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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风起青蘋(第 4/4 页)

    我接过酒来喝了一口。这酒十分清冽,喝的时候几乎喝不出酒味,一喝下去才感到喉咙如同烧起来一般。听他说什么“只论亲属”,我不禁苦笑。郡主还活着的话,我才是他堂妹夫,现在却只是个名义上的堂妹夫而已。而帝君叫我来,自然不会只是让我喝一杯春梨酒,我已转过了十多个念头,猜不透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显然也发现了我脸色的异样,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叹道:“茵妹巾帼不让须眉,原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天不假年。楚兄,我们是至亲,还该多走动才是。”

    他居然和我称兄道弟了。其实郡主只是帝君的堂妹,帝君同父异母的弟妹还有十多个,我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亲,他越这样说,我心中就越发惶恐。我低下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臣子,岂敢与帝君如此相称。”

    他叹了口气,道:“人主与常人岂有异哉?楚将军,你也多虑了。”他虽然说我多虑,却已不再和我称兄道弟。听他这样说,我才觉得自在些,低头行了一礼道:“君臣之礼,微臣切切不敢忘。”

    与其说我不敢忘君臣之礼,不如说我不想与帝君太过接近吧。帝君叫我过来,做得这般隐秘,又瞒过文侯,我已经猜出他的用意来了,十之八九,他是想建立自己的私人班底。他可以说是文侯一手扶持上去的,同样,如果文侯哪一天想推他下台,也是容易得很。现在帝国军最精锐的四相军团指挥官,全是文侯的私人,他又军权在握,就算想起兵造反,也是毫无困难的。只是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一向只知醇酒美人的帝君,居然也会有这等想法了。看来,大帝的血脉即使已经稀薄得如同清水,毕竟还在帝君体内奔流着。我被张龙友骗来,实在不想就这样表态,心中只是转着念头,希望能含糊蒙混过去。

    帝君听我这般说,也垂下了头,喝了口酒。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也啜饮着杯中的酒。文侯掌握了朝中一切,帝君只能算是个傀儡,而文侯的手段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无论如何都不敢投靠其他人的,即使那人是帝君。我在心底暗自骂着张龙友。张龙友定已成为帝君的私人了,如果我向文侯告密,文侯虽然不会对帝君下手,但张龙友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说不定会不明不白暴尸街头。只是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如果我明说不肯成为帝君班子中的一员,今天恐怕也走不出去,其中利害,我自是洞若观火。

    半晌,帝君忽然抬起头,道:“楚将军,普天之下,皆何人之臣?”

    我一凛,抬起头来,道:“禀帝君,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王者之臣,心属何人?”

    我谁也不属,我只是我自己。我想着,忽然一阵烦乱,口中却低低道:“臣之心身,皆属帝君。”

    这是套话,除了这等回答也没有其他了。帝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这笑意一闪即没,他又叹了口气道:“若茵妹在日,楚将军你说这话,只怕就不会这般犹豫了。”

    他一说到郡主,我只觉胸口有些疼痛,说不出地难受。郡主活着时,我曾经答应她,就算有朝一日要与文侯为敌,我也会站在她这一边。可是郡主已经死了,这句话我几乎要忘了。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又闭上了。

    帝君忽然道:“楚休红,世事变幻莫测。当初二弟要害我,多亏你救驾,我方有今日。日后若有什么变故,还望你记得今日之言。”

    我的心头又猛地一震。帝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文侯与帝君之间真的已经产生了裂痕?我不禁抬起头,看着帝君。他那张俊朗的脸此时已多了几分凝重,以前那种纨绔子弟的轻佻荡然无存。

    帝君也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不再对文侯言听计从。我心头一阵乱,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君自是万民之福,但君主昏庸,把政事全权委派给贤臣,其实比一个自以为是的明君更好一些。我低下头,道:“臣不敢。”

    从我这儿看过去,帝君的脸隐没在烛光后,阴沉而又威严,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心底,他的脸与文侯似乎重合到一处了。沉默了半晌,帝君忽道:“楚休红,好自为之,帝国大帅之位,朕给你留着。”

    我突然颤抖了一下。我现在是偏将军,已是第四等的高级军官,元帅却只有文侯一人。帝君这话,已经暗示了他要与文侯决裂了吧?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该不该向文侯报告?可是如果真能取文侯而代之,成为元帅的话,那不是我从小的梦想吗?原来,帝君叫我来,是逼我表明立场吧。可是尽管现在我对文侯也有很多不满,但文侯将我一手提拔起来,我实在无法想象有朝一日真要与文侯为敌。

    帝君见我没说话,哼了一声,道:“楚将军,难道你连元帅都不满足吗?”

    他的话中有些不满,甚至我能听得出他语气中露出的杀机。我只觉背后一凉,道:“陛下,臣不敢。”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也感得到帝君淡淡笑了笑,道:“起来吧。”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玉玦,道,“这枚镇岳玦乃那庭天当初的随身之物,向来都由宗室至戚有勋功者佩戴。虽然晚了点,你收起来吧。”

    那庭天的佩刀叫镇岳刀,以前由二太子执掌,镇岳玦多半也是他随身佩戴的。二太子被诛杀,镇岳刀赐给了文侯,没想到这枚镇岳玦却没有随同刀一起给他。我迟疑了一下,心知只要接过玉玦,就要站在帝君一方了。文侯对我有大恩,他也说过会把我当儿子一样看,但我知道这绝对是套话而已,在文侯心目中,我同样是一件工具。我迟疑了一下,看着他,帝君也看出了我的迟疑,道:“楚休红,这并不是我给你的,是替你侄子给你的。”

    他口中的侄子,自然是从郡主那一方说的,指他的幼子吧。

    是她生下的王子。帝君只有三妃,帝后因为容貌不佳,不受宠爱,秦艳春也一直不能怀孕,日后的太子肯定就是她所生的这位王子了。我心如刀绞,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帝君却又叹了口气,道:“朕知道甄卿对你恩重如山,也不该太勉强你。只是,昨日为赦免江妃与路兵部亲属一事,甄卿竟然毫无人臣之礼。为大臣者,跋扈如此,朕只怕将来难以预料,能依靠的,唯有楚卿你了。”他顿了顿,又道,“茵妹当初对我说过,若有这一天,务必要向你说明,她说你定会站在朕这一边的。”

    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如果帝君只是拿些高官厚禄来引诱我,我连听都不会听,但他又提起了郡主。如果我的心已被战火炼成了铁石,郡主就是一道深深的裂痕。我咬了咬牙,终于伸出双手接过,道:“臣不敢,愿为陛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如果文侯有一天真与帝君反目,以帝君的能力,肯定不会是文侯的对手。我知道自己绝对是选错了,可是想到文侯对江妃一党那残酷的手段,我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帝君被推翻后她的下场。

    只是为了报答你,郡主。我在心底暗暗地想着。

    帝君微笑道:“我知道你会收下的。妹夫,快回去吧,龙友在外面等急了。”他方才已改口叫我名字,此时才又叫我“妹夫”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赶我走,又磕了个头,道:“谢主隆恩。”这才走出门去。

    一出门,张龙友正站在门外。他见了我,躬身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送你回去吧。”听声音,竟是如释重负。我一言不发,只是跟着他走到门口。又等一会儿,听得门外传来马车声,他拉开门,道:“上车吧。”

    上了车,我那件衣服已经折好放在座位上。我换好衣服,一路上仍是一声不吭。到了我的住处,张龙友替我打开车门,微笑道:“楚兄,恭喜。”

    我仍然有些不安,见他居然眉开眼笑的,我淡然道:“都是你安排的?”

    张龙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岂敢,我哪有这等权力,只是举荐你而已。楚兄,说实话,我真怕你出不来。”

    如果那时帝君觉得我不能站在他这一边,只怕我马上就会被杀吧。只是就算他埋伏下刀斧手,我想我也不会束手待毙的。只是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张龙友便难逃荐举非人之责了。我叹了口气,道:“算了,效命君王,本是军人的本分。”

    他笑了笑,道:“自然,我向帝君说楚兄你素怀忠义,是靠得住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又道,“还有,这里有两包药粉,你回去后马上用酒将红药服下,白药撒到洗澡水里,浸半个时辰,等水变黑后换清水再浸半个时辰。”

    我接过来,诧异道:“这是什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看四周,道:“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不然三日后会吐血而亡。”

    我大吃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帝君给我喝的那杯酒里一定下了毒。可是我明明见帝君从自己喝的壶中倒出来的,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毒。能调出这种无色无臭的毒药的,除了精擅药石的张龙友,还有什么人?怪不得是他带我过去,原来一旦觉得我靠不住,就要杀我灭口了。我有些怔忡,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冷冷道:“那多谢你了。”

    我转过身,不再理睬他,重重关上了门。我怕再晚一点,他就会看到我眼中涌出的泪水。

    虽然现在我和他站在同一边,但是我们之间那一份友情终于化为乌有。我想到过太多的可能,却从来不曾料到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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