份高高在上、自以为永远不会被卑微虫豸和无名过客所威胁的傲慢自大……为他那些阴狠歹毒、推罪卸责、草菅人命、杀人灭口却还能逍遥法外受人尊敬的滔天罪恶……”
泰尔斯叹息道:
“……付出血的代价。”
滔天罪恶……
马略斯不由蹙眉:
这话由毒贩来说么……
泰尔斯收起那封书信:
“为此,他愿牺牲一切,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卡西恩深深叹息。
塞舌尔面色铁青。
“那他要做什……”费德里科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詹恩面色一变:
“不……”
“而小博特,他正要从此下手,要找到某位——因触怒王子,而不得不躲起来的——小姐的下落,”泰尔斯看向落日女神像,蹙眉颔首,“因为他曾对着落日发誓,他要詹恩·凯文迪尔,要他跟自己一样,尝尽骨肉离散、失却至亲的滋味。”
骨肉离散……
失却至亲……
詹恩身形一颤,神情恍惚:
“不,不不不……别是她……”
“对,遇刺的不是别人,正是乍得维祭司。”
泰尔斯沉重地点点头,说出真相:
“他,或者说,他们的目标,是希莱。”
话音落下,就见詹恩面色苍白,身形一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跪倒在落日神殿里,曾经献上无数祭品和牺牲的祭坛前。
跪倒在那位高高在上不可触犯,冷眼漠视人间百态,垂眸阅尽报应轮回的落日女神面前。(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