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第 2/4 页)
望着温宁远那张傻愣的脸,老师连怒火都烧不起来了,也忍不住扶额笑出声:“我教了二十年的书,第一次碰到有人能在我上课时睡到连人带椅摔倒的,你啊你……”
“哈哈哈哈哈哈!”身边的邻班朋友笑得喷饭,“老温,你就是我们的欢乐源泉,以后没有你我怎么下饭?”
“没东西下饭是吧?我等会儿给你网购两百包榨菜,全部给我吃干净。”当事人面无表情,但额头上有一处青肿却异常明显。
旁边传来女生忍俊不禁的笑声,显然隔壁桌也把刚才来福的描述听了进去。
温宁远下意识朝旁边看去,隔壁桌一个女生使劲憋着笑,面色通红;而另一个女生也红着脸,面带笑意地看着他。
但她脸上的红晕,明显不是憋笑憋出来的那种通红,而是淡淡的粉红。
她的眼睛里灌满了笑意,像星星一样亮。
这样的笑容显得尤为动人。温宁远愣了一下,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是否跟她在什么地方见过,女生却先开了口:“是用空调遥控器来网购吗?”
“嗯?”温宁远顿了顿。
反倒是他的同伴们先反应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顿饭,在温宁远狐朋狗友猪叫般惨烈的笑声中结束了。
倒餐盘的时候,温宁远又看见了楚晚。
女生只顾着倒餐盘,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温宁远。
等她端着倒干净的餐盘转身时,差点撞到温宁远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边道歉一边抬起了头,“啊,是你?”
“楚晚。”温宁远眯着眼睛念出她校牌上的名字,眼里挂着明晃晃的笑容,“你好呀,学妹。”
他记住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03
周五傍晚放学回家的时候,楚晚跟林月桢在小区门口相遇。
智才中学每天上课时间是早上七点和下午两点,放学时间则是中午十二点和傍晚五点,高中部的学生晚上七点钟开始上晚自习,直到十点钟放学。
因为午休时间短,所以中午放学后,走读生基本都选择在学校食堂用餐后回教室午休,傍晚才回家吃饭,再回学校上晚自习。
林月桢和楚晚也不例外。
在彼此的父母再婚以前,因为父亲实在太忙,林月桢的一日三餐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
但父亲再婚之后,楚晚的母亲张茹把生活重心从工作转移到了家庭上,家里忽然有了一个做饭的人,于是林月桢开始每天傍晚回家吃饭。
除了开学第一天是由林叔叔接送的,其余时间两个女孩像是很有默契般地分开上学——每次都是等林月桢先走以后,楚晚才磨磨蹭蹭地出门。傍晚回家,两个人也是一前一后进的家门。
唯一不同的是,林月桢每天都是打车上下学,而楚晚搭乘的是公交车。
张茹也曾在饭桌上提议过让两个女孩一起上学,放学时再一起回来,这样可以省一笔路费。
但还没等林月桢回答,楚晚先飞快地接过话:“小月准备中考了,每天都要起很早,我还想多睡会儿呢。而且高中部晚上放学后还有不少活动,我不会回家太早的。”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抢答,也许是害怕从林月桢口中听到拒绝的话,所以抢先一步拒绝了,给双方都留一点余地。
“你这孩子,都高二了,还想着睡懒觉?”果然,张茹转移了注意力,“看看妹妹的成绩,怎么不学学人家?”
“你这人就是瞎操心,晚晚这么大了,心里有数。”林叔叔往妻子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转头看楚晚,“每天要保证睡眠时间,但也要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总想着省钱去坐公交车,你也打辆车吧。”
“知道了,叔叔。”楚晚从碗沿露出两只眼睛去看林月桢,但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是这场饭桌讨论的局外人。
尽管如此,楚晚却还是没打过一次车,每天照常搭乘公交车上下学。
打车实在是太贵了呀。她想。
在她和林月桢之间,始终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不管这条线的出现是因为林月桢的礼貌和疏离,还是因为楚晚的敏感和刻意,它都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不会因为她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而消失。
公交车站离小区门口不远,楚晚走到小区门口时,林月桢正好从出租车上下来,看见她,主动打了招呼:“唷。”
“回来啦。”
“一起走吧。”林月桢说。
“好……”
楚晚跟林月桢并肩行走的次数寥寥无几,这种场景总是透着一些微妙的尴尬。
两个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如果林月桢不跟她说话,楚晚断然不会轻易主动跟林月桢搭讪。
就这样沉默着,两人回到家门口,楚晚抢先从书包里找出钥匙:“我来。”
林月桢没说话,默许了她类似于献殷勤的行为。
“我回来——”楚晚拉开门,刚看清坐在客厅里的来访者,最后一个“了”字便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呀!”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林月桢一头撞到了她的后背上,“怎么不走?”
楚晚没回答,僵硬地站在家门口,定定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
林月桢很快就发现气氛不对,她拨开楚晚,也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陌生人:“你家亲戚?”
“我小姑和姑父。”楚晚的脸色很难看,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我爸那边的亲戚。”
林月桢心中了然。
关于楚晚家的事情,她略知一二,听说楚晚生父那边的亲戚们一直欺负孤儿寡母两年,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楚晚都长这么大了?见到小姑和姑父都不会叫人了?你爸不在了,你妈都不管教你了吗?”最后是姑父先发话。他跷着二郎腿瘫坐在沙发上,双臂攀着沙发靠背,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小姑,姑父。”楚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父亲兄弟姐妹一共四人,除了排第二的父亲,楚晚还有一个大伯、一个三叔和一个小姑。小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早年被爷爷奶奶宠坏了,性格嚣张跋扈,年长以后更是如此,放着好好的庄稼不种,整天泡在麻将桌上,挥霍着爷爷奶奶的积蓄。
小姑父同样是个好吃懒做的,没有本事,嫉妒心强。夫妻俩一个德行,得罪了不少人。
小姑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一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打量着屋内的布局,一边用酸溜溜的语气说:“嫁个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住这么好的房子,啧。”
楚晚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正弯腰换鞋的林月桢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钱是我家的,房子也是我家的,跟叔叔阿姨你们没有关系吧?”
“你是谁啊?”小姑睨了她一眼,“是这家的女儿吧?怎么对大人说话的?”
“我妈呢?”楚晚打断了她的话。
“倒水去了。”姑父努努嘴。
楚晚换了鞋,奔向厨房,母亲果然在里面。
桌上放着一个餐盘,上面摆着两杯早就倒好的水,但她却没有出去的意思,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妈,没事吧?”楚晚担心地看着她,“要不我打电话叫林叔叔回来?”
张茹冲她疲惫地笑了笑:“没关系。”
“可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
“这一次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张茹说,“否则他们一旦尝到了甜头,以后绝对会不停地找上门来。”
楚晚点点头。
张茹端着水走了出去,楚晚跟在她后面。
张茹把餐盘放到茶几上,转头吩咐道:“晚晚,小月,你们回房间里,大人们有事要商量。”
“好。”林月桢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拎着书包上楼了。
楚晚却没有跟着上去,而是留了下来,在母亲身边坐下。
她长大了,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再不久就成年了。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父亲去世后只会哭泣的小孩。
这些事情,她可以跟母亲一起面对。
“小妹,妹夫,你们找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事?”母亲脸色不好,楚晚看得出来,她在强忍着怒火。
“最近庄稼收成不好,蚕茧又卖得贱,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只能来找嫂子你帮帮忙了。”开口的是姑父,他的眼睛贼溜溜地扫视着屋子里的摆设,“嫂子,你现在又找了一个有钱的,日子过得好,但也不能忘记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请你好好说话。”楚晚说。
姑父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夫妻俩的嫂子,楚晚也是我们楚家的孩子。就算你改嫁了,这层关系也是断不了的。”
“对你们,我是问心无愧的,我一分钱都不欠你们。”张茹说,“不管你要多少钱,我都拿不出来。就算拿得出来,我也不会给。”
姑父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姑立马站了起来,像个大喇叭一样叭叭叭地冲她喊:“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哥病重的时候,还不是我跟我老公一直在帮他求药!是我们到处跑,到处求人!我哥那点遗产被你藏哪儿去了?我是他亲妹妹,借一点应该不过分吧?”
“你们还说——”张茹红了眼,“当初要不是你们整天逼着楚晚她爸喝那些来历不明的草药,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偏方,他也不至于死那么快!”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的意思是我哥是我们害死的喽?我们夫妻俩为你们家付出了那么多,你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哪!”
“你们拿着天价账单来催我们孤儿寡母还钱,那个账单怎么来的,你们以为我心里没数吗?楚晚她爸留下的那点钱,你们打了四年的主意!四年啊!你们还是不是人?”
激烈的争执声像潮水一样一股脑儿涌进楚晚的耳朵里,整个头胀得快要爆炸,怒火噌地从丹田蹿了上来。她握紧拳头,那些从来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如走马观花似的浮现在眼前——
按照习俗,父亲死后要葬回村里的祖坟。
下葬那一天,因为担心楚晚母女俩被欺负,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一口气去了十几个人撑场。
然而这种事怎么防都没办法杜绝,因为刁蛮的亲戚总是有办法折腾她们。
在葬礼上,楚家亲戚请来了方圆几里“远近闻名”的巫师,在楚晚父亲的坟前跳大神,甚至拿出占卜的卦阵为母女俩算命——卦象的结果指明,楚晚的母亲有生之年不得改嫁,需要为亡夫守孝。若违背这所谓的“天命”,她将连累楚晚一起倒霉。
那位蹩脚的“大师”就是小姑夫妇俩请来的。这样的做法激怒了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他们当场发怒,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骗人的神棍赶走。
当时小姑夫妇俩还拼命拦着他们,喊着什么“对大师不敬会倒大霉的”。
可即便如此,楚家人依然有不少折磨楚晚母女俩的办法。
他们以“乡下葬礼风俗”为由,让母女俩各挎一个篮子,顶着骄阳去田间与山头采一种意寓“保佑生者,祭奠逝者”的树叶。
至今楚晚都叫不上那种植物的名字,她只知道那种植物异常稀少,非常难找。她甚至怀疑当地是否有这种所谓的风俗,这极有可能是楚家人为了折磨她们而瞎编出来的理由。
楚晚记得很清楚,父亲去世的时候是一个夏天,正午的太阳几乎要将她烤得皮开肉绽,楚家的亲戚一直催促着她们去采叶子,并且严禁张家亲戚帮忙。
楚晚与母亲挎着篮子,顶着烈日,爬了好几个山丘,直到太阳下山,才勉强将篮子装满。她的脑袋被毒辣的阳光晒得晕乎乎的,汗水一直往眼睛里钻。
回去以后,楚晚中暑了,但是楚家亲戚没有一个搭理她的,都在张罗着叶子的事情。
楚家主事的亲戚说,叶子要紧,小孩子到一边坐着去,没有什么事情比让逝者安息更重要。
爷爷奶奶没有帮她们母女俩说过一句话,他们是无声的帮凶。
那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来客被分成了两个屋,楚家亲戚和请来帮忙的村民占据了主屋,而楚晚和母亲则被赶到另一间低矮破旧的小侧屋里,跟张家亲戚一起吃饭。
楚晚的大舅实在气不过,冲出去跟楚家主事人理论了一番,楚晚跟母亲这才上了主屋的饭桌。
楚晚至今没有忘记,那一天傍晚,她弓着腰,坐在低矮的桌边,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往嘴里扒带着焦锅巴的米饭。
周围大人们聊天喝酒的喧嚣声像是画外音一样飘浮在半空中,挤不进她无声的世界。
小姑拿着饭碗路过她身边时,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
“哭什么?你爸那么窝囊,生的小孩跟他一模一样,你也那么窝囊。我们楚家就不该有你这种没用的小孩。”
父亲去世后,这些亲戚整整骚扰了她们两年。
楚晚原本以为他们已经消停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找上门来。
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很深,从来不愿意与亡夫的亲人过多计较,便一直忍受着他们的折磨。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任由那夫妻俩撒泼打滚,也不愿意说一句难听的话。
“张茹你倒是说句话啊!”见张茹一直不说话,小姑急了,她站起来,指着张茹,“你老公那么有钱,你问他要一点又没关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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