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昨夜微霜初渡河(第 2/4 页)
近得她不能呼吸了,索性闭上眼。
“烧东西也不看着炉子?太危险了。”他关了火,直起身,“大半夜的喝咖啡,还要熬夜?”
会错意了。江岚的眼睛猛地睁开,难堪。她怎么会以为哥哥要吻她?
“嗯,习惯了,忘了已经放假了。”她慌忙间总算找到借口。
咖啡煮好了,没人喝。她倒了杯奶,捧着玻璃杯。
“还合身吧?”她问。
睡衣,还是,内裤?他自动屏蔽了内裤,低头看了看睡衣,“嗯”了一声。其实是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
江岚看着他的衣服微微笑起来。难为她在商场里转了半日,深色怕老气,浅色怕他不爱,花色配他又轻浮,最后还是挑了不会出错的格子款。内裤的尺寸更头疼,营业员问什么号,她如何知道是什么号码?体态均衡,身高六尺二,在一众东南亚人居多的地方尤其显高。拿不定主意,要了中号。营业员又问她要什么款型,在她面前摆开一排,才知道男人的内裤学问不比女生简单。挑了个中规中矩的。等营业员包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江沁和四婶,她逃也似的离开了,钱都忘了付,差点被人当成贼。可为他挑选东西时的心情呀,紧张纠结惊慌,又那样快乐。
才九点,还有的熬。
“上次演出的相片洗出来了,哥你要看吗?”她终于找到了件正经事情。
他点点头。
江岚趿着拖鞋进了卧室里,雪白的脚,刷了淡粉色的甲油。她从橱柜里抱出好几本相册出来。长得漂亮的女孩,人人都愿意给她照相,仿佛错过一天的美丽都是罪过。
相册有点分量,她坐下时没控制好距离,一下就坐到了他身边。
挨得太近了,腿贴着腿。但再挪开,显得太刻意了,她装作不在意。很多兄妹很大了,都是亲密无间的。
身体的温度很快就透过了薄薄两层,互相传递过去。有点热,她擦了擦鼻头渗出的汗。
是学校话剧社的演出,《仲夏夜之梦》。华丽的舞美,舞台上是张张青春洋溢的脸。离他很遥远。
“你演谁?”
“海丽娜。”
江绍澄眉头动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演赫米娅。”
她摇头,“我其实想演波顿来着。”
他眉头蹙起,忍不住看她一眼。波顿?那个被变成驴头的?
见他不信,她信誓旦旦,“真的,我就想戴那个驴头。”
他唇角扬了扬,像是笑了。低头翻到下一页,是她的特写。长发披肩,海藻一样,秀发如云,戴着花冠。浓重的舞台妆,没有掩盖她的天生丽质,反而在光影下透出了一丝冶艳来。雪白的演出服,低胸的,腰间戴着束腰,把胸前托得鼓胀。他的笑隐去了,眉头锁起来。
江岚觑着他的脸色,不知道哪里让他不满意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张相片。是社里暗恋她的一个学长拍的,因为偏爱,给她拍了很多特写。光与影下,她侧脸的线条柔美而清晰,胸口饱满,像要挤破的水蜜桃。她还挺喜欢这张,因为她真像海丽娜,爱而不得。她甚至不如,她永远都无法宣之于口。
她这时候的台词是什么来着?“我是你的一条狗,狄米特律斯;你越是打我,我越是向你献媚。请你就像对待你的狗一样对待我吧,踢我、打我、冷淡我、不理我,都好,只容许我跟着你,虽然我是这么不好。在你的爱情里我要求的地位还能比一条狗都不如吗?但那对于我已经十分可贵了。”
她不大喜欢这段台词,却仍然为之动容,因为单恋的人的心意是相通的。他们都说她演的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她所有的话,都是对着他说的。尽管他听不见,并且永远不会知道。
“衣服是你自己的?”江绍澄还是没忍住。
“怎么会,有人专门负责的。”
看来是需要好好看看是谁给她准备的衣服了。但,不能叫她知道。
演出的相片看完了,他很自觉地拿了下一本看。是她和弟弟妹妹的相片。她比弟弟大十四岁,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她抱着婴儿的相片,后来又变成抱着妹妹的相片。
江岚有些忐忑,怕这些相片会惹他不开心。但他还是不疾不徐地一点一点翻完了。末了评价了一句,“弟弟妹妹生得都好。”
江岚脸上蓦然温柔起来,像个小女人,脱口而出,“弟弟像爸爸。”然后忽然顿住,有些讪讪,“……像我的继父。”
她还是不知道,所以才会称裴益继父。什么都不知道,大约是幸福的吧。他想。
所有的相册都看完了,她站起身。他身边骤然一冷。调整了一下坐姿,腿已经僵硬了。
“哥,你困不困,是不是该睡觉了?”她弯腰去拿相册,脖子里的坠子垂下来,在他眼前荡了荡。荡得他嗓子发紧,含混地应了声“嗯,好。”
江岚把相册放回去,开始从衣柜里往外头搬被子,熏过香,没有樟脑味的。从床上又拿了一只枕头,都仔细放好了,然后说:“哥,那我也睡觉去了。”
叫他哥哥的人很多,可她的声音最好听。微微会有一个拖音,软软糯糯的。
灭了灯,她卧室里还有些灯光。光影闪动,不知道女孩子在忙活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灯才熄灭的。黑暗一下包裹过来。
睡不着,他一点也不意外。越是安静,脑子里的东西越是乱,叫叫嚣嚣。她离他那样近,近到仿佛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他被她身上的气息包裹住,快乐与不安,都是隐秘的。所幸是夜里,有些丑陋的东西,可以偷偷放出来略做喘息。
几点了,他不确定。听到了脚步声,很轻,从她的卧室里传来。他以为她去浴室,但是脚步声却是靠近了。她蹲到了他面前,很轻地唤他,“哥哥,哥哥。”
他在想,等她再唤两声,他再装作从睡梦里醒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去准备好演出,身前的人却不再说话了。也没有走。
隔着空气,他能感到她靠得越来越近。呼吸扑在脸上,很克制的,仿佛在屏息。很微弱,很轻柔,落在他额发上,酥酥麻麻。
她在看他?梦游?他现在假装醒过来会不会吓到她?面前的异物感,越来越近,最后落在他唇上。是她的手指,很轻地在摩挲他的唇。
后背沁出了汗。
哥哥的唇比她想象的软。她轻轻感受着他的唇,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唇,一样的柔软。
她有一回让荣季珩吻她,他真是吓坏了,但没有拒绝。两个人颇有些就义的样子,他握着她的双肩慢慢俯身,她则是睁着眼睛仰着头。他的唇到了面前,她的眼睛越睁越大,他和她一样脸红。快要碰到的时候,两个人忽然都大笑起来。所以,两个互相不够喜欢的人,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下意识就会躲开。
但,现在……或许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哥哥二十九了,早晚要结婚的。趁着现在吧,虽然是很罪恶的事情,但至少不会伤害到他的妻子。她好怕带着遗憾过一辈子,对,就趁现在。
她的手拿开的瞬间,他如释重负,又有浓浓的失落。但紧接着更柔软的东西覆在了他的唇上,他心中的震撼无异于惊涛骇浪。
有一点微薄的酒意,难道她睡前偷喝了酒?这是喝醉了酒?但容不得他去思考什么。她的唇很小心地在他唇上游走,然后略略停了下来,仿佛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哥哥……”她又小心地叫了一声,确认没有把他惊醒。她又轻轻吻上他的唇。微微张口含住他的下唇,然后小心翼翼探出舌尖。
像要窒息了,怎样呼吸都不对,他用了最大的毅力去克制住自己,假装在深睡。身体最深的地方却在觉醒,想要撕破那一丝理智。
纵火犯在认真地研习,笨拙地、投入的,开始试着去吮吸他的唇。舌尖一点一点深入,不知里面有什么。碰到了他的舌。
他整个口腔都是僵硬的,控制住自己不去纠缠她的舌,像一个沉睡的人该有的样子一样。身体的温度却不受管控的升了温,他怕她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异常,他想赶快结束这样的煎熬,又渴望着她的深入。
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终于明白了那些小报上情色小说里常用的两个字“想要”的意思。
她实在被她自己吓坏了,怕接下去会管不住自己做出什么没脸的事情,逃也似地跑回床上。拿被子把自己卷成了粽子。她躲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咬着手指,她刚才干了什么!还好没人知道,乖巧的岚岚心里会有那样不堪的念头。但她原谅了自己,哥哥永远是哥哥而已,她永远都得不到的,她是爱而不得的小可怜。
她咬住自己的唇,唇上还有他的气息,足够安抚她。她就在这气息里慢慢睡了过去。
江绍澄一整夜没睡着,估摸着天快亮了,起身看了一眼她的卧室。小姑娘抱着枕头,头发撒着,嘴角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是在梦里。他轻手把房间的门关上,拿起电话拨给了荣季珩。
荣季珩已经到了酒店,这电话就打到了酒店。一听到江绍澄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就清醒了。
“是!……什么?接吻?……..不、不,部长,绝对没有的事情!手都没拉过,我发誓!”
放下电话,荣季珩身上一身冷汗。这是秋后算账吗?而且,正常恋爱的,拉手接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确实没怎样他妹妹,安下心来。他看了看手表,五点不到。他又躺回床上,疑心刚才的电话只是一场噩梦。
岚岚的私人医生去度假了,诊所值班的护士接到电话,翻出她的病历,从几年前开始看起。
“江先生,没有,没有开过睡眠类的药物。也没有梦游症……有没有说过睡眠不好?我看看,嗯,申请大学前有说会失眠……最近?最近没有。江小姐很健康,除了痛经,几乎没有任何问题,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回……”
江绍澄挂掉电话,心里更乱。他早先派人暗地里跟着保护她,她发觉后表示了反对,他便把人撤了。但开始记和她有关的所有人的电话,同学、老师、朋友,只要是有过交集的人,他都记下来。总怕她出什么意外,他不至于无处可寻。但这时候似乎别人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她为什么要吻自己?是女孩子大了,对这些事情好奇,所以在他身上体验?还是,她……
“哥。”她的声音忽然响起,惊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头,“起来了?”
她睡眼惺忪,脸蛋上两团淡粉。“你起好早呀,是不是睡不惯沙发?”不像个问句,因为还没等他组织好答案,她就进盥洗室了。一边刷牙一边看镜子里那个总是在笑的人,心底像挂出了一个小太阳,暖融融的。她有一个甜蜜的秘密,没人知道,都融化在她心里。吻一个人是这样的滋味,那被吻呢?她的脸更烫了,赶紧扑了冷水让自己冷静。
一夜没睡,江绍澄的太阳穴有点发涨,得喝一杯咖啡提神。他在橱柜里找咖啡粉,江岚出来看见了,“哥,你要什么?”
“想喝杯咖啡。”
“我来弄吧。”她梳了一半的头发,放下梳子走到橱柜前,拿了咖啡粉出来,装到摩卡壶里煮咖啡。长发及腰,人一动,头发就随着摆动。
“什么时候出发?”等咖啡好的时候她随意地问。
“随时。”
“门怎么办?”
“等下到楼下跟管理员说一下。”
又没了话题。她一直装模作样地忙,不敢看他,怕目光要往他唇上飘。煮好了咖啡,她放了两块糖,拿了糖罐子给他,“哥你要糖吗?”他摇摇头,她又把糖罐子放下。搅动了一下,靠着流理台,慢慢地抿了一口,心里惴惴的,像做了坏事的孩子。不,就是个做了坏事的孩子,还是尝到甜头死不认错的那种。
江绍澄看了她一眼,热气里的面庞更柔润,眼睛眼含着水汽的,是他们说的那种“含情目”。视线再往下走,到了她的唇,心里一动。娇艳红润的双唇,昨天晚上就是这双唇在吻他。他挪开了视线,强行断了思绪。
他放下杯子,抬手看了眼手表。“要不现在就走吧?早点过去,你也很久没回家了。”江岚也放下杯子,“好,我收拾下东西。”
他没跟进去,去了露台抽了根烟,醒脑。
太阳刚升起来,整个城市在苏醒。青天白日下,心思都藏头缩尾起来。或许只是他的臆想,或许她喝醉了酒,把他当成了别人。对了,她哪里来的酒?
他掐灭了烟,转身进去。江岚还在收拾东西。硕大的平顶路易威登旅行箱敞开着摆在地毯上,她正在数衣服。行李箱几乎塞满了,床上还有几条裙子没装进去。他的视线快速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床头柜旁边。那里有半瓶红酒。难道昨晚喝了半瓶?他又想教育她了,可一转念,怕惹她不高兴。今天不行,换一天再说。
一股脑儿地把衣服全塞进去,江岚简直要跳在行李箱上了,怎么压都合不拢。
“去住几天?”他问。其实想问家里没有合穿的衣服吗,怎么带这么多?但女孩子做什么都有道理的,是绅士就不该过问的。
他走过去,把她拉到一边,轻轻松松一举就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你这样装不行。”
“不知道住几天。摇摇说把她给我挑的衣服全带过去,让她挑,看看那天穿什么。”
江绍澄这才注意到里面光是礼服就有七八件。低胸的,露背的,超短的,哪件都不像样。他坐下来折衣服,方方正正的,一件一件塞进行李箱去。
“有机会穿这么多?”
“摇摇买的,说用来和她配的。她自己不确定那天穿什么,所以叫我都带上。”
摇摇一直在国外,看到喜欢的衣服,就会按江岚的尺寸给定做了寄给她。
江岚乖乖地盘腿坐在床上,看他替她整理东西,是一种享受。他的手真大,手长得算不上文气,很结实有力,被握住的时候,满满的安全感。她看得有些出神,不提防他正在整理她的内衣。象牙色的蕾丝胸衣,象牙白色的蕾丝内裤……直到看到他拎到一件黑色薄如蝉翼的睡裙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受了惊吓一般,直起身一把抢过去,“哥,我自己来吧!”
指间的滑腻感有几秒延迟,他依然是一副端然的表情。似乎只是个在帮妹妹整理衣服的哥哥,而不是一个窥见了年轻女孩子最私秘衣物的男人。岚岚不是那种开放的女孩子,这睡衣未免太性感了,穿给谁看的?
她是一时头脑发热买的。有一年哥哥部里的宴会,她也去了。他在同上司们寒暄,把她一个人丢在角落,怕被人觊觎了。可坐在角落里,耳朵里听了一堆荤荤素素的话。听见他们同事说起他的那个女朋友极有女人味,她回来就琢磨,什么叫女人味?她只知道自己漂亮,不知道算不算有女人味。逛街看到卖内衣的,买了日常穿的,又顺手塞了一件“有女人味”的睡衣去结账,想看看穿上是什么样的。什么都遮不住,若隐若现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脸红心跳。刚才怎么不小心把这件也装进来了?
她脑子转的飞快,他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大约心底是有什么想法的。
“是我帮摇摇买的!”她为了自己,让妹妹背了黑锅。心里默念,对不起啊摇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
江绍澄不置可否,仍旧是漠不关心的面孔。现在她拿在手里,放进行李箱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后一咬牙,死撑到底,胡乱折了塞了进去。
江绍澄帮她把衣服都整理好,扣上锁扣。“还有要带的吗?”
她摇摇头。
“我先拎下去,你换好衣服下来。”
她点点头。看他轻轻松松地拎着她根本提不动的行李箱出了门,觉得哥哥好有力气啊。
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交代了公寓管理员去修门换锁,江岚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卡其色的长风衣,娇楚里有了一丝飒爽的英气。他拉开车门让她坐进去,一路无话到了桥西小机场,这里有他的一架私人飞机。航程很近,吃点东西,看看风景不多久就到。一早就通知过的,飞机降落在山顶,有裴家的车等在那里。现在他们并肩坐在后座。
“哥你打算住哪儿?”她问。
“酒店吧。”订婚宴在梅里亚酒店,他就住那里还方便些。
她想邀请他去家里住的,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先送了她到裴家,南漪挽留了他半天,他不大习惯这样热闹的家庭生活,最后勉强留下吃了顿饭便告辞了。弟弟妹妹见江岚回来了,一下就缠过来,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下午摇摇过来。他们都住山上,开车只有五分钟的距离。难得没见荣仲棠跟着,岚岚打趣道:“我的那个妹夫呢,怎么没来蹭饭?”
摇摇不怕人打趣,“他多怕我爸,你也不是不知道。吃饭比过刑堂还难熬。”然后问她:“衣服带来了没有。”江岚说当然了。摇摇到她房间里,一打开行李箱就说:“这一定不是你自己整理的。”
江岚笑,“摇摇你眼睛真毒。”
摇摇睨了她一眼,“还用毒眼吗,用脚指头都看出来了,你哪里会叠得这么整齐。你哥叠的?”
江岚点点头,摇摇羡慕道:“你哥对你真好。本来我有四个哥哥,现在只有一个捣蛋弟弟,我也想要哥哥!”
江岚知道她说的先前的养父母。姚家四个儿子,本以为至少其中一个能把摇摇娶回家变媳妇的,结果被荣家三少爷摘了花。她安慰道:“蛋蛋都六尺了,你们俩站一块,你可不像姐姐。”
摇摇撇嘴,不屑地说:“他是想当哥哥来着,可惜,我是姐姐,他得听我的。”
“姨姨姨夫都回来了?”
“前天到的。”然后摇摇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我妈在家光衣服都试了二十多件,一件满意的都没有。我快被她烦死了,所以一听说你回来,赶紧过来躲清静。”
江岚诧异,“姨姨穿什么都好看呀。”
摇摇难得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你知道荣伯父也请了你四叔去吧?”
江岚听说过。摇摇又凑近了,“你忘了,我妈妈从前同你四叔订过婚的。”摇摇对谁都冷,就是对她热,因为觉得她呆,总想敲敲她。
江岚瞪大眼睛,她还真忘了。总以为只有她们这样的年轻人才会有爱恨纠葛的,忘了长辈们也是年轻过的。
“那姨夫,不吃醋呀?”
摇摇捂着嘴笑,“不吃醋才怪。不过他要做个有心胸的男人嘛,不好小鸡肚肠。男人这方面总是表面一套,心里一套。”
江岚好佩服她,虽然比自己小两岁,但什么人情世故都看得透,却又不厌世。所有人都夸她这个。她有难题,需要找高人解惑。
“摇摇,我问你件事情。其实是我朋友的事情……”
摇摇正在挑衣服,手停下来,一副不信任的表情,脸上写着“你就装吧”几个字。江岚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继续说:“我的朋友,爱上一个不能爱的人,怎么办?”
“什么叫不能爱的人?有仇?你爸爸、我爸爸,跟咱们妈妈家那可是杀父之仇,还不是在一起了?”
江岚竟然无言以对,杀父之仇都能在一起,她那点障碍,算什么呢?可一转念又觉得不一样,杀父之仇,只要当事人原谅了就行。但他们的事情,不光是当事人的问题,还有父母的隐秘往事,会把两家弄得鸡飞狗跳,无法收拾。
“不是杀父之仇,比那个还不能爱。”
摇摇终于提起了兴致,托腮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她心虚红了脸,讪讪道:“你看我干什么?”
“是你吧,喜欢上谁了?喜欢女人?总不会是喜欢上荣仲棠了吧。”说完摇摇掩着唇笑起来。
江岚气死了,谁要喜欢荣仲棠!就她把他当宝贝。
“那是谁?让我猜猜……”
她心眼多,江岚真怕她猜到,忙打岔,“别猜了,你不认识的!”人一着急,脸都红了。
摇摇笑,“好吧好吧,我不认识。”
江岚放下心,想来这种事情是无解的,便有些恹恹的。摇摇挑了件礼服给她,“晚上你穿这个吧!好衬你。”
江岚一看,抹胸露背的孔雀绿色织银线的长裙,虽然没缀水钻,可灯光下也能闪出一片星海。太抢眼。江岚咕哝道:“你订婚又不是我订婚,我可不穿这个,太出风头了。”
摇摇非要往她身上套,“就是叫你出风头的嘛,我都订了婚了,还要出什么风头?何况婚礼时我还可以出风头。你不一样,单身的女孩子要享受恋爱的快乐。”
江岚被她逼得没办法,勉为其难地试穿上,长发披肩,还未上妆,已经美得叫人呼吸难持了。摇摇扶着她肩膀,从镜子里看过去,“我要是个男人一定把你娶回家!”
江岚脱口而出,“你是男人,我们是姐弟,你怎么娶?”
“才不管。”
江岚心头一跳。那他呢?但又气馁起来,这些都是随口赞美的话罢了。有多少人会为一点色相去同伦理和道德殊死搏斗呢?
“告诉你的那个朋友,喜欢就去喜欢,千万别给自己留遗憾。看看我妈,再看你妈妈,就是该爱的时候扭扭捏捏,错过了才知道后悔。”
江岚瞪大眼睛,“你可真敢说,叫你爸爸听见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摇摇不以为意,“当然,我爸爸也是很好的,但那也是妈妈运气好啊。万一没遇到爸爸那么好的,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错过了你四叔?不过,我总觉得,她心里肯定还是多多少少有点遗憾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么紧张了,对不对?喜欢就去争取看看嘛,失败了就另一说,起码不后悔是不是?”
江岚似乎是被她说动了,可还有顾虑。“可是,如果人家不喜欢她呢,说了以后可就没回头路可走了。也许人家再也不会跟她好了,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了了。”
摇摇理了理她的长发,“傻姐姐,做事都是有风险的嘛,和做生意一样。万一那个人也喜欢你——的朋友呢?”
江岚想了想,“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不喜欢呢?”
“试一下喽。”
接下来的一整天,江岚脑子都要炸了。不知道摇摇从哪里知道这样多的恋爱理论,她像个好学的学生,努力一一记下。可还是不敢去试啊!哥哥若真的喜欢她,她会怕;若不喜欢她,她也怕。最后还是窝囊的打算不了了之。
因为这份失落,整个宴会她都提不起精神。
荣仲桁真是会玩,领着四个好友,清一色黑色燕尾服,跳舞给摇摇看。然后还跑到台上去唱歌,不说五音不全吧,总归不大好听。为了这个少爷,他家的孩子也是很豁出去了。大哥齐昭阳拉小提琴,二姐荣千依弹钢琴,天意自然就在旁边伴舞。季珩实在是个腼腆的人,没办法在台上表演,于是就在台下头卖力地鼓掌。
江岚偷眼看了看荣家夫妇,荣夫人傅婉初头疼地直抚额头,倒是荣伯父笑盈盈地看着一群儿女,笑得幸福又满足。
摇摇一向清高的,也难得有了羞怯的笑意,好像很受用的样子。江岚心里一动,或许她可以学习一下?她曾私下里问摇摇,“你喜欢荣仲棠什么呀?”摇摇则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不出喜欢什么地方,才是真的喜欢,所以就不要问喜欢什么。”
江岚觉得这话真是很有哲学深度了,可再一想,也许真的如此吧。她也不知道喜欢哥哥什么,就是喜欢。
她坐在一边看人跳舞,荣季珩是不敢请她跳的,怕她哥,假意同客人说话。偶尔和她视线撞在一起的时候,满脸歉意地对她笑笑。哥哥也没怎么跳舞,只端着酒杯同人应酬。
她穿得这样好看,竟然都没办法吸引他多看一眼呢。江岚赶快拍了拍自己的脸,她在想什么啊!他真是当她做妹妹的,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妹妹有那种想法呢?
很多人请她跳舞,她不会拒绝人,都答应了。好在都是亲朋好友家的孩子,男孩子们也都彬彬有礼的。跳得累了,说要休息也都不会纠缠。不知不觉喝了三四杯鸡尾酒,脸也发烫了。她看到又一个年轻人似乎要向她走来了,她下意识就是想躲起来。于是假装去拿酒,边喝边溜一直溜到了远处。
落地窗前是白色的沙滩,更远的地方是已经成了浓深色的海,茫茫不见尽头。高高的椰子树在风里摇摆,栈桥缠着彩灯,一直通向海边。她再看向另一边,忽然看到了九姨和四叔。两个人正站在露台上,晚风吹得南舟长裙飞扬。
江岚心头微动,下意识往窗帘后躲了躲,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偷看。她不想偷看的,可忍不住还是偷偷看过去。事隔经年,两个曾经爱过的人再相遇会怎样?
江誉白刚才同摇摇跳了一支舞。女孩子眼神很清冷,像极了他父亲。她是个教养极佳的女孩子,对客人的微笑虽然说不上温暖却很有礼貌,行为举止挑不出一点错,对他也十分的尊重。但毕竟年纪小,再克制,她的目光里还是露出一丝好奇的探寻。江誉白心头动了一下,想来她是知道什么的。他心潮微动,不禁会想,南舟会怎样提起他?
沈丹妮永远是善解人意的妻,大方地走到裴仲桁面前,问他要不要跳舞。都心知肚明,想为那两个人营造一个自然的氛围。裴仲桁很欣慰,有这样一个体贴妻子的男人,不会再执着从前。他欣然同沈丹妮一起跳了一支舞,自然而然的,接下来的那支舞,是江誉白和南舟跳。
沈丹妮拿了酒杯,同裴仲桁念起了儿女经,亲切却不琐碎。他礼貌地应付着,也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舞池里太久。十几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又有多少人有幸能再见到年少时的恋人?他其实是很坦然的。
舞池里的两个人刻意地保持着彼此的距离。他已娶,她已嫁,感情或许还有,只是都沉淀在心里的最深处了。面对着面,只能淡淡微笑,不敢说些什么,也不需要说些什么了。
一曲终了,江誉白还是请南舟到露台上走走。相隔很远,是陌生人客气又不疏远的距离。两人慢慢走到了露台上,潮水涨了上来,有酒店里住店的年轻人还在沙滩上嬉戏。风比白日大些,有点凉意。她有披肩,他也无需多做关怀。或许是出来的时候已经料到了,不会再给彼此触碰的机会和借口。
-->>(第 2/4 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