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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话(第 2/4 页)

    那是楚晚第一次看见一个浑身黄疸的人,父亲就像是被从黄色的染料缸里捞出来一样,从一开始的皮肤逐渐发黄,到最后竟然连眼白都变成了枯黄的颜色。

    他时常腹痛、便秘,甚至无法进食。母亲想着法子用鸡汤煮了软和的面条,想让他补充些营养,然而父亲往往勉强吃两口面条,草草喝上几口汤,连炖得软烂的鸡肉都没吃上一块,便放下筷子,郁郁寡欢地捂着腹部躺回床上。

    在那一个月里,父亲每天常做的事情便是捂着腹部躺在床上盯着墙上的挂壁电视,或者紧紧闭着双眼,露出因疼痛而难以忍受的表情。有时他会拿着一卷纸,步履蹒跚地走向厕所,时常一蹲就是大半个小时。每当这个时候,坐在病床边上的楚晚总是神经质地不停看手表,生怕父亲在厕所里摔倒。

    家里所有亲戚都知道他得了肝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母亲甚至没有刻意瞒着还在念小学六年级的楚晚,而是告诉她要做好心理准备。

    尽管明知结果,父亲那边的家人——也就是所谓的“楚家人”却还是要求继续治疗,这样,父亲便在医院病房里安家落户。

    母亲辞掉了工作在医院照顾父亲,于是给父母送饭的重任便落到了楚晚身上。每天中午一放学,她便背着书包匆匆忙忙跑回家,做好简单的饭菜后拎着饭盒便往医院赶,陪着父母吃过饭后便回去上学,晚上放学后又重复一遍这样的流程。

    父亲精神稍微好一些时,便会让楚晚帮他把床支起来,看一会儿电视剧。偶尔他们会聊两句,但大多数的时候,是各自坐着,盯着屏幕沉默。

    往往到这时,父亲便会对她说:“晚晚,你不用陪着我,赶紧回家做作业吧。”

    母亲也会劝她:“快回去吧,这里有妈妈呢。”

    有时候楚晚会说:“今天的作业写完了,我再陪爸爸一会儿。”

    有时候她会顺势背上书包说:“爸,那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父亲点头之后,她便背上书包离开。

    好几次楚晚走出病房门外,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向病房,父亲捂着肚子坐在床上,一双眼睛木然地盯着电视屏幕,不知道是在看电视,还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楚晚坐在病床边上,盯着瘦得不成人形的父亲发呆。他的脚从被子下面露出来,连皮带着指甲都泛着死人才有的灰白。

    她想,原来父亲的脚是这样的。

    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父亲终于从癌症的折磨中解脱,停止了呼吸。

    在此之前,医生对父亲进行了例行抢救,在一旁守着的小姑说:“都已经没有进的气了,还要装模作样地抢救,黑心医院真是想尽办法赚这点抢救费用。”

    医生用白布蒙住父亲的脸之前,楚晚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触碰父亲干枯的胳膊,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楚晚转过脸,头发凌乱的母亲满脸倦容:“别碰,你爸身上可能带着细菌,小心传染给你。”

    楚晚想说“不会的”,抬起头却看到母亲泛红的眼睛。

    于是她没有坚持,收回了手,看着白布蒙住了父亲发黄的脸。

    在一旁陪同的长辈都劝她先回家,剩下的事情交给大人处理。

    楚晚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父亲,说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父亲还是自己听的话:“爸,我走了啊。”

    “快走吧,你爸已经听不见了。”小姑催促她。

    “那我也要说的啊。”她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

    最后一次道别,就是永别。

    电梯门合上之后,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从楚晚眼角涌了出来。她用袖口擦拭着眼睛,但眼泪依然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她终于忍不住,一边往回走,一边号啕大哭。

    已经夜深,路上没几个行人,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了。

    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楚晚打开灯,哭着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将自己卷进被子里,哭得浑身抽搐。

    直到凌晨三点,母亲回来了,一直埋头痛哭的楚晚这才噤声,生怕母亲听见。

    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即便过去了整整四年,楚晚也由当时的小学生变成了现在的高中生,却依然历历在目。

    而现在,母亲终于决定再婚了。

    楚晚见过那个男人几次,那是一个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蔼的中年男人,楚晚叫他“林叔叔”。

    林叔叔的表妹与楚晚的母亲是初中同学,在她的介绍下,母亲与林叔叔相识,相处一段时间后彼此产生了好感,这才确定了恋爱关系。

    林叔叔总是很有礼貌,曾邀请她们母女俩一起吃过几次饭,每次他都会点上一大桌菜,买上礼物,临走时还开车将她们送回家。

    楚晚对林叔叔的整体印象,是从亲戚们的口中听到的零星碎片拼凑起来的:大专学历,私企老板,家境殷实,住在一幢两层小洋楼里,前些年因性格不合与前任妻子和平分手,一个人拉扯着一个比楚晚还要小几岁的女儿……

    楚晚生活的雀山市是国内一线城市,她很清楚,什么样的家境才能在雀山市拥有一幢带院子的两层小洋楼。

    亲戚们都说,楚晚母女俩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父亲去世后,她们母女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遭受着“楚家人”的刁难。

    在父亲病重的那一段时间,他们坚持治疗,拍着胸脯说“医药费交给我们”,却隔三岔五拿来莫名其妙的草药偏方喂父亲。

    前脚父亲刚合上眼,他们后脚就催着母女俩还债,甚至在父亲的葬礼上请来了巫师,跳着所谓的大神,摆卦算天命——而“天命”的结果是,绝不允许楚晚的母亲再嫁,否则必会遭劫难,她必须常年为去世的丈夫和楚家的祖先守灵,以示妇道与孝道。

    那几年是相当艰难的,一个守寡的女人辛辛苦苦地拉扯着一个孩子长大。如今母亲找到了好归宿,楚晚自然是不会提出任何异议。

    唯一的担忧,便是林叔叔家那位素未谋面,还在上初中的“妹妹”。

    据说那个女孩从小被父母宠大,在经历过父母离婚后,林叔叔更是将她捧在心尖上疼爱。

    在一次三人聚餐中,母亲问起林叔叔为何不把“小月”带过来,林叔叔面色尴尬:“孩子还小,一直希望我和她妈能够复婚,对我再婚的事情有些意见……”

    母亲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对待这种事情总是很宽容。林叔叔这么一说,她也明白了林叔叔的难处,笑着为他解围:“才上初中嘛,孩子肯定接受不了。晚晚已经高中了,看得开一些,孩子长大以后自然就懂了。”

    “是,是,我会尽量做好她的思想工作的。”林叔叔面色有些发红,连连应允着,“还是晚晚更懂事。”

    于是两人便将话题引向别处,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

    不是“有些”意见,而是“很有意见”吧。

    楚晚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饭,心里想着。

    问题并不是出在林叔叔身上,而是出在他那位小女儿身上。母亲好几次向对方提出把孩子带出来见一面吃顿饭,每次林叔叔都打包票说“下一次一定带来”,但最后每次来接她们母女俩时,车里却总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他尴尬的微笑。

    尽管没有见过面,但楚晚却能想象出来,那个名叫“小月”的女孩对这段再婚有多么排斥。

    虽然林叔叔时常会说“我们小月是很乖很聪明的孩子”,但每次都会尴尬地补上一句:“但是我和她妈妈太宠她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们母女俩做好心理准备呗,楚晚想。一拖再拖,婚期将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做好“小月”的思想工作呢?

    楚晚曾经无数次幻想跟林月桢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妹妹”面对她们母女时,是会面露敌意,还是会一言不发呢?

    楚晚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个初二的小女孩敢当着她的面羞辱母亲,她绝不会轻饶那小女孩。

    但是,楚晚的担心很多余。

    小女孩确实够叛逆,她甚至连婚礼现场都没有露面。

    只是楚晚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的第一次相遇,居然会是在这么尴尬的局面下,让对方看到了自己最窘迫的一面。

    03

    心有余悸。

    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楚晚现在的感受,再合适不过了。

    在她原本的想象中,她脑补出来的“小月”的形象,应该是年纪小、娇气、蛮横且不讲道理的,甚至偶尔会跟林叔叔作对的“叛逆少女”。

    如果“小月”如同她的想象一样,那楚晚的心里可能还会感受到一些慰藉。

    但现在,一直存在于别人口中的那个人真实出现在了她面前,毫不留情地将她心中仅剩的一丝侥幸的遮羞布也撕掉了。

    面前的女孩有着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和清冷的眼神,尽管只是十四岁的年纪,却有着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笔直修长的双腿。她像一只含苞待放的花蕾,只要花期一至,便会绽放出层层叠叠娇艳欲滴的花瓣。

    原来林叔叔口中那个不听话的小月,竟然是这么完美的人啊。

    楚晚想着,心中又多了几分自卑。

    林月桢站在便利店门口和同伴说话,楚晚站在十米开外的树下等她,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短暂的对话结束后,同伴先行离开,林月桢拎着购物袋走过来:“走吗?”

    “嗯……走。”一瞬间,楚晚又觉得尴尬起来。

    两个人并不是并肩而行的,林月桢拎着购物袋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楚晚稍微落后她一些,却也紧紧跟着。

    楚晚看着林月桢的后背,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个……你待会儿去哪儿呢?”

    “去哪儿?当然是去参加婚礼啊。”林月桢回过头来,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然后冲她笑了笑,“怎么,你以为我今天不会出现?”

    被说中了心中想法,楚晚有些不好意思,但至少现在知道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好像并没有那么难搞定,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楚晚快步上前,跟上了林月桢的脚步:“对啊,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毕竟昨天搬家……”

    剩下的话楚晚没有说完,但林月桢知道,楚晚想说的是,毕竟昨天她们搬进林家,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出现,甚至彻夜未归。

    昨天晚上,躺在陌生的房间与陌生的床上,再加上林月桢彻夜未归,楚晚一整夜都没睡踏实。今天一大早就得起来准备婚礼,她困得连连打呵欠。

    “我到我妈那儿去了,今早刚坐车回来。”林月桢笑了笑,没有看楚晚,“放心吧,今天我不会惹事的,你不必担心。”

    楚晚有些哑口无言。林月桢说话很直白,并且每句话又正好说中楚晚心中所想。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楚晚甚至有一种错觉,误以为“妹妹”并没有那么排斥她们。

    但现在,她明白了,林月桢对她们的态度,是带着冷漠的礼貌和恰到好处的疏离。

    那好吧,就算是交朋友也需要一个过渡期,更何况是重组家庭呢?只要以后“一家人”能够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楚晚就觉得非常欣慰了。

    只是,现在想要获得“妹妹”的好感,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楚晚绞尽脑汁想着搭讪的话语时,林月桢突然主动开了口:“下次不要拿那么破旧的钱去买东西,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假钞。今天是遇上他们验钞机正巧出毛病了,但一般情况下,钞票破损程度太大的话,正常的验钞机也未必分辨得出来。”

    “好……可是,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们家验钞机坏了吗?”

    “碰巧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楚晚点点头,“谢谢。”

    “听我爸说,他帮你办了转学,下学期开学你就来我们学校念书了?”

    “啊,对。一开始我妈觉得不用那么麻烦的,但是林叔叔说咱们……呃,我和你在同一个学校,会比较方便一些,出什么事还能相互照应。”

    九月份再开学时,楚晚就高二了,而林月桢应该是初三。在此之前,楚晚已经在雀山市一所普通高中读了一年,而林月桢则在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智才中学就读。

    在决定结婚后,林叔叔提出要将楚晚转学到智才中学高中部,与林月桢一起接受更好的教育。

    一开始,楚晚的母亲觉得学费太贵,没有同意,楚晚也觉得这样不合适。但林叔叔坚持让两个孩子能够平等地享受到教育资源,最后终于以“让楚晚多照顾妹妹”为由,说服了楚晚的母亲,并且办理好了所有的手续。

    也就是说,下个月开学后,楚晚就要变成林月桢的学姐了。

    “相互照应?我爸的意思是想让你照顾我吧。我不用你照顾,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没想到林月桢毫不客气,楚晚有些尴尬:“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啦,我平时不会……”

    “不会吗?”林月桢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面,你可当众摔了个狗吃屎啊。”

    狗……狗吃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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