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蜚语(第 4/4 页)
长发动了一下,迦夜也醒了过来,用了一点时间确定自己的处境。粗重的铁链自腰间缚住了双臂,将整个人吊在半空,束缚的气血不畅,素白的脸涨红,乍看倒像是女儿羞涩之态,这个姿势要比他难受得多。
迦夜一语不发,不知吊了多久,终于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抬起脸,迅速丢过一个眼色。
走进来的果然是赤术。
脸上犹挂着微笑,看上去心情极佳,身后的几个侍从自动散开,将壁上的灯拔得通明。
“此间密室专为尊使所设,可觉尚好?”
迦夜没有回答,赤术踱至她跟前,殷勤探问:“可是有些头痛?青珈散的药力是重了些,敝国不善武力,若非如此怕留不住尊使。”
“青珈散。”迦夜的声音微沙,异于平日的清冷,“殿下真是看得起,居然用了这么珍贵的药。”
“对魔教的专使,自然不能吝啬。”赤术看着她的脸,相当愉悦,“虽说青珈散足以让人散功乏力,但对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语气忽而一转,透出几分阴鸷,“心如罗刹笑杀人,四使中专掌三十六国的雪使迦夜,你可还记得此人?”
迦夜抬首看了看赤术所指的一名护卫,眼皮蓦地一跳。
“沙瓦里?”
“想不到雪使还记得自己曾经杀过的人。”赤术轻轻鼓掌,“听说你因莎车一役荣升四使之列,容貌竟分毫未变,倒真像妖魔之身,劳动雪使下山的机会寥寥无几,赤术委实荣幸之至。”
她的脸微微发青,却没有问。
满目仇恨的人踏前一步,言语充满了怨毒,恨不得将她拆解入腹。“当年在我面前一剑斩下了他的头,可曾想过你也有今天。”男人狠狠地咒骂,“像你这样的妖魔,不用困龙阁如何擒得住?”
“你是他的兄弟?”
“我是沙瓦那,他是我孪生兄长,我们一同出使莎车,却——”男人恨恨地咬住了牙,咯咯直响,殿前的一幕有如噩梦,数年来无日惑忘。
“难得请到上位魔使,该如何款待?”赤术不无恶意地探问,“把你的头呈给天山?出师未捷身先死,贵教教王想必也会稍感意外吧。”
“殿下果真不为将来考虑?”腰间勒得太紧,她呼吸不畅,嘴唇微微泛紫。
“将来?我以为尊使已经替我解决了一切。”
“我不过是断了一时之路,殿下要自己葬送一世之路么?”
“恕我愚昧。”赤术很有耐心地请教,“以你所为,难道我尚有前途可言?”
她低低地喘了几口气。
“你杀了我,魔教自有更厉害的人接手。丧使之仇岂容善了,殿下不顾惜自己,难道也不为陛下想想?眼下身背污名成为众矢之的,仅是过眼云烟,以殿下的地位声势,忍过一时,事后寻机与疏勒交好借兵,不出几年即可吞并姑墨,再逼使狼干道出教中设局,洗脱冤屈,龟兹的王位便成囊中之物——”
密室静如墓穴,细弱的声音低诉,久悬让气息不稳,时而杂着轻喘,惊心动魄的王权翻覆被她说来易如反掌,“我不过阻隔数年,殿下若激于义愤处置失当,必自酿终身之憾。”
静了半晌,赤术若有所思,看她的目光也变了些。
“果然是智计百出,输在你手上倒也不冤。”
“殿下若为解气,尽管重笞无妨,迦夜自知有愧于殿下受之无怨,但若是毁形伤骸绝命于龟兹,恐怕是铜兵铁阵也难挡教王敕令。”
“好心计,好辞锋。”赤术颔首赞赏,颇有讶色,“前一刻我还恨不能将你挫骨扬灰,现下却心有戚戚,一介女子能有如此本领,我还是首见。”
听着夸奖,她的心却沉了下去。
赤术深沉多智,这些道理冷静下来必能想到。但在内苑以困龙阁善捕魔教使者,无异于往龟兹王的怒火上添了一桶沸油,事发后下场堪虞。换成一不做二不休的毁尸灭迹倒来得更合算。言语能打动他的毕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