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面楚歌(第 3/4 页)
“是……是……”刘才俊忙不迭地回答,急忙地跑到药柜里寻了护住心脉的药丸,请皇帝先给那人喂下,然后深思起了药方。
东羡坐在床榻的旁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阳琮的手,似乎执意要将她的手给捂暖,然后她便能醒过来似的。
长夜漫漫,他招来了侍卫,然后下达了指令,要彻查这件事情,之后,他继续守着阳琮。
见到帝王彻夜不眠,手底下的人执行效率也更快。天刚蒙蒙亮,阮何已经屁滚尿流地赶到了太医院,然后告罪了一番:“陛下,臣监管不力。曲……”他扫了一眼阳琮。如今帝王这般重视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生怕称呼罪臣惹怒了帝王。
阮何忍不住又看了那人几眼,对方长发散落,那露出来的侧脸,他看来看去,都依然是女子的模样,连脉象也是女子的脉象。他一直以为曲阳春是男生女相,雌雄莫辨,如今看来……也许……
他默念了一声罪过,及时地纠正称呼,“在诏狱里给曲阳春下毒的人已经找到,是北朝之人,现在已经拿下。”
南帝“嗯”了一声,并没有要立刻提审的欲望。北朝之人,那自是北朝的反王派来的了,反王如此迫切地要除了她……为了什么?
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误会了她,他心里一滞,觉得闷得慌。
南帝声音喑哑而低沉,道:“她当初……在诏狱里的那些供状带来了吗?”
“已经带来了。”
阮何命人将一卷卷的供词放在皇帝面前的案几上。他翻了一页,看到那些欺男霸女的案例,道了一声,“荒唐!”
阮何心里打鼓,也不知道他说的荒唐是指曲阳春的行事荒唐,还是指的是……曲阳春分明是女子,也能够有欺男霸女的罪名荒唐。
隔了会儿,东羡命阮何下去。他本来将阳琮丢在诏狱,只不过是随便寻个名目进去,免得她搀和进顾玠造反的诸事,再加上这些日子里忙着对付顾玠和南北朝事,故而那些案卷他不过是粗略扫了一遍,便丢了一边,反正这些事情,并非是他真正想把她打入诏狱的理由。
没想到底下的人这般阳奉阴违,他的漠不关心,在阮何的眼里,变成了曲阳春在皇帝心里彻底失宠的暗号,这也让阮何更加肆无忌惮想要让阳琮认罪,越多罪越好,这样就算皇帝想偏袒也偏袒不了。
他也没有了翻那些案卷的兴致,越翻就越是心痛。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着这么多的指认的?
阮何刚下去,便有人上来禀告,他当时安插在曲府的眼线,那两个美其名曰小药童的灵芝和妙药上来,道:“……那天,大人回来后,将布防图交给翠花,也就是夜合保管。之后大人虽然见了顾大人,不过小的们在远处看,虽然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同顾玠一直隔着一段距离,不曾靠近,也没有私授什么。”
所以说,那图根本就不是她交给顾玠的。从头到尾,他对她最大的指认都是对她的误解,也许,她拿了那个图,根本就没有打算做什么呢?或许她所做的一切,还是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朕晓得了。下去吧。”
若说这些还不够让事情明朗,而之后阮何上来禀告的事情,他再联系前因后果,很多事情一下子水落石出。
刘才俊配完了药,歇在了外侧的小榻上,里头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能够及时到位,房间里仅余了他和阳琮两人。
南帝东羡看着阳琮苍白瘦削的侧脸,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将她扶起,端起熬制好的中药,用勺舀起药汁,呵了一口气,亲自给她喂药,她却滴水不进。即便知道她听不到,他亦是柔声哄她,想让她将药汁给喝下,可惜她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想,这是第几次她昏迷不醒,而他在焦急地等待呢?只是从前,都没有这一次更加难熬,从前……她的情况也没有这次这般凶险。尽管这次是在拥有天灵地宝的京城中,身边有着南朝医术最精湛的御医!
她袖子上干涸的血迹,像是一朵朵黑色的花,烙在他的心间。她的衣裳上沾染的腥黑的血液隔得久了,味道越发地难闻,然而他不敢让侍女进来替她换衣裳,生怕就是那么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如果……她能熬得过这一次,他一定海阔天空任她飞翔。他一定,会献上让她飞上高空的翅膀。她恨他,她不想见到他,他也会让她如愿。
天渐渐地亮了,他的内侍捧来了帝王的袍服,立在他的身侧,神情恭敬而卑微,就那么捧着,立着。
他神情淡漠地看着内侍,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今日罢朝吧。”
内侍也不再劝,恭谨地退下。帝王的决定已经下达,尽管是荒谬的,然而却在意料之中。
他的手抚过她的眉眼,抚平她皱着的眉头,像是要抚开她睡梦中仍有的伤痛,他低声喃喃,道:“那时你让我怎么信你。原始的那张布防图里有你蹭上的墨迹,顾玠逃窜时候对朕说的挑拨离间的话语,还有你曾给予他的援助,让朕不能信你。”
他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似不忍再回忆。
他一口一口地给她喂下了中药,以口相哺。
刘才俊醒来,照例是要来给阳琮把脉,却看到坐在床榻边,仍然握着她的手的皇帝,心里还是念叨了一句非礼勿视,然后请了个礼,给阳琮把脉。
他道:“没有性命之忧这句话,臣还不敢贸然说,但是情况没有之前凶险了,若是能度过今夜,那才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皇帝没有回应。
刘才俊拿不准他的主意,道:“臣定会竭尽所能的。”
“辛苦了。”他道。
阳琮再度醒来的时候,觉得恍若隔世。眼前的景色陌生得很,不是冰冷简陋狰狞的诏狱,也不是摆设朴素大方的曲府,更不是富丽堂皇的皇宫。而是摆设雅致,窗明几净的地方,阳琮一时间有种“自己是不是死了,如今已经到了阴曹地府”的感觉,尤其是她浑身的骨头快要散架了一般。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活动了下筋骨,艰难地从床榻上起来,而后推开了门,感受到了外头遍洒的阳光,这时候,她才有种还在人间的感觉。
阳琮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她呆呆地站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不过一个转身,就看到了顾玠。阳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顾玠笑着说,“你刚醒来,要问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我怎么在这儿’吗。”
阳琮从善如流,道:“这里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顾玠道:“这里是雍县。没办法,出师不利,最后被南帝逼到了这个地方来了。至于你……当然是因为我在危急的关头英雄救美,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你从乱葬岗里头拖了回来,发现你还残存了一口气,又花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这才堪堪把你从鬼门关中拉回了一条性命。你觉得你该不该以身相许?”
阳琮对此持以怀疑的态度,哪有人中毒能够支撑那么久还能不死的?阳琮道:“呵呵,你想多了。顾玠,说话别拐弯抹角、油腔滑调了,我才不信你会有这么好心。”
顾玠轻咳了一声,道:“事实上是这样的,的确是我将你从天牢中救出来的,那时候啊,兵荒马乱的,南帝去天牢里看你的时候带的人不多,我声东击西,他们忙着保护南帝,就疏忽了你,我趁着这个机会,把你带回来,所幸还为时未晚,来……”
顾玠伸出了三根手指,在阳琮的面前晃了晃,道:“这是几根手指,看看你是不是余毒未清被弄傻了?”
阳琮拨开他的手指,道:“顾玠呀顾玠,没想到最后这个好心人竟然是你,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人竟然也有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时候。”
“很意外是吧。好歹我们也是共同潜伏在南朝,当过一阵子患难知己的。”顾玠沉静地看着她,微扯了一下嘴角,道,“我总不能够需要帮助的时候找你,你落难的时候将你撇开,把你丢在南朝吧。我还是有良心的。”
阳琮一时间倒是有几分感动,她原本以为跟这顾玠就是狐朋狗友,大难临头各自走,没想到他自身都岌岌可危了还想着救她,她长叹道:“真意外。”
顾玠不说话,一双桃花眼看着阳琮,带着几许的认真,“阳琮殿下,我问你,倘若此间事了,你可愿……”
阳琮心里一跳,道:“可愿什么?”
“若是我败寇依旧,我也无甚好说的,自当孤身离去。倘若我成王,你可愿为后?”等待了片刻,顾玠缓缓地吐露了出来。
阳琮委实是吓了一跳,她道:“顾玠,本公主自认为长得吧,虽然天生丽质了点,然而却非国色天香,实在是不能够让你对我这样芳心暗许要死要活的,所以,你突然间一下子要生死相许,到底有什么图谋?”
顾玠倒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道:“曲大人啊曲大人,果然不适合对你说这种煽情的话。”
阳琮为着顾玠找着借口,她实在是不敢自作多情,她道:“顾玠,其实你看重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公主身份吧?”
良久,顾玠才道:“北朝形势严峻,你的父兄江山被夺,顺王上位。虽然顺王打了一场败战,但他还是牢牢掌控着北朝的权柄。你势单力薄,一个人贸然回国,不过是羊入虎口。而我,虽然败走南朝,但侥幸还保存不少实力。不过若想东山再起,则需要你在北朝的威望,来号令北朝的兵马,我希望我们能结成牢不可破的同盟。”
阳琮听着顾玠这样说,明明一切都符合她的推断,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还是生出了一股烦躁。不过阳琮并不愿意再深究下去,揣着明白当糊涂,有时候反而能够让内心轻松一点。
“然而我却不愿。”阳琮道。
“为什么?不过区区的一载时间,我在你的眼里就成了明日黄花?还是……因为南帝?”顾玠嗤笑,道,“我救出你的时候,你气息奄奄,那狗皇帝明明要害死你,你又为何要念念不忘?阳琮殿下,我觉得你可以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也可以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人,但我却不希望你变成一个能够自我蒙蔽沉溺旧情的人。”
阳琮道:“你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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