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脚踏入成人世界(第 2/4 页)
邵雪在桌子前填好了资料,又来了个学姐领着她去宿舍办手续。意大利语系人少得可怜,社会精英学姐和站在原地看行李的郑素年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来报到的吧?”
他格外老实地回答:“不是。”
“送刚才那学妹?”
“嗯。”
“你是她哥吧?”
“不是。”
那学姐怀疑地看着他:“那你是她男……”
“啊,没有,”他听出话里的意思后急忙否认,“也不是。”
学姐点点头,锲而不舍:“高中同学?你也不像大一的呀。”
郑素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生生被问蒙了。
他算她什么?
朋友,这关系未免太过浅淡。
亲人,却又没有血缘关系。
至于恋人,那更是他还没想过的事。
郑素年揉了揉太阳穴,气势完全被对方压制:“我们……就是认识。”
好嘛,十八年交情,就是认识。
邵雪手续办完回到桌子前,只看见郑素年一脸难以言喻的尴尬。她拍了拍箱子,中气十足地说:“办完啦,在三楼,咱们搬上去吧。”
走了两步,她不甘心,回头添了一句:“学姐,你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戳了女人的软肋。刚才还一脸社会精英的学姐顿时笑得像花似的,热情地欢送道:“我叫秦思慕,意语大二的,你以后有事来找我就行。”
郑素年正陷入短暂的迷茫,没有精力去对她们女人间独特的社交方式多评价。这迷茫一直持续到他重新回到车上,一启动,只听到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得,车剐墙上,掉了层漆。
邵雪新入学,什么都新鲜。这点她不随郑素年,社团报了一大堆不说,还进了秦思慕当部长的外联部。偶尔和郑素年打电话,思慕姐长思慕姐短的,把他烦得够呛。
他是真怕了这女的,三言两语就让他一个多月心神不宁。
外人的事还没料理明白,自家后院又起了火。国庆节第二天,郑素年起了个大早,满心满意只有一个想法——他是被骗上车的!
裴书走得太靠前。他往前蹿了两步,一把抓住柏昀生的后领子。
“你国庆没项目了?”
柏昀生穿得衣冠楚楚,被他一拽仪态尽失。柏昀生拍掉郑素年的手,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我上个设计挣多少是吧?”
他们美院的学生到了大三就有不少在校外接活的了。柏昀生商业设计接触得早,课业也没落下,被教授带着和校外公司合作了几个大工程就有了人脉。
到底是年轻气盛,有了钱腰杆就直,做人做事都不像以前那么吹毛求疵。
可郑素年觉得那也不至于买了车票就去大理啊。
这事还是裴书撺掇的。他那天去火车站接同学,揣着手站在车次屏幕底下琢磨,一眼相中了一趟北京到昆明的k字头列车。转车到大理加起来得四十四个小时,眼见着国庆在即,裴书格外期待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把同学在宾馆安顿好后,裴书急忙回了宿舍。柏昀生熬了个夜刚起床,裴书抬头就对刚睡醒的室友说:“国庆咱去大理吧?”
郑素年莫名其妙就少数服从多数了。
他这人性子缓,做什么都得提前安排好。别说旅途计划和宾馆预订了,他行李都得收拾半天。谁知当天晚上被裴书和柏昀生按着装了一书包洗漱用品和几件衣服,第二天五点就起来赶火车。
也就年轻,临时起意,说走就走,不用考虑前因后果,舟车劳顿身体也扛得住。火车一个隔间四张床,和他们一道的中年男人呼噜声震天响,除了裴书,剩下的两人完全睡不着。
郑素年还好点。半梦半醒到深夜三点多,睁眼却看见柏昀生的床是空的。
大叔的呼噜分贝有增无减。素年悄无声息地披上衣服走出隔间,正看见柏昀生坐在过道口抽烟。
车窗外是起伏的山河。星光照得地面隐隐发亮,能看见远处地平线的轮廓。
他裹着衣服坐到柏昀生旁边,皱着眉戳了戳太阳穴。
“你也被吵醒了?”
“差不多吧,”他说,“本来也没睡着。”
“真羡慕裴书这睡眠质量,”柏昀生往隔间里看了一眼,“我坐了这么多回火车,第一次碰见这样的。”
“你从苏州那边过来,也得过夜吧。”
“过啊。赶上春运买站票,在过道里一站就是一天一夜。坐火车挺累的,云锦还非要今年年底来。”
“你够了啊,”郑素年笑着推他一把,“人家姑娘十二月来,你从九月份就开始跟我们叨叨这事。她来了住哪儿啊?别是咱们寝室那张空床吧?”
“怎么可能啊。咱们学校旁边不是有个宾馆吗,那里就行。”
一说起顾云锦,柏昀生眼里就跟化了糖水似的。郑素年心里想着邵雪那天开学的事,忽地就好奇起来。
“哎,你跟顾云锦是怎么认识的?”
柏昀生想了想,觉得这故事有点长,就又点了支烟。
“她不是学旗袍的吗?我们家当时穷得什么都没了,我姐那时候嫁人,连件体面衣服都没有。我攒了点钱想给她做件旗袍,不过也不够。云锦那时候还是学徒,偷了她师父以前做过的旗袍板型帮了我这个忙,后来还给她师父罚了。”
“跟电视剧似的,”郑素年觉得挺有趣的,“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出你喜欢她的?”
“开始也不懂,男生嘛,开窍晚,”他又开始回忆,“后来她出师了,自立门户,在城南开了家旗袍铺子。当时她有件红色的旗袍,做得真好看,我让她穿给我看,然后就……好像就知道自己喜欢她了。”
郑素年一愣。
好像有什么和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重叠起来。他又揉揉太阳穴,被柏昀生的烟呛得喉咙不舒服。
“掐了吧,”他说,“我闻不得这个味。”
柏昀生掐了烟,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是有事情要问我吧?”
郑素年叹了口气,也意味深长地看回去。
“我觉得我跟有病似的。你说,怎么才算喜欢一个人啊?”
“你喜欢谁了?”
“你别管,”他一巴掌把柏昀生探过来的脸推开,“我现在有点混乱,我不知道自己算她什么人。”
“这个好说,”柏昀生煞有介事地坐直了,“要说我,我觉得一个男人判断自己是不是爱一个女人,就问问自己,想不想看她嫁人的样子。
“你知道吧,我们那条街的姑娘嫁人都是穿旗袍。所以我当时一看云锦穿那件旗袍的样子,我就知道自己喜欢她了。
“我想看她嫁我的时候,能穿那条旗袍。”
柏昀生这方法太玄,郑素年有点不信。
“你这准吗?”郑素年挑着眉问,“也太唯心主义了吧?”
“你能别把两性问题上升到哲学层面吗?”柏昀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别不信我,你闭上眼好好想一下,你是不是想看见你现在说的这个女生嫁人的样子。”
郑素年暂且相信了他的话。火车撞击着轨道,像条河似的蜿蜒在天地间。
他靠着车厢坐直,慢慢把眼睛闭上。
车窗外,星河流淌。
柏昀生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看见郑素年还坐在那儿闭目养神。他推了推郑素年,心力交瘁地站直身子,低声骂了一句:“靠,竟然睡着了。”
这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除了裴书都没睡好。郑素年下车的时候只盼着赶紧找个客栈睡觉,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
一回头,柏昀生的神色先变了。
“你们干什么呢?”
被纠缠的女孩像看见救星似的跑过来躲到他们身后。
“你跑什么呀?”有个出租车司机面色不善地走过来,“不就是说给你换家宾馆吗,至于嚷嚷得全站台都听见吗?”
身边站着三个男生,那女孩底气也足了:“我说去哪家就去哪家,为什么我上了车你就非要带我去别家呀?要不是我跑下来,你开着车就走了。”
郑素年之前就住在旅游景点边上,旅游坑人的手段多多少少听说过。那男人一开口,他大概就听出了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是有提成吧?非要带人家去,哪有这么拉客的?”
那人的脸一下就黑了。有乘警看情况不对往这边走了两步,这才把那人的气势压下去。
眼看着那出租车司机走远了,柏昀生回过头长叹一口气:“你一个女生,怎么自己出来玩啊?”
薛宁伸手抓住他的外套帽子,笑嘻嘻地回应:“这不是碰见你们了吗?
就不是一个人了呀。”
裴书退避三舍,拉着郑素年感叹:“高,真的是高。”
郑素年:“你怎么看见她就跑?什么毛病?”
裴书:“我被这种女的坑过,我害怕。”
郑素年在火车上的时候查了大理的几间客栈,打电话订好了房间又约了接车。来接他的是个白族年轻人,长得挺憨厚,却有双浅色眼睛,笑起来朴实又狡黠。
“不是说三个男生吗?”他下车打招呼接他们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还有女孩呀?”
“路上碰见的同学,”郑素年和裴书都不开口,柏昀生只能无奈地解释,脸色怎么看都有些此地无银的感觉,“就一起了。”
客栈在古城一处小巷子里。墙上画了水墨花鸟,院子里种着绿树繁花。
郑素年是内行,一眼就看出了墙上的画下笔老到。白族小哥看见他的眼神,笑着解释:“这是找大理古城最好的画匠画的,现在他老了,都不出山了。”
“挺好的,”郑素年笑笑,目光从花草树木间掠过,“以前,我们也是住这样的房子。”
他们要了个三人间,薛宁则在他们对面的大床房。郑素年太困,进了屋子稍微洗了洗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再一睁眼已是半夜十二点。
裴书睡得踏实,柏昀生床上却又没了人。郑素年起身倒了杯白开水,目光一转,竟看见院子里薛宁小鸟依人地靠在柏昀生的肩膀上。
才子佳人,本是极美的意境,却叫郑素年看出一丝身不由己来。
苍山雪,洱海月。月下雪倒是洁白,可谁知柏昀生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这一趟大理之行,来得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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