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格的破裂(第 3/4 页)
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她的小脸上。
小小的草果被打得晕头转向,整个人跌坐在墙边。手术室的门被打开,病床被推出来,上面小小地凸起一块,被白布完整地盖着。
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那里面躺着的,是亲爱的妹妹,馨果!
“妈妈……妈妈,馨果怎么了?他们要把馨果推到哪里去?”
“馨果死了!你把你妹妹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把你妹妹害死了,你这个祸害!还没出生就抢走你妹妹的营养,害得她身体那么孱弱,那样还不够,现在,你还把她彻底害死了,满意了吗?”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穿破草果的耳膜,她怔怔地看着妹妹被越推越远,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小小的她战战兢兢地走到爸爸身旁,啜泣着小声问:“爸爸,妹妹怎么了?妈妈是骗我的,对不对?”
“走开。”韩爸爸看她的目光几乎是厌恶,一把将她推得远远的,扶住了泣不成声的韩夫人,一直朝着馨果走去。
那一刻,草果觉得,没有人要她了。
爸爸妈妈全都不要她了……
因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是她害死馨果的。如果她不是那么不小心,就不会掉进人工湖里,那馨果也不会跟着掉进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她造成的……
是啊,难怪爸爸妈妈都讨厌她,都不要她了……
她是这么没用,还要祸害妹妹,让小小的馨果一直冰冷地躺在那里,再也醒不来了……
从那之后,她会穿上馨果的衣服,变成馨果的个性,做着一切馨果会做的事,可是她完全不自知。直到有一天被妈妈发现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好像一切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习惯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说话,她觉得镜子里出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馨果。
她还清晰地记得,妈妈第一次看见她和镜子里的馨果说话时那种又惊又喜的表情。后来,妈妈马上就找专家查找相关的资料和病例,终于知道了发生在双胞胎之中的人格分离症。这种症状到最后,甚至可以通过手术,从本体里把另外一个人分离出来。
她清楚地记得,妈妈说:“你也知道,钩藤夫人喜欢馨果。当年,我和你爸爸带着你们两姐妹去钩藤家,是为了谈生意。你们俩出事前,你爸爸和钩藤先生在客厅大吵了一架,发誓断绝两家的所有往来。一听到你们几个落水的消息,钩藤夫人一边担心自己的儿子钩藤新,一边担心我们家馨果来着。只是,你爸爸坚决不同意跟钩藤家去同一个医院,所以后来馨果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我们韩家在生意上很需要钩藤家的帮助,你爸爸不肯低眉顺眼说讨好人的话,顶多也就是陪我去去钩藤家,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后你经常以馨果的身份去钩藤家,讨好钩藤夫人,最好……你就是馨果。”
最好,她就是馨果。
现在,她就要变成馨果了。
草果注定要消失了……
到目前为止,这是个重大的秘密,还只有草果自己和韩氏夫妇知道。
不管是在暮光学院,还是在圣樱艺术学院,抑或是在钩藤家,草果都掩饰得很好,没有人发现草果和馨果,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也是韩夫人心中永远的痛。
真正的馨果,早在幼时救草果坠湖后就高烧不治离世了,现在存在的她,只是接受不了打击的草果分裂出来的人格而已。
对于痛失爱女的韩夫人来说,不管馨果是草果分裂出来的,还是本身就存在的,只要她还是馨果,那她就该去好好疼她。
而且,她已经找到了解决了这个尴尬问题的方法。
那就是给草果做神经分离手术,只留下一个人格。
而留下的这个,自然是她所爱的馨果。
到了机场的候机室,草果一直沉默着。
她没有回头,没有茫然四顾,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希望她留下,更不会有任何人追过来看她。哪怕她心里那个很强烈的愿望,让她想要再见焱一面,她依旧没有回头张望。
韩爸爸因为公司的事,所以没有来,一直陪伴着草果的韩夫人,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草果感觉到她的担忧,浅浅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韩夫人回过头,对上她的笑容时,有瞬间的恍惚。
“妈妈,放心。馨果很快就会回来了,草果会把馨果还给妈妈的。”
“草果……”
韩夫人的心被她的笑容刺中,看着她,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改变的地步。
自从馨果死了之后,她每一天都梦到馨果,她说:“妈妈,我冷,我好害怕。”
她是那么想念馨果,只要看到草果,就会想起是草果害死了馨果。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对草果很冷漠。每当看到草果笑得没心没肺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起馨果,心中更加怨恨草果。
总是希望她早点消失。
可是这一刻,她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欠了草果那么多。她从来没有给过她最纯粹的母爱,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一出生就柔弱不已,然后在一次落水事件中死去的馨果。老天对她是那么不公平,为什么明明给了她一对女儿,却非要让她只能选择一个?
草果怔怔地坐在机场的候机室,突然,焱的名字飘进了草果的耳朵里。她的眼中瞬间闪过微微的亮光,扭头看过去。
“你知道吗?钩藤集团的钩藤焱,今天又上新闻了。据说他收购了一家快要倒闭的新公司,居然三天就起死回生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暮光学院尚未毕业的钩藤焱嘛!我见过他,长得很帅哦!”
“他真的好了不起,年龄和我们差不多,竟然那么厉害,现在都成了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成了商业界心中的神话!”
身旁的女生唧唧喳喳地讨论着有关于焱的最新消息。草果听着,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很快,馨果就会来到他的身旁。
这样,他就不会再紧皱眉头了吧?
“草果,要上飞机了。”
“嗯。”
拎着简单的行礼,草果跟在妈妈的身后。在经过安检门时,她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个城市。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人群中,没有她熟悉的面孔。
再见了,爸爸。
再见了,新哥哥。
再见了,佳佳。
再见了,我生长的城市。
再见了……
焱。
在飞机上,草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焱来找她了。
他说,终于明白,原来一直陪在他身旁的,不是馨果,而是她。他要她不要离开!可是,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飘向空中,焱握着那双手的主人,可是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样容颜的女生却转过头说:“我是馨果……”
草果猛地惊醒,转过头看着熟睡的妈妈,泪水悄然落下。
她拿出纸巾,用力地擦拭着泪水,所有的依恋,所有的不舍,都将在明天画上句点。
飞机在云层穿梭,整个天空都被压在视野之下,缭绕连绵的白雾裹住连绵的青山,仿佛披上了一层最美的白纱。那个有着焱的城市,在如梦似幻的白雾中,渐渐从脑海中消失。
明天,她就再也记不起他的模样了……
【二】
钩藤大宅。
钩藤焱在书房里埋头处理着文件,优美的弧度勾勒出他完美的五官轮廓,睫毛从侧面轻扬在空中,流转着淡淡黝黑的光泽,在桌上的文件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窗外的光线倾泻在他的眉宇之间,让他专注的神态显得格外迷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在处理公司的各项事务,忙得焦头烂额。
甚至,他都没有发现已经走近他的新。直到抬起头的瞬间,他才微微地错愕,因为他从没见过新这样的表情,清亮的眸光中含着微怒,那一丝锋利竟让他的心颤了颤。
他看了新一眼,便冷静下来,放下手中的文件,声音恢复沉静冷漠:“找我有事?”
“爸在医院。”
“所以呢?”
“不去看看他吗?”
“有必要吗?你去不就好了。”钩藤焱冷笑着,在他快要死掉的时候,那个所谓的父亲有出现过吗?
新似乎早已经料到焱会这么说。这些日子以来,新发现焱并不是真正的快乐。他很想要改变现在的焱,却毫无办法。而他们的父亲钩藤冢也因为这次的打击一蹶不振。
他知道今天是草果离开的日子,本想去送她,钩藤冢却在他离开之前突然晕倒,被送往医院。
“你跟我来!”
新突然生气地抓住了焱的衣领。
在焱狠戾与不解的目光中,新固执地将他拖到了钩藤冢的房间中,然后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个被藏得很隐蔽的文件,用力地甩在焱的面前。
“什么东西?”钩藤焱低头看着地上的文件,冷冷地问。
“你从来都觉得,爸爸对不起你,不是吗?可是,你又关心过他吗?他的心脏一直不好,这些年来,因为公司的事,他的身体有多少毛病,你又知道吗?因为害怕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所以他早就立好了遗嘱!至于遗嘱的内容,你自己看吧!”
钩藤新转身离开,从来不会发火的新,第一次生了这么大的气。
钩藤焱低头,看了很久地上的文件,半晌,才终于拾起来。
用了很大的勇气,他才将它拿出来,阅读着上面的内容,手渐渐开始颤抖……
“我名下的财产,百分之十归我太太黄丽慧子所有,其余的,大儿子钩藤新和小儿子钩藤焱各占百分之四十五。”
这一句,刺痛了钩藤焱的双目,一直以来,他总觉得父亲看不起他,讨厌他,终有一天,他会将自己赶出钩藤家。所以,为了将来像狗一样地被赶出家门,他才早早做了打算,可是现在……
“焱,这是你爸爸给你买的礼物,喜欢吗?”
“嗯……可是,我想要哥哥那个……”
“孩子,做人不可以老想着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妈妈的声音一时间在脑海中跳了出来,记得那时候,妈妈总会拿给他一些漂亮的小礼物。妈妈说,那是爸爸给他的,可是那样的记忆已经在岁月里慢慢布满尘埃,直至消失不见,此刻才蓦然清晰。
原来,从小,父亲并不是没有看到自己。
而是自己忽略了手中所有的,只看到他给予新的。他叛逆地抗拒钩藤冢,仇恨身边的一切,渐渐地,他不再给了,钩藤冢看向他的目光也变成了防备。
渴望变成巨大的黑洞,不断地吸收着他所有的仇恨。
最终,无法挽回。
他大笑着,将遗嘱扔到一旁。
那一句从来未喊出口的父亲,在这一刻如同扎在喉间的刺,拔不出来。当所有人的目光变为羡慕与恭敬时,他才惊觉,原来他还是一个人。
就连那个不论他怎么冲着她吼、冲着她凶的草果,也不见了。
他想草果,强烈地想!
她大大咧咧的笑容、粗鲁的冲动、死缠烂打的关心,全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拿出手机,立刻拨打了草果的号码,可是一次又一次传来的,都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他冲出门,却撞上了新,霍然想起上次他和自己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于是冲动地揪住他的衣领问:“草果呢?馨果呢?为什么她们都消失不见了?”
“消失的,不是她们,而是只有草果一个。”新用力地推开他,清亮的眼底含有泪光,他微微摇头,目光那么忧伤无奈,“你不是一直都不在乎她吗?现在你又在做什么?你喜欢的不是馨果吗?难道,你伤害完草果,还要伤害馨果吗?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在说什么?你说明白一点!”他越听越糊涂,可是当他听到草果要消失时,他的心竟是那么害怕。
从此这个世界上,他就要一个人了吗?
“我说,草果要消失了。几天前,韩夫人把整个事情告诉给了我,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可是你自己不肯听。一直以来,草果和馨果根本就是一个人!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她们两个同时出现。事实的真相是,馨果在十年前那次落水事件中,因为身体太弱,在医院抢救无效而死亡了!因为草果一直很自责,加上伯父伯母太过思念馨果,所以草果患上了人格分离症,会经常分裂出馨果这个人,以至于到最后馨果可以自由使用她的身体。现在,草果要去国外动手术,只要手术成功,草果就会永远消失,馨果就会回来。是因为你,草果才做了最后的决定,让自己永远离去,留下馨果!”
“你……是在说笑话吗?”
这么离奇的故事,很精彩,可是一点儿都不好笑。草果和馨果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呢?她们完全不像,草果和馨果的个性那么分明,那个大大咧咧的草果身上,哪里看得到一点点馨果的影子?他不信,他完全不相信……
钩藤焱冷笑着瞪着钩藤新,但是渐渐地,他笑不出来了。
【三】
新的神情是那么严肃,这一切都不是笑话。
他猛然想起那天在草地上哭泣的草果的样子。
她说:“焱,我只想好好和你说再见……”
他节节后退,心脏的位置突突地疼,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上面了一样,一种无法承受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如果,有一天,在我和馨果之间,只能留下一个,是不是……是不是你也会选择留下馨果?”
他摇头,他不要相信草果会这样离开,那个天天缠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令他无比厌恶的草果会这样毫无征兆地离开……
“焱,我以为,至少你会选我……”
是啊,所有人都忽略她,她却始终这样陪伴着自己。钩藤焱想起草果悲哀的目光,顿时明白,他是她留下唯一的希望和理由。
可是,他推开了她……
“焱,再见!我……我只想好好和你说一声再见!再见……”
风中传来的低泣声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颤抖着,漆黑的眸在这一瞬间遽然明亮,是那样惊心动魄的明亮,似乎敛聚了所有的光芒,让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清晰的只有草果绝望的低泣声……
“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告诉我!”
钩藤焱猛地抓住了新的领子,剧烈地摇晃着,声音不断颤抖。
“美国,最权威神经分离手术实验基地的医院,你应该知道。”新看着满脸激动的焱,眼神却显得那么平静清亮,数不尽的哀伤流淌在他的眼底,仿若落入眼中的樱花瓣,挥之不去,“焱,不要再伤害馨果,好吗?”
“什么时候手术?”
“来不及了,今天是术前准备,明天就要手术了。”
焱看着新,一动不动,突然,猛地转过身朝外奔跑,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疯了一般地吼道:“帮我订一张去纽约的机票,要今天,半夜都要!”
终于到了候机室,他连一刻都坐不住,不断地拨打草果的电话,甚至韩夫人的电话,可是全都接不通。他心里从未有过地慌乱起来,他几乎可以看到草果坐在这里候机时的心情。
那时候,她该是多么绝望和难过!
那时候,她一定觉得很孤独吧……
从小,他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因为所有人都讨厌他。
只是,他忘了,他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那就是草果。
但是草果的身边,却从没有一个人陪着她,就算是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秒钟,她依然是孤独的一个人,没有人希望她留下,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一定很难过吧?
她是不是还回过头,在人群中寻找他的影子?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深深地伤害着她……
在临登机时,他突然看着手机,拨打了钩藤新的电话。
“好好照顾爸爸……无论我去的结果怎么样,我都想和草果说一声对不起。我要告诉她,不要离开……哥,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他没有等待新的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在登上飞机的那一刻,他终于会心地笑了出来。
谢谢你,草果。
是你让我明白了,原谅,会让人这么愉快。
我不再恨了,你是不是还会在那里等我?现在明白,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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