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罪8·悲情杀戮(第 3/4 页)
吃饭的时候,李鸣说:“昨天领导表扬我了,说孔春山命案之所以能这么快侦破,我立了大功。其实我知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给我提供线索,估计这个案子咱们警方现在还在原地转圈圈呢。”
乔雨萍被他夸得脸都红了,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一口,犹豫一下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向你们提供的线索是否有用,也许正是因为我的线索,把你们给误导了。”
“误导?”李鸣放下正在夹菜的筷子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金玉红被抓之后,我又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在自己脑海里思考了一遍,忽然觉得这个案子其实还有很多疑点。”
李鸣感觉有些意外,看着她道:“这个案子,凶手已经抓捕归案,金玉红也已经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难道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
乔雨萍微微皱起眉头说:“从金玉红的口供来看,我觉得至少还有两点让人生疑之处。”
“哪两点?”
“第一,孔春山虽然身形偏瘦,但他个子比较高,估计其体重应该在120斤左右。而金玉红身躯瘦弱,体重应该不足100斤。从案发的那片废弃的果园到孔春山家,最近的直线距离,也有一里半左右的路程。你觉得一个像金玉红这样身虚体弱的小女人,能背着一具120斤重的尸体,利索地走完那么远的路程,顺利把孔春山的尸体带到他家里去吗?”
李鸣被她问住了,半晌才说:“这个……对于一个身体并不强壮的女人来说,确实有点难度。那么,第二点呢?”
“第二,我已经调查过了,金玉红只读过小学,并没有什么电工方面的知识,平时在家的时候电灯坏了,都是叫杜娟的外公换的。她把孔春山的尸体带到广播室时,精神应该是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熟练地操作那一套复杂的广播设备,流畅地播放孔春山的讲话录音,还能在带电的情况下剥掉一根电线上的塑料皮,把电线缠在孔春山的尸体上,使他看上去像是在操作广播设备途中意外触电身亡,而且她还骗过了第一次勘查现场的警察的眼睛,你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读了小学的农村妇女,我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小,几乎为零。”李鸣脸上有点发烫,但他还是不服气地说,“既然有这么多疑点,那金玉红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凶手?而且她口供中提到的第一作案现场,经我们警方仔细勘察,是确实存在的。”
乔雨萍看他一眼,说:“我只是说这个案子还有一些疑点,但并没有否认金玉红是凶手。”
李鸣被她彻底弄糊涂了,看着她有点着急地说:“那么大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金玉红肯定参与了谋杀孔春山的行动,但她只是杀人凶手之一。”乔雨萍认真地道,“她肯定还有同伙,也许还不止一名同伙。同伙中,应该有体力比较好的男人,最重要的是,在她的同伙中,有人具备比较丰富的电工知识。”
李鸣皱起眉头,沿着她的思路想一下,最后不得不点头说:“好吧,我承认你的推断很有道理。既然金玉红还有同伙,那她为什么不把同伙供出来,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她之所以隐瞒自己有同伙这个事实,是想帮同伙脱罪。我想早在作案之时,她就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所以一旦东窗事发,她就想一个人把全部罪责承担下来。”
李鸣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可疑之处呢。”
乔雨萍身子前倾,隔着桌子看着他道:“所以说这个案子,你们警方必须得重新侦查,至少也得再做一些补充调查。”
李鸣面露难色,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有点泄气地说:“侯所长马上就要调到分局做局长,他一直在催我早点把这个案子结案,他可不想在他调走的时候,屁股后面还留下一个烂尾的案子。”
乔雨萍忍不住站起身,两手撑在桌子上,瞪着他道:“就算他再急着升官,也不能在尚有如此多疑点的情况下草率结案,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李鸣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赶紧说:“老同学,你先坐下,你看这一饭店的人都在看着咱们呢。我先给所长打个电话,把情况向他汇报一下,问问他的意见。”
见乔雨萍坐了下来,他忙掏出手机,跑到外面给侯所长打电话。
乔雨萍隔着饭店的玻璃大门看见他对着电话大声地说了几句,似乎对方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他捏着手机站在大街边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拨了一个电话,讲了几分钟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餐桌边,他说:“一开始我给侯所长打电话,他听说我要推翻他亲自侦破的这个案子,很不高兴,没等我把话说完就挂了。后来我又给我师姐,也就是专案组副组长文丽打电话,她听了你提出的这几点疑点,觉得很有道理,她给了我三天期限,让我补充调查。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新的突破,就只能按侯所长的意见结案。”
乔雨萍松了口气,这才拿起筷子,重新夹菜吃饭。
“看来你们警察队伍里,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她忍不住对着李鸣语带揶揄地说了一句。
吃完饭,李鸣骑摩托车载着乔雨萍,两人一起来到了碾子湾村。
专案组副组长文丽只给了他三天期限,他必须得抓紧时间开展调查。
秋天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照着这个被小河环绕的村庄,村道上玩耍的孩子、追着随风飘落的树叶、在原地转圈的大黄狗,还有坐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抽旱烟的老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悠闲和宁静。
村长孔春山之死,就像一块石头被顽皮的孩子扔进了碾子湾河,荡起了几圈涟漪,但被人热议的风波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进村的时候,乔雨萍看见一个男人挑着一担土肥,正要拐弯往田埂上走去。那男人一抬头,看见了她,急忙放下担子跟她打招呼。
乔雨萍认得这个男人叫陈久,是自己班上学生陈燕子的爸爸。
她记得金玉红曾告诉过她,金小秋、宫敏和陈燕子的父母亲都跟她在一起打工,这次接到女儿的电话,也都跟她一起坐火车回乡了。
陈久问了几句女儿在学校的学习情况,然后又对老师说了一些感谢的话。
乔雨萍见他挑起担子要走,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近一步说:“陈大哥,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陈久重新放下了担子。
“我想问一下,村里有没有电工,或者说有没有谁比较懂一些电工方面的知识?”
“电工啊?”陈久看她一眼,又看看站在她身边的、穿着警察制服的李鸣,脸上露出了警惕的表情,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们……”李鸣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乔雨萍用眼神制止了。
乔雨萍笑笑说:“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有一个电灯开关被老鼠咬坏了,想请人修一下。”
陈久说:“哦,原来是这样啊。咱们村原本有一个电工,村里的供电线路有什么问题,都是请他维修的。但是他去年就进城,到一个高档小区里当电力维护员去了,所以现在村里就没有电工了。可惜我也不懂这方面的技术,要不然我就去学校帮你修好了。”
乔雨萍“哦”了一声,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陈久低着头,没有等她再发问,已经挑着担子走远了。
进村后,乔雨萍又问了几个熟识的村民,得到的回答跟陈久的话大同小异。
李鸣不禁有些动摇,说:“是不是咱们想错了,或许金玉红根本就没有一个这样的帮手。”
乔雨萍想了一下,说:“不,我觉得我们的想法应该没有错。就算把电线剥皮再绑到孔春山脚上,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稍有电工知识的人都会做。但村里那套广播设备我在网上看到过,确实需要经过一点培训或者稍有专业知识的人,才能顺利操作,绝不是谁都可以让那些喇叭响起来的。”
李鸣有点着急地说:“可是现在村子里根本找不出这样一个人。难道金玉红的同伙,是外村人?”但他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这也不对,案发之初我们就已经摸排过了,9月13日前后,村里并没有外地人进出。”
“乔老师好!”乔雨萍走得有点累了,正站在树阴下休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问候。
她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班上的女生陈燕子正牵着她奶奶的手,在路边散步。
陈燕子的奶奶去年摔了一跤导致中风,半边身子不能灵活动弹,医生要她多出来走动走动,可能能慢慢恢复过来。懂事的陈燕子一有空儿,就扶着奶奶出来散步。
“小燕子好!”乔雨萍笑着回应自己的学生,“我刚刚还碰见你爸爸来着,他挑着一担土肥往田里去了。”
陈燕子问:“乔老师,我刚才看见你到处跟人家打听,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找回来呀?”
乔雨萍怔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告诉她:“咱们学校的一个电灯开关坏了,老师想找个电工师傅帮忙修一下,可是问了好多人,都没有找到会修理的电工师傅。”
陈燕子跺了一下脚说:“哎呀,乔老师,你早说嘛,我去跟我爸说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你爸是电工啊?”乔雨萍有些意外。
陈燕子说:“我爸不是电工,但是他以前在电子厂打过工,会修很多电器。家里的电视机坏了,都是他修好的,修个电灯开关肯定没有问题。还有啊,以前有一次村里的广播不叫了,也是他去帮忙修好的。”
“是吗?”乔雨萍一下就定住了。过了好久,她才回过头看了李鸣一眼。李鸣也在看她。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刚才乔雨萍遇见陈久,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会修理电灯开关帮不上忙呢?乔雨萍是他女儿的老师,而且平时对陈燕子也很关心,按理说陈久应该很乐意为老师帮这个忙才对啊。可是他为什么一口回绝了呢?也许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他知道乔雨萍说电灯开关坏了,急着找电工维修是假的。
他看到乔雨萍跟一个穿制服的警察在一起,他知道他们这么着急地在村里找电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赶紧在乔雨萍和这个警察面前撇清自己跟“电工”的关系。乔雨萍想起了陈久看到李鸣身上的制服时,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慌乱之情。
陈久夫妻俩跟金玉红同在一个地方打工,这次返乡,也是跟金玉红一起坐火车回来的。难道他跟金玉红之间有着某种更加密切的关联,而他就是跟金玉红一起杀害孔春山的同伙?
李鸣看了乔雨萍一眼,低声道:“我得马上打电话通知我师姐,叫她带几个人过来,先把陈久刑拘了再说。”
乔雨萍看着陈燕子搀扶着奶奶颤巍巍走远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摇头说:“我看还是先别急着抓人,陈久是否跟孔春山的死有关,咱们都还在猜测之中,并无真凭实据,还是先深入调查一下再说吧。”
“那好吧,”李鸣把警帽取下来,用手指梳理着自己被汗水微微打湿的头发,说,“你说怎么调查?”
乔雨萍不由得笑了,扭过头来看着他说:“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才是警察啊!”
李鸣也笑了,戴上帽子说:“我们警方如果要调查一名犯罪嫌疑人,一般会从两方面入手:一是作案动机,二是作案时间。”
乔雨萍说:“那咱们就从这两方面开始调查吧。”
6
乔雨萍和李鸣首先调查的是陈久与孔春山之间是否有债务关系。
借钱这种事,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村里人对这样的事大多都不会张扬,所以最知道情况的,只能是借款者的家里人。但他们总不能直接去找陈久夫妻问他们是不是找村长孔春山借钱了,就算问了,现在孔春山已经死了,所谓死无对证,他们如果不承认,那也没有办法。
想了一下,乔雨萍抬头看见陈燕子的奶奶正坐在不远处河边的一个树墩上,看着孙女和宫敏等几个小伙伴在河滩上玩沙子,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走过去坐在奶奶身边的沙地上,跟老人拉起了家常。
老奶奶虽然半边身子行动不便,但头脑却很清醒,精神也挺好,而且还非常健谈。
乔雨萍装着无意间谈起陈燕子家的经济情况,说:“这几年在外面也不好挣钱,我看好多村民出去打工不但没挣到钱,还要贴上一大笔路费,最后弄得要借债度日,小燕子家里应该还比较好吧?”
老奶奶脸上带着笑容,说:“还好吧,虽然我摔伤后住院花了不少钱,但都是我儿子儿媳打工挣的钱,也没有找谁借过钱。”
“真的没有借过钱?”旁边的李鸣追问了一句,“我听说孔春山在村里放高利贷,村里好多人都找他借过钱呢。”
“没有,我儿子儿媳一直在外面打工,别说我们家不缺钱,就算真的需要钱,也不能去找孔春山那个黑心村长借钱。他借给别人的是高利贷,放在旧社会,那叫阎王债,会把人逼死的。”老奶奶回头瞪了他一眼,提高声音,用教训年轻人的口吻说。因为语气急促,说到最后,竟忍不住咳嗽起来。
陈燕子听到奶奶的咳嗽声,急忙跑过来,拍干净手上的沙子,给奶奶捶背。
乔雨萍朝李鸣使个眼色,两人起身,悄悄离开了河边。
孔春山跟别人结仇,无外乎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借贷,他借给村民的是高息贷款,到期不还,还会上门逼债,跟借债人产生矛盾甚至仇恨,是常有的事。第二是他在村里乱搞男女关系。他以为自己是一村之长,就可以在村里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不但经常在半夜里去敲寡妇家的门,而且常常骚扰一些丈夫在外打工的留守妇女。他因此惹火烧身,也不足为奇。
从河堤上走下来的时候,李鸣问:“会不会是孔春山对陈久的老婆有什么不轨的举动,被陈久知道后,便对这个流氓村长动了杀机,最后跟金玉红一起联手,把孔春山给杀了?”
乔雨萍想了一下,摇头说:“这个可能性不大。我对陈燕子家里的情况,多少还是有点了解。她妈妈是外省人,是她爸爸在广东打工时认识的,嫁到碾子湾村后,刚生下小燕子,他们夫妻俩就再次去广东打工了,如今小燕子已经长到了12岁,这期间他们夫妻俩只在春节期间回来过两三次,一般也只在家里待上几天,过完年又急匆匆走了。哪怕是小燕子的奶奶摔倒中风,他们因为工作忙,也没有回家。最近一次回乡,已经是三年前了。所以你说孔春山对陈久的老婆做过什么,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她平时根本就不在家。”
李鸣用脚把地上一块石子踢得老远,垂头丧气地说:“这么说来,咱们是找不到陈久的作案动机了。”
乔雨萍说:“那咱们还是去调查一下看他有没有作案时间吧。”
李鸣问:“怎么查?”
乔雨萍说:“我带你去他家吧,怎么调查就是你这个警察的事了,我只是一个小学老师,可不是女神探。”
两人沿着水泥村道向前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陈燕子家门口。大门打开着,屋里摆着一张桌子,陈燕子的妈妈正跟村里几个女人在打麻将,旁边还围坐着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当看客。
陈燕子的妈妈本是城里人,下嫁到这里,身上还带着一些城市人的做派,比如说她会抽烟,又比如说她不会讲本地方言,只能用普通话跟别人交流。
看见乔老师上门,陈燕子的妈妈赶忙把叼在嘴里的烟夹在手里,说:“哟,乔老师来咱们家家访了?快请坐,我去给您倒杯茶。”说罢就要从麻将桌前站起身。
乔雨萍忙说:“不用了,我不是来家访的。这位警察同志想到村里调查一下孔村长死亡的案子,他对村子里的情况不熟悉,所以请我给他带个路。”
陈燕子的妈妈这才注意到她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大盖帽,脸色就冷了下来,茶也不倒了,继续坐在桌子边搓麻将,摸了一块麻将牌之后说:“哟,他叫你带路,你就把他带到咱们家来了呀?”
李鸣听出她话中有话,忙说:“只是例行的走访调查,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我们也到其他村民家里调查过了。”
“那警官你想调查什么呢?”
“我想问一下,9月13日上午,你丈夫陈久在干什么?”
陈燕子的妈妈听到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说:“9月13日?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她一边摸着麻将,一边瞟了一眼墙上的日历,“哟,今天都已经10月3号了,这都过去二十来天了,谁还记得自己二十天前干过什么啊!”
乔雨萍说:“就是你们从广东回到家里的第二天。”
“哦,那天啊,”陈燕子的妈妈想了一下说,“前一天我们坐火车回家,在车上根本没有睡觉,所以回到家已经很累了,当晚很早就上床休息了,第二天,也就是你们说的9月13日,我们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啊!”
李鸣问:“有谁能证明吗?”
陈燕子的妈妈没好气地说:“两口子在床上睡觉,你说这个怎么能找别人来证明?”
其他几个打麻将的妇女听了,都不由得笑起来。
李鸣脸上一红,看看乔雨萍,两人觉得再问下去,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于是起身告辞。
从陈燕子家走出来数十米远,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两人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老头儿从后面追了上来。
乔雨萍认得他是自己的学生宫敏的爷爷,刚才他也坐在屋里看陈燕子她妈妈几个打麻将。
两人停住脚步,李鸣问:“大爷你有什么事?”
老人喘口气说:“我听说金玉红被抓,是因为孔春山的案子,对吧?”
李鸣点点头说:“她确实是这个案子的重要嫌疑人。”
“那她在你们那里,没有乱咬人吧?”
“乱咬人?”李鸣怔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在你们那里,有没有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而故意诬陷其他人,或者是把别人也拉下水,跟她一起担责?”
李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盯着他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你们刚才好像在调查陈久。”
“我已经说了,只是例行走访调查,我们还会走访其他村民。”
“那我儿子是不是也要调查?”
“你儿子?”李鸣扬了一下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乔雨萍忙把老人的身份跟他说了。
老人的儿子叫宫得贵,两口子也跟金玉红一起在广东打工,这次也是跟她一起回来的。也就是说,跟金玉红一起在广东打工并且这次一起回来的,一共有三对夫妇,除了宫得贵夫妇、陈久夫妇,还有金玉红的弟弟金玉杰夫妇。宫得贵的女儿宫敏、金玉红的女儿杜娟、金玉杰的女儿金小秋,还有陈久的女儿陈燕子,四个留守儿童都是她班上的学生。四个女生既是邻居又是好朋友,她们父母亲因为在同一个地方打工,关系也处得不错。
“大爷,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要向我们反映啊?”李鸣从老人欲言又止的神态中看出了端倪。
老人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这才把他拉到一棵大树后面,说:“有件事搁在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我还是跟你们说了吧。我主要是怕金玉红被警察抓住之后胡乱招供,故意把别人也拉下水,如果这事牵扯我儿子身上,那就麻烦了。”
“什么事?”
“刚才陈久的老婆说,他们9月12日坐火车回来的那天,因为太累,很早就上床睡觉了,其实是骗人的。”
“哦,你怎么知道?”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回来的那天晚上,全都聚在我家里,一直到半夜才散去。”
“都聚在你家里?都有哪些人呢?”
老人掰着手指头说:“有我儿子、儿媳,有陈久跟他老婆,还有金玉红和她弟弟金玉杰两口子。他们刚回来,就火急火燎地聚到我家里,关着门躲在房间里,似乎在秘密地商量什么事情。一直到半夜12点多,才各自回家。我从窗户前经过的时候,好像听他们提到了村长孔春山的名字。”
李鸣抓住他的手臂问:“你确定听他们提到过孔春山的名字?”
“是的,我虽然老了,但耳朵还不背,我确实听他们提到了‘孔春山’这三个字,而且还不止一次。”老人看到李鸣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不由得担心地问,“警察同志,金玉红被抓到之后,有没有提到过我儿子?你说我儿子会不会跟这个案子扯上什么关系啊?”
乔雨萍见李鸣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知道是老人提供的线索触动了他,他正在思考案情,于是拉着老人的手说:“大爷,您反映的情况警察已经知道了,您先回去,宫敏她爸爸到底跟孔春山的案子有没有关系,警方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等老人走后,她问李鸣:“怎么样,你对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了新的想法?”
李鸣看她一眼,说:“你还不是一样。”
乔雨萍点了一下头,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是的,对于这个案子,两人心里都有了新的想法。在这个案子中,金玉红确实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还有同伙,但是她的同伙却不仅仅只有会修电器、会操作播音设备的陈久一个人,很可能连她弟弟两口子,陈久两公婆及宫得贵夫妇都参与了谋划和作案。
“可是,如果这些人都是杀害孔春山的凶手,再加上金玉红,一共就是七个人了。这个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李鸣下意识地仰起头,四下里看看,“如果村子里安装有监控摄像头就好了,说不定就能拍到他们作案的画面,咱们现在查起来也不会这么费力。”
乔雨萍说:“这里可不是城里,想在这里找到监控探头是不现实的。不过如果真的是这么多人一起跑到村外的果园里去杀人,然后又把尸体搬回到孔春山家里,我就不信整个村子里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找不到。”
“你的意思是把村里所有住户和村民都问一遍?”
“目前来说,难道你还有什么更有效的办法吗?”
李鸣想了一下,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说:“确实没有了。好在碾子湾村也不算大,加起来也不过百十户人家,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也不算是什么大工程,你不知道以前我在市局刑侦大队的时候,那做的摸排工作,才真叫大海捞针呢——什么人?”他忽然扭头大喝一声。
不远处,路边的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一个人,正偷偷往这边瞧着,听见他的呼喝声,一闪身,躲到了大树后面。
“什么人?出来!”
李鸣大步走过去,一伸手,从大树后面拽出一个男人,大约四十来岁年纪,个子不高,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精明样。李鸣一把擒住他的手腕,痛得他直叫唤:“哎哟,轻点轻点!”
李鸣松开手,瞪着他问:“你是谁?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想干什么?”
那人一边揉着被他捏痛的手腕,一边点头哈腰地说:“警官,我、我叫黄世运,是碾子湾村村民,就住在金玉红家对面。”
“你在这里干什么?”
黄世运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说:“我老婆下午在陈久家,跟陈久的老婆打麻将,刚才回家告诉我说警察在调查陈久9月13日早上的行踪,我、我刚好知道点情况,想找你们反映一下。”
李鸣道:“你来反映情况,光明正大地来就是了,干吗像个小偷一样躲在大树后面?”
黄世运脸现尴尬之色,小声说:“警官,还真被你猜对了,我还真是个小偷,我就是在晚上出去偷东西的过程中发现可疑情况的。所以我想来找你反映情况,可是又怕你要抓我,所以躲在大树后面一直在犹豫……你得先答应不抓我,我才肯把我发现的情况告诉你。”
李鸣又好气又好笑,说:“好吧,我答应你,这一回不抓你,你知道什么情况,赶紧说吧。”
黄世运听他答应不抓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咽了一口口水说:“你们不是在调查陈久9月13日早上和上午的行踪吗?其实他并没有在家睡觉,那天凌晨4点多的时候,我看见他了……”
黄世运其实是一个惯偷,经常在村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9月13日凌晨4点多的时候,他背上一个电鱼机,准备到村子后面的一个私人鱼塘偷鱼。就在他将大门打开一条缝,观察外面有没有人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门金玉红家的大门打开了半边,金玉红正和她弟弟金玉杰站在门口,不一会儿,住在金玉红家左右两边的陈久和宫得贵也跟着出了门。四个人凑到一起,小声说了几句话,就往村头方向走去。
“村头方向?”李鸣打断他的话问了一句,“是不是果园的方向?”
黄世运说:“是的。”
因为以前农忙的时候,村里经常会有人夜里起来,趁天气不热到田里干活儿,所以黄世运看到这四个人半夜出门,也并没有多加留意。
只是让他觉得有点奇怪的是,宫得贵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双手推着他的那辆雅马哈摩托车,但是上路后并没有骑上去,而是一直推着朝前走。
“有摩托车不骑,却把那么笨重的家伙推着走,你说他是不是有病?”黄世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乔雨萍说:“他不是不骑,他是怕被村里人听到摩托车的响声,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却骑了,而且还骑得很快。”
“回来的时候?”李鸣问,“你也看见了?”
黄世运说:“这事说起来有点巧合。”
当天晚上,他背着电鱼机来到那个鱼塘,结果却发现鱼塘老板正跟几个年轻人在塘基上的一个草棚里打牌。
他怕被发觉,不敢贸然动手,就潜伏在草丛里,想等他们打完牌睡觉之后再动手。后来却听他们嚷着说要打一通宵的牌,他知道今晚肯定没戏了,只好就此罢手,悄悄离开了。
他走的是一条小路,小路与穿过村头果园的那条黄土路相连。就在他正要从小路拐上黄土路时,忽然看见宫得贵开着摩托车,往村子里驶去,金玉杰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面,在他的膝盖上,还横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摩托车开得很快,一下就跑得不见影子了。
李鸣问:“你看见摩托车是从果园里开出来的吗?”
黄世运点头说:“是的,我看见了,他就是从果园里开出来的。”
“除了宫得贵和金玉杰,其余的两个人,金玉红和陈久,你看到了没有?”
“没有看到,可能摩托车坐不下这么多人,他们两个在后面步行也说不定。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在干坏事,所以也没有多留心观察,回到家里,就倒床睡觉了。”
黄世运看见李鸣正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腿都吓软了,赶紧说:“警察同志,我对天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出去偷东西,而且还是作案未遂,我上有老下有小,也是被生活所逼啊……本来我不想主动来找你们,但又怕警察以后知道我知情不报找我的麻烦……警察同志,咱们已经说好了的,你可千万不能抓我啊!”
李鸣哪里还有心思跟他纠缠这个,把脸一沉,说:“我暂且相信你是初犯,赶紧回家去,下次再敢出来偷东西,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待黄世运走远后,乔雨萍说:“看来孔春山是死在金玉红姐弟及陈久、宫得贵四个人手上的啊!”
李鸣点头说:“是的,三个男人的老婆应该都参与了前一晚的谋划,但最后实施杀人的,只有三个男人和金玉红。”
“他们在果园里将孔春山用石头砸死,然后装在编织袋里,用摩托车运至孔春山家里,再一起伪造了孔春山意外触电身亡的现场。”
“现在案情已经渐渐明朗了。咱们今天去过陈久家,可能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再等下去,要是他们几个结伙逃走,这个案子就很难了结了,所以必须得尽快把这三对夫妇控制起来。”
李鸣立即掏出手机,请文丽带人过来支援。
7
侯所长和文丽很快就带人赶到了碾子湾村,迅速拘捕了六名犯罪嫌疑人。经过分头审讯,案情的真相很快就水落石出。在果园里杀害村长孔春山的,果然是金玉红姐弟及陈久、宫得贵四人。
9月13日凌晨4点多,他们在果园里用石头砸死孔春山后,将其尸体用编织袋装好,用摩托车载到孔春山家里,最后一齐动手,伪造了孔春山意外触电身亡的现场。播放村广播和使用电火烧焦孔春山尸体的事,是由陈久动手完成的。
因为村里每次开广播,一般都是在上午9点半左右,所以他们也躲在孔春山家里,直到9月13日上午9点半,才打开村广播,并开始播放金玉红存在手机里的孔春山几年前的讲话录音。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完成了清理现场痕迹的工作,然后从后门悄悄溜走,分头离开。
只有金玉红从小路走出来时,被乔雨萍看到,最后引起这位小学老师的警觉和怀疑,才渐渐揭开这桩谋杀案的谜底。
经调查,三个男人的妻子并没有参与作案过程,但在前一晚商量作案计划时,三个女人均在场。
至于三个男人的杀人动机,果然跟借贷有关,不过不是向孔春山借钱,而是把钱借给孔春山。
孔春山为什么有这么多钱拿出来放高利贷?其实很简单,他的钱都是向那些外出打工的经济较为宽裕的村民借的。如果有谁不肯借钱给他,他就会仗着手中那点小小的权力,对该村民及其家人进行各种刁难。
他就是靠向村民免息借入,然后把钱高息借出的办法,来赚取昧心钱。
大约五年前,陈久、宫得贵和金玉杰三家,都曾把钱借出给孔春山,数目从几万到十多万不等。但是还款期早就到了,孔春山却一直拖着不还。
9月12日下午,他们回到家后找孔春山去要债,结果孔春山竟然翻脸不认账,说根本没有找他们借过钱,他们是在讹诈他。三人大怒,冲动之下,竟对孔春山动了杀机。
包括金玉红在内,一共四家人,在一起商定好杀人计划之后,先由金玉红约村长孔春山于9月13日凌晨在果园见面,待孔春山一到,早已埋伏好的三个男人将孔春山扑倒在地,然后用石头砸死。事后约定,如果谁先被警察抓住,就一个人承担起全部罪责,其家小将由其他三家照顾到底。
案子终于破了,最高兴的人当然是辖区派出所的侯所长。在会议室里,侯所长当着专案组全体同事的面说:“当初金玉红被咱们抓住,她承认孔春山是她一人所杀的时候,咱们有些同志竟然深信不疑,嚷着要就此结案。当时我就觉得她的口供漏洞百出,所以才没有草率结案,而是叫李鸣进村重新进行深入调查。结果你们看,这个案子果然另有玄机。同志们,这可是命案啊,人命关天,咱们怎么可以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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