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重视不重视,跟我要不要表现出来重视,这是两回事儿(第 2/4 页)
但是不能退缩!高考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进的战争,陈双念说服自己镇静,说服自己平常心,说服自己其实于秋什么也没做错。她不能去怨于秋太努力,而应该让自己更努力,这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
她真的讨厌死于秋了!
这个人怎么总是紧追不放啊!
深秋,岳鹿市总是下雨。
陈双念忘了带伞,下了晚自习,站在教学楼前看着雨,默默地给自己倒计时,准备飞奔回寝室。
这时,仇野狐来了,他也不说话,就很酷,把伞丢给陈双念,然后自己跑向雨中。
陈双念满脑袋问号。
这个人干吗?
她就在雨中疯狂地追仇野狐,要把伞还给他。
在仇野狐完全沉浸在自己很酷很帅地把伞丢给陈双念的情节里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陈双念在追自己,他还一个人在前面快乐地奔跑。
陈双念在后面焦躁地追仇野狐,最后忍不住了,因为她发现怎么都追不上仇野狐,她就大喊一声:“仇野狐!你站住!”
雨声很大,但是没有大过陈双念的声音。
仇野狐停了下来。
回头看陈双念,发现她浑身都淋透了,他很不可思议道:“你不是有伞吗?我不是把伞给你了吗?”
陈双念气喘吁吁:“你有病呀,我住校跑三分钟就到寝室了,你一个走读的把伞给我干吗,留着吧你。”
仇野狐看了看全身湿遍的自己,再看了看全身湿遍的陈双念。
“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打伞的必要吗?”
沉默半秒之后,两个人哈哈大笑。
配上嘈杂滂沱的大雨,更像两个没事儿干的神经病。
“同桌,会跳探戈吗?”仇野狐笑完了,又恢复成懒洋洋的样子。
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舒服,干脆把校服外套脱了,只留下一件白t恤和深蓝色的校服裤子。
他对陈双念伸出手:“来吧,我们来跳一曲雨中探戈。”
“你是不是有病?”
陈双念觉得仇野狐这个人的脑回路简直不可琢磨。
仇野狐咧嘴一笑,他拿出手机放了一首《reactionarytango》。
轻佻试探的前奏,在雨中模糊地响起来。
仇野狐也不说别的,还是问陈双念:“会跳探戈吗?”
陈双念看自己反正都湿透了,再看仇野狐这一副问得认真的样子。
算了!
丢脸就丢脸吧,反正这儿是食堂的后侧,除了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也没人看。
“我看过《闻香识女人》里面的探戈片段。”
“那就够了。”
仇野狐眼睛弯了一下,似在雨中突然盛开的桔梗。
他手牵过陈双念的手,先带着陈双念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陈双念有点僵硬,开口说道:“探戈是最自由的舞了,你跟着感觉走就行。”
陈双念自从遇到仇野狐之后,生活中总是会出现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的口头语言里越来越多地出现“你神经病啊”这句话。时间马不停蹄地奔跑,陈双念越来越对仇野狐不可预测的行为习以为常,她甚至有时候真的开心仇野狐的猝不及防,像是循规蹈矩的马车,会突然遇到的小石子,她在之前的人生里,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在雨里跳探戈。
跟着感觉走就行。
陈双念谨记仇野狐的话。
脚步一前一后,校服裤子湿漉漉地黏在腿上,鞋也已经湿透了,漫天的雨噼里啪啦落下来,淋湿了车棚顶,淋湿了食堂的瓷砖,也淋湿了梧桐树。梧桐树叶子和叶子之间相互交叠碰撞,被风吹散,又被风啪嗒黏在一起,雨滴顺着枝叶往下坠,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到地面上,溅起更加晶莹剔透的小水滴,水雾从地面慢慢地升起来。花坛上的土被雨冲散了,流了一小撮,从瓷砖的缝隙蔓延下来。
陈双念跟着仇野狐的脚步和轻重手推的力度,在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里,在急促的跳跃和婉转的弯曲曲调中放松身体,她觉得自己也化成了雨,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之间奔流,从各个地方落到地面上,又从地面上回到各个地方。
带着寒意的水汽,顺着脚底,急促又平缓地穿过小腿、躯干,随着血液循环到了心脏,凉的冰的。心脏却又挤压出因为饱满热情而滚烫的血,凉的,冰的,热的,烫的,纠结在一起,不同的温度在血管中碰撞。陈双念觉得自己全身都好像麻了,过电一样。
她在雨中大吼:“仇野狐,你是不是有病啊?”
仇野狐笑得眼睛眯起来,嘴角咧开,就像在寒冬过去之后,露出大地的第一簇新鲜的,带着朝气的,依旧带有露水的生机勃勃的嫩芽,如此鲜活,以至于不应该出现在挤满压力和沉甸甸未来的学校里。
仇野狐也大声吼:“觉得我有病,那你还配合我跳干吗?”
陈双念哈哈大笑。
陈双念觉得自从上了高中,自从分了班,自从真的跟未来开始挂钩之后,她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她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下。
她希望这场雨就永远这么声势浩大地下下去,把学校淹没,把考试淹没,把整座城市淹没,把地球都淹没。
她希望世界经历一场浩劫,所有的顺序,所有的规则全部打乱重建。
她希望一切都不发生,同时她又希望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
她希望自己的高中生涯从来没有开始,她也希望自己的高中生涯其实已经结束了——她已经得到了那个无可辩驳的考试结果,奔向了未知的远方和未来。
而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应付着每一场看似与未来休戚相关的考试。
“你知道吗!”陈双念在雨里喊。
大大小小的考试之后,陈双念都会觉得累,她曾经无数次坐在图书馆的水泥堆里,望着对面的高三楼,那里早就已经灯火通明。
即使隔着很长的距离,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陈双念距离“高三”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依旧真实地感受到了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读书的紧张氛围。
应该是沙沙的写字声,小小的议论声,或者是困到不行,却依旧不肯睡,于是在自己的太阳穴和眼皮上涂抹风油精的味道……像是一座宏大的机器,里面每一个学生都是零部件,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的零部件,战战兢兢地不肯放松,抓着习题册,一道题一道题地写下去,最后形成一种答题本能,看到一道题,首先脑子里想的就是答题模板、解题方法、解题步骤还有可能会涉及的知识点。
陈双念曾经唇亡齿寒地打了冷战,一瞬间觉得有些可怕以及荒谬。
她的高三也会变成这样吗?
或者说,其实她的高三还没有来,但是她已经先感知到了同龄人之间的那种紧张、试探,还有自己控制不了的,对于比自己成绩好的同学的敌意。
遥远的天边,遥远的云层上,似乎传来闷闷的鼓声,像是大战开始前充满隐喻意味的号召。
她是从那时候开始,察觉到不自由和压抑的。
但是现在,陈双念在雨中大喊:“我觉得我自由了!”
陈双念激情澎湃,壮志豪情。
她宣布,她爱上探戈。
“那你倒是想多了!”仇野狐听见陈双念喊了什么之后,笑了好半天,然后回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陈双念就冷静了。
冷静之后,理智也回笼。
“刚才我们确定是在跳探戈吗?我记得《闻香识女人》里面不是这么跳的。”陈双念说。
“不是啊。”仇野狐耸耸肩。
他说他就是看陈双念一脸苦大仇深,想着放松放松而已,刚好下雨了,刚好衣服也淋湿了,那就干脆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雨露吧。
陈双念后来问于秋,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突然之间对她温柔很多。
于秋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有一天,我在食堂上自习,那天下大雨,我往窗外一看,你和仇野狐像两个癫痫患者一样在雨里瞎蹦跶,也不打伞,感觉还挺享受,你还号了几嗓子,我当时就觉得,可能你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吧。就想着,还是对你温柔一点好了。”
陈双念:“……”
岳鹿中学的食堂后面是一座小山。
那天在雨中,仇野狐和陈双念不管不顾地蹦跶了之后。仇野狐把陈双念带到了小山上。
仇野狐指着山下,其实不太能看到整个岳鹿市,毕竟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山坡而已,但是还是能零零星星地看见一些房子,以及二分之一的岳鹿中学。
“我知道你现在湿着衣服,在这里待一会儿很有可能会感冒,但是,我就是想把你带过来看一看。”
仇野狐躺倒在山坡上,青草斜斜地立在他身子两侧,密密地包着他。
陈双念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倒在山坡上,看着天空。
刚下过雨,天空干净得像一面镜子。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晴朗的夜空’?”
“不知道。”仇野狐跷起二郎腿,“我是不太懂你对成绩的重视程度,也不太懂就一个高中怎么给你读得那么悲壮。”
仇野狐停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算了,其实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太会到这儿来,我就是觉得,这儿吧,还挺好看的,有的时候路过的话会过来看一看。想着也许你有的时候心情不好,如果想到处走走的话,也可以到这儿来。”
陈双念转头看一下仇野狐。
“你还挺浪漫的,还找了这么个地儿。”
仇野狐笑意更深:“我还带你雨中跳探戈呢,简直浪漫到骨头里了好吧。”
陈双念一想起刚才那瞎蹦跶的疯样儿就觉得好笑,让仇野狐快不要再玷污探戈的名声了。
仇野狐说:“夏天的时候这儿还有萤火虫呢。要来捉吗?”
陈双念点点头:“要。”
“那得等明年夏天了。”仇野狐脸颊边总有一棵草,戳着他好痒,他干脆把那棵草拔下来,塞到自己嘴里叼着。
“你看,生命里还有别的事儿,不全是考试和名次。放松一点,多大点事儿啊。”
“君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她这次考了第一,不能放松,要继续努力,不能让于秋赶上来。
仇野狐听到陈双念的回答,“扑哧”笑一声。
“我倒觉得你现在这么忧患,也没有生得多好,还不如在无知无觉的安乐中,快快乐乐地死去。”
他站起来,把嘴里的草吐开,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这么苦。”然后朝陈双念伸出手,重复了一遍,“放轻松一点。”
日子一天一天地从指缝溜走,不知不觉间,12·9文艺会演马上就要来了,跟文艺会演同时展开的还有艺术节——其实就是各个社团组织出一点美术作品在教学楼一楼大厅摆着。
陈双念是手工社的,她就做剪纸,打算冲一冲看能不能代表手工社被挂上去展览。自从上次被仇野狐教育了一顿后,她决定不要战争还没开始,就把自己搞神经质了,还是要抓紧高二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为了有竞争优势,陈双念就搞了个创新,传统的剪纸不管是红的还是浅红的都是同一个颜色,陈双念就决定做一个彩色的剪纸。
她不会剪纸,但是想来想去,管他的,谁知道你是剪出来的还是用刀划出来的,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就行。
陈双念就开始日以继夜地用美术刀在纸上,对着图像开始划,然后在背后贴上不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整高难度又有不同颜色的剪纸作品。
仇野狐闲着没事儿,就帮陈双念划,陈双念怕仇野狐没有搞过这个东西,看他拿起手工刀,刚说了一句“小心一点,这个刀很锋利”,话没落地,他的手就被划破了。
陈双念张了张嘴:“我刚才跟你说啥来着?”
仇野狐立马皱着眉,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伸着食指,颤悠悠地举在陈双念面前。
“同桌,我该不会失血过多死亡吧?”
陈双念骂仇野狐矫揉造作,脑子里的剧场一个一个的,却又连忙找创可贴给他贴。
没找到,为了止血,她就先用纸包着,然后在外面缠了一圈儿橡皮筋来固定。
最后血倒是止住了,仇野狐看着自己那被绑得可以跟剩下三根手指头加起来相媲美的宽度和厚度的食指。
他无辜地举到陈双念面前:“该不会你以后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吧?”
“我要是成为医生,第一个医死的就是你,你放心。”都这么熟的人了,陈双念还能听不懂仇野狐话里的讽刺,“给你包了就行了呗,话怎么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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