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 3/4 页)
林未未是真的和展皓在一起了吗?如果是,上回展皓在病房待着,他就在楼道里强吻了林未未,他也确实是个浑蛋。
他一边想一边上楼,站在门前,手往衣兜里摸了两回,才意识到一件事——这房子的钥匙他已经还给林未未了,他现在就连门都进不去。
他背靠住门,手扶着额头,以前没有过这种感觉,想见一个人,想得挠心挠肺。他也想多去医院陪陪她,帮忙照看林泽远,但是展皓在那里,他就显得十分多余。
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无论他做什么,可能都没有用了。
他和她,也许是真的不可能了。
下午四点多,林泽远睁眼,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林泽远现在完全无法进食,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林未未用棉签给他润嘴唇,润完了,林泽远抬起沉重的手挥动,林未未赶紧一把按住,害怕滚针,她提醒林泽远:“在吊针呢。”
林泽远的手指又动了动,缓慢而嘶哑地发声:“不吊了……”
林未未的眼睛又红了:“不吊病怎么好?”
其实吊了病也好不了,现在吊针不过是吊命,她不敢往深了想,她害怕。
林泽远要是走了,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什么都没干成,为了kit和林泽远闹翻了一直没回去,但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林泽远很虚弱,说话太吃力,听了她这句话没吭声。
尽管她按着,林泽远的手还是滚针了,手背高高肿起来一大块。她按了下呼叫铃,不多时护士过来拔针重扎。
这段时间因为一直在输液,林泽远的手背上的瘀血和肿的地方很多,血管也没以前好,护士重扎失败了两回,额头出了汗:“不然扎脚上吧。”
林未未还没说话,林泽远的呼吸重了:“不……不扎脚。”
林未未微怔,心里难受得跟有刀子剐似的,说话有些鼻音,哄着小孩似的林泽远:“手上不好扎,再扎不进去你还要疼一回,扎脚上吧?肯定一次就能扎好。”
林泽远摇着头:“不……不扎针……”
林未未手攥成拳,指甲掐在掌心,想要将眼泪忍回去,但眼泪还是溢了出来,她赶紧抬手抹了一下,听见林泽远还在喃喃说话:“不扎针……不扎针……”
她揉了下眼睛,对护士歉意地笑笑:“不然……先不扎了吧,让他休息一会儿,等会看情况好点再扎。”
护士离开后,林未未坐在床边和林泽远说:“不扎针了,你休息一下。”
林泽远的视线没有焦距,气若游丝地又出声:“也……也不打针。”
“嗯,不打针。”
林未未拉着林泽远的手,老人手背上青一块紫一块,都是这段时间输液折腾的。
每天打血象针,那个药副作用很厉害,浑身疼,有时候晚上都疼得睡不着。医院这种地方,人不光花钱还受了很多罪,她想起医生的话,犹豫起要不要问问林泽远的意愿。
是应该让林泽远自己做决定的,现在他清醒着,是最好的时机。他很难一直保持清醒,现在不问,下一回他意识清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咬咬唇,刚张嘴,又闭上了,怎么说……
医生已经放弃了他,现在要问他是不是要放弃自己?
在医院也是等死,但有输液吊命,出去后时间会更短。
她脑子乱成一团,林泽远又忽然出声:“未未……”
她低头,林泽远的视线这会儿集中了一点,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慢慢抬起,扯了一下输送氧气的鼻管:“取了……”他皱眉,看起来很痛苦,“取掉……”
这个林未未是不敢取的,他现在血氧浓度很低,医生说要是不建立氧气通道辅助呼吸,随时都有可能呼吸衰竭。
“不能取,取掉会难受。”林未未耐着性子劝。
林泽远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戴着,难受……更难受……”
林未未手足无措,林泽远现在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她不得不按住他的手避免他自己扯下鼻管,她说:“再戴一会儿,过一阵给你取掉。”
她只能先哄着他。
林泽远闻言安静了会儿,也不挣扎着摘鼻管了,目光呆滞地落在天花板,呼吸也变慢,事实上,慢得有些过分了,好像每吸一口气,每吐一口气都需要用很大的力气。
林未未放开他的手,听见他说:“想回家了……”
她一怔。
林泽远缓缓侧过脸,这会儿他的目光有了焦距,落在她脸上:“回家吧?”
她没回答,咬着嘴唇不说话,都把自己咬疼了,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落,砸在手背上。
“不要哭了……”林泽远长嘘一口气,这回语气沉了点,似乎是做了决定,“回家吧。”
林未未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哽得厉害,她说不出话,因为压抑声音,肩头一抽一抽的。她的视线完全模糊掉,就连林泽远的脸也看不清,点了点头:“嗯,回家,我们回家……”
像林泽远这种家住在县区的重症病人,出院的情况医生已经有经验,给林未未的建议是找救护车送,虽然费用高昂,但车上有吸氧设备以及心电监护仪器,还能配上医生,路上也可以输液,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处理,这一切主要是为了保障病人能够坚持到家中。
林未未的脑子这会儿木木的,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拿着医生给的一个电话号码联系了救护车,等车的时间里给展皓打了个电话,告诉展皓林泽远要出院了。
展皓那边也没了话,这个情况下出院,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要放弃治疗了。
过了会儿,展皓说:“我马上过去。”
林未未挂了电话,还是感觉像是在做噩梦,脚下都是轻飘飘的,踩不到地上。
林泽远又陷入昏迷,护士趁着这个机会来给他扎了针,那些源源不断输进他身体的液体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更像是个形式。林未未难受得厉害,眼泪总是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擦干了眼前也总是雾蒙蒙的。
妈妈过世的时候她年龄不大,当时就觉得死亡很可怕,同样的事情她现在要再经历一次。
她在病房收拾东西。不久前,李大爷也是这样走的,抱着看病的希望来的,最后奄奄一息地回去等死,这太让人绝望了。她一边流泪,一边将柜子里的很多东西都扔进了垃圾箱。
要回县城去,有一段时间肯定是回不来的,还要办后事,她必须得回住处一趟,除了要取东西之外,还得将水电、天然气阀门都关掉。展皓很快来到病房,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展皓对她的住处不熟悉,这一趟还是得她自己跑。
林未未就这么晕晕乎乎地下楼,想了想没开自己的车,以极快的速度打出租车回到住处,上楼的时候心悸得厉害,直到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方才抬头,对上门口男人的视线,她微微怔了一下。
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甚至没问墨子期为什么来了,从包里摸出钥匙走过去要开门。
楼道的声控灯还没修好,一闪一闪的,墨子期侧身让到一旁,借着这不稳定的光线看她。
林未未眼睛红肿,面容苍白,看起来有气无力。他心口堵得厉害,有些心疼,见她开门进去,也跟了进去:“医院那边什么情况?”
见她这样,他心头有不祥的预感,但想起几天之前他见到林泽远时,林泽远虽然病重但还算是有精神,他存着侥幸,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林未未根本没理会他,走进去依次关掉水闸、电闸、天然气阀门,然后走进卧室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种不祥的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他蹙眉站在卧室里,沉默片刻才再度开口:“你等下去医院吗,我跟你……”
他想说,他跟她一起过去,但话音被她突如其来的一个动作截停。
她从床头柜子里拿出他给的那张银行卡,转身一把甩在他脸上,卡片轻飘飘地砸在他下巴上,又掉落在地上。
其实这东西能有什么攻击力,纸片一样,但他心口尖锐地抽痛了下。
她扔完,抬眸对上他的双眼,面无表情,而眼底泪光盈盈:“我不要你的钱。”
她声音哑得厉害,眼帘垂下去,话说得很慢:“滚,我不想再看见你。”说完,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墨子期站在原地有一阵没动,脑子是空的,酒劲儿算是彻底过去了,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只是想对她好,只是想帮她一点,她就连这点安心都不给他,那张卡在地上,没人去捡。
林未未要收拾的东西也不是很多,救护车上空间有限,她也不是回家度假什么的,只拿了必需的东西,就急着回医院。但墨子期还站在原地没动,她不得不催他:“我要走了。”
他是看着她收拾东西的,心里思忖出个大概,沉默几秒,转身往外走,但走到客厅又停住了,回头看到她背着包,站在卧室门口看他。
他说:“一起走,我和你去医院。”
她没动:“你是听不懂人话?”
他默了几秒:“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有展皓帮忙。”
他眉心皱得很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她别开目光:“少假惺惺。”
“你就当我假惺惺吧。”他沉了口气,“自己开车恐怕不行,你联系车了没有?”
闻言,林未未的眼泪又快涌出来,她唇角抽动着,过了几秒,手捂住半边脸,深深吸口气:“我不想让他出院……”
她声音抖得厉害,出院就完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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