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中的宠溺(第 2/4 页)
唐殊觉得有点好笑,却又打心眼里佩服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换作别人估计早吓得站都站不起来。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努力掩饰着自己失魂落魄的姑娘,唐殊叹了口气,把外衣脱下来直接丢给季青舟,又不怎么温柔地推了把她的肩膀:“你也上车吧,今天我欠你个人情。”
季青舟正发愣,冷不丁被这么一推,加之衣服上尚存的温暖,一点难得的感动刚刚涌上心头,就听这个有智商没情商的男人又抱怨了一句:“一个姑娘家的,做事不考虑后果,平时看着挺聪明,关键时刻还挺虎。”
眼看着唐殊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走远,季青舟面无表情地披上外套,想着下次治疗的时候给唐殊的牛奶里是不是要添那么点泻药。
冯玉躺在担架上,整个人仍然抖得像是筛子,一张脸不知是被打的还是被眼泪泡的,肿得像个猪头,可看见路过的季青舟时还是不顾身边医护人员的阻拦,挣扎着支起身子:“那孩子哪儿去了?受没受伤?”
季青舟冷眼看着冯玉,也不知这人是朵光洁璀璨的白莲花,还是另有什么隐情,她也懒得绕圈子:“他为什么会突然对你出手?”
冯玉哽住,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她因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痛让她回想起这多年的噩梦,不敢再隐瞒,只能含混不清地哭诉:“因为……因为他和龚总通话的时候就在小屋子里,你们正好赶到,那时候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为了避免冯玉又一番怨妇似的腔调说话永远找不到重点,季青舟适时打断她的话:“不该说的——是指什么?”
冯玉死死咬着牙,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龚元之前给我们统一的口供是,经由他送出去的孩子都没办法联系到,可我……”她深吸一口气,又失声痛哭起来,“我也想找到他们,我也……”
随着车子渐渐远去,福利院又归于平静,而刚刚季青舟与冯玉的对话也被唐殊听了个清楚,他略一思索,扯住了一个善后的工作人员:“屋子里我们带去的几张照片和资料都收回来了吗?”
季青舟也蹙着眉看过去。
工作人员翻了下手里的东西,爽快地递了过去:“这些吧?”
季青舟只瞟了一眼:“我们都没看错,的确少了一张,那张被冯玉握在了手里。”
“龚元和福利院合作也有一些时间了,既然他安排周全,指使个智商不健全攻击力满分的孩子做打手,又统一了口径,那么冯玉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想要找回那几个孩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中似是有了相同的想法,唐殊立刻给潘非打去电话:“潘儿,你现在立刻查一下,失联的那四个孩子里——有个大眼睛的小光头男孩,他和爱悦福利院的院长冯玉是什么关系。”没等潘非回答,他又想了想,“找人去医院盯着冯玉,保证她的安全,记得在病房里放好监听设备,一旦龚元出现,立刻通知我。”
唐殊和季青舟拖着一身疲惫刚回到局里,就看见杨拓正难得地沉着一张脸,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交谈。
男人长相颇为普通,看得出他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意,可偶尔抬起头时,与杨拓对视的目光还是表达出了一种想将此人生吞活剥了的厌恶与不耐烦。
旁听的徐小夏见状连忙走了过来和二人交代状况:“唐队,青舟姐,杨队都和这男人拉锯战半小时了——他叫裴子肖,是死者顾河公司的合伙人,就是说自己出差在外,尽快赶回来的那个。”
季青舟不远不近地观察着男人的动作和表情,发现他坐姿虽然还算端正,可一只脚尖很没节奏地点着地面,似乎对杨拓的问题并未太过在意,倒像是一种十分焦躁的状态。
季青舟目光下移,发现裴子肖的一只手握着手机转来转去,经常不经意似的瞥一眼,又像是在等着什么电话。
“他们俩怎么了?气氛不太好?”季青舟问。
徐小夏继续放低声音:“杨队去顾河的公司查到了点事,就是这个裴子肖,和顾河的妻子是情人关系!还是公司尽人皆知的那种!之前这个姓裴的不是还在电话里说自己和顾河如何亲如兄弟,可杨队调查后才知道,裴子肖一直和龚元合作得很顺利!自从顾河死后,他们之间的合作好像也再没了终止的意思。”
一段话倒是不长,信息量却十分爆炸,唐殊眉头微挑:“情人关系?那徐茜当初的悲痛欲绝倒是演得十分到位。”
徐小夏对这个男人也没什么好感,听了唐殊的话又想起徐茜那天在局里的一系列卖力表演,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杨拓对付女性向来有一套,可面对这么个男性,而且还是极不配合的男性,他便有了那么点黔驴技穷。唐殊又向徐小夏简单了解了信息,正准备加入战斗,却被季青舟轻轻拦住。
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懒得和人讲话,懒得和人接触的态度,可一旦细心观察某人某物的时候,死气沉沉的眼睛就会多几分神采,整个人也显得精神了不少,像只雪地里觅食,竖着耳朵的机警狐狸。
几天相处下来,唐殊倒是觉得季青舟还算比较容易看透的那一类人——虽然归根究底是她实在懒得装模作样地掩饰自己。
于是,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什么?”
季青舟一门心思全在裴子肖身上,压根没在意唐殊那若有所思的打量:“说话的时候注意点,裴子肖既然和龚元合作顺利,联系密切,想必福利院的事他也早就知道了,应该一直在等电话或消息。”
唐殊一点头表示赞同:“那你觉得,裴子肖在这件案子中可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季青舟没吭声,沉思了几秒后,她看着裴子肖越发烦躁的神色,忽然抬手从唐殊兜里摸出一包烟,把里面十几根全都倒了出来,只留下一根在里面。
“如果他早有准备,我们就算有一百种方法旁敲侧击也会露出破绽。”季青舟把仅剩的一根烟塞回给唐殊,又转向徐小夏,“这个裴子肖是什么时候出差的?顾河死前,还是在顾河死后?”
徐小夏忽然被问得愣住了,而接过烟的唐殊却瞬间会意,没什么表情地揣起烟,在徐小夏疑惑的目光中走向裴子肖。
杨拓一见唐殊来,刚要开口,却被他打断:“我来吧,你们也别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毕竟只是找人家来了解状况的,该问的都问,问完了没问题就放人家走不行吗?”
两个人红白脸唱了挺多年,杨拓瞬间心领神会,收起平日里相处时那副嬉皮笑脸的德行,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唐队。”
裴子肖一听这个称呼,眉头一皱,先是打量唐殊一番,看他似乎很是和蔼可亲,这才松了口气:“还是您明事理,配合调查我是义不容辞的,但人身攻击就没必要了吧?”
杨拓一张脸发青:“你和徐茜是情人关系不是真的?我这也叫人身攻击?”
“这是你们私事,只要不过界,我们当然没权管束,也没权过问,我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其他的状况。”唐殊示意杨拓闭嘴,和气地看着裴子肖,“贵公司与龚元龚老板最近的一项合作涉及福利院资助吧?”
“有,这都是公开透明的,爱悦福利院,我们负责修建里面的一些建筑和设施,还有做一些宣传,帮助孩子们寻找新的领养家庭。”裴子肖四平八稳地回答。
唐殊一声轻笑,微翻的白眼非常到位地表现出了欲言又止的嘲讽与不屑:“专搞慈善?现在的商人都这么佛系吗?”
这表情实实在在惹人发怒,裴子肖一口气涌了上来,又生生吞了下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解释:“我也不和您卖关子,不赚钱是不可能的,弄这些慈善当然是为了造势,龚总也不是傻子,要做自然就做名利双收的事儿。”
唐殊“哦”了一声,又随机切换了一副笑脸:“那抱歉,这种事我实在是不了解,可据我们调查,龚总所谓的慈善,其实是打着慈善的幌子,背地里做一些违法的买卖勾当,这个——你知道吗?”
话音刚落,裴子肖表情骤变,一直在旁默默观察的季青舟发现他先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随即唰地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反驳:“请您别胡说八道!您知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吗?”
“你先坐下,我只是在问你知不知道,没必要这么激动。”唐殊瞟他一眼,摸出烟来点上一根,“因为你和龚总近期合作密切,顾河又死了……”他说到一半,看着脸色难看的裴子肖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烟,立刻了然,抬手一摸兜却只摸出了个空壳,他刚要起身取烟,裴子肖连忙阻止:“那个什么,不麻烦警官,我自己带了。”
唐殊点头:“那你随意。”
裴子肖松了口气,摸出烟点上,猛吸一口后像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完全换了一张诚恳委屈的脸:“警官,我们都是做小生意的,您说的这些事,我们沾都不敢沾啊?”
唐殊却没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手上那似曾相识的烟,眼中最后的一点和气也荡然无存,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锋芒毕露,冰冷而锐利。
裴子肖虽然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可看着他这副神色,只觉得脑子像是被捶了一拳,嗡嗡作响:“警官?”
“裴子肖。”唐殊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顾河坠落的那个天台上,留下了烟头了吗?”
裴子肖顿时大脑空白了似的,吸进去的烟都忘了吐出来,愣愣地看着唐殊。
唐殊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顾河是个傻子吗?既然你们和龚元的合作名利双收,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与龚元大打出手企图毁掉这一单能救自己公司于水深火热的合作?”
入口的烟呛得裴子肖连连咳嗽,他像是借此找回了一点神智,几乎是抢着回答:“他就是这么个花天酒地的……”
“懂得花天酒地就更应该懂得金钱往来上的利弊,裴先生,看来现在是你把我们当傻子了?”说完,他不等裴子肖反驳,立刻吩咐道,“立刻把天台上的烟头和裴先生的唾液做下对比,哦,还有——”他像是刻意一顿,讥讽地看着裴子肖,“裴先生出差的时间也查一下,还有他这次出差的目的,到底是真有工作,还是为了洗清嫌疑呢?”
裴子肖当场呆立在原地,一直旁观的徐小夏应声后则是非常解恨地出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却见裴子肖鼻子滑稽地喷出一股烟,焦急地吼道:“我的确去过天台,烟也是我抽的,但又能证明什么?我只是……只是找顾河聊天罢了!”
“这人真是太恶心了。”徐小夏气得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嘟囔,“他不就是仗着咱们没有确切的人证、物证吗?他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顾河是抑郁症自杀的话的?”
杨拓的脑袋也被自己揉成了鸡窝,他想起裴子肖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看向唐殊:“唐儿,咱们想查的他都招了,一边招一边给自己洗嫌疑,虽说大半夜的去天台聊天有点不正常,但裴子肖要是坚持这种说法,除了dna相符能证明他的确去过,其他的还真不行。”
唐殊诧异地看他一眼:“你们怎么回事?这种人以前又不是没碰着过,今天他差点就狗急跳墙了,就算弥补过来,可看他那反应态度,还是有破绽,而且现在回想起来,徐茜当初会下意识咬定顾河是‘自杀’这件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既然两个人有这种关系,事情揭露到这一步,裴子肖也不否认,还情急之下说出顾河“抑郁症”“自杀”做挡箭牌,想必也早已和徐茜达成共识,徐茜那所谓的“自杀定论”极有可能是已经成形的心理暗示,连她自己脱口而出都不自知。
就连那个顾河的情人鹿露,或许也是她为了转移警方视线而放出的烟幕弹罢了。
想起徐茜那副美丽的面孔,杨拓不由得啧啧几声:“最毒妇人心啊!”
外面已经天黑,该下班的下班,该吃饭的吃饭,局里除了徐小夏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还偶尔会安排丰富的夜生活,其余的要么家中妻管严,早早夹着包走人,要么黄金单身汉一枚,随便点些盒饭囫囵,也省了回家洗碗刷锅。
唐殊刚要加入杨拓的“盒饭小队”,却忽然瞄见挺久都没说话的季青舟,原来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周遭来往的吵闹声似乎都无法入耳,身上裹着之前唐殊丢给她的黑衣裳,蜷在那里瘦瘦小小一团,让人心中忍不住生出了那么点怜惜来,连她之前那些说话不留情的毒舌行径一时也被忘得干干净净。
何必呢,唐殊想,一个长得漂亮又有本事,不愁吃不愁穿的姑娘,干吗想不开跑来这儿自讨苦吃呢?
杨拓端着新买的紫砂茶壶在办公室溜达,扯着嗓子到处喊着“最后一遍了啊有没有入伙的”。唐殊没再吭声,而是走向季青舟,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眼见着她半梦半醒地睁开眼,才垂头问道:“走吗?送你回家?”
向来日夜颠倒,大门不出的季青舟被折腾了一整天,着实已经疲惫到了近乎神志不清,她乖乖跟着唐殊上了车后,竟又靠着窗子闭上眼睛,眼见着即将再次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
唐殊本来想着就近带她去吃点好的,见此情形连忙趁她睡着前问道:“想吃点什么?”
季青舟强撑着睁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回想起之前在自己家出自唐殊之手的那一顿晚餐,加之此刻脑子清空了大半,唐殊的语气听上去格外的自然随意,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上次做的那些,都挺好。”
唐殊大脑静止了几秒,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车子不疾不徐地在路上行驶着,唐殊余光瞄了身边的姑娘一眼,发现她此刻真的是除了睡觉什么都不在乎,刚刚那句话,应该也是发自内心,毫不掩饰。
一时间,唐殊不知是高兴自己的厨艺得到了认可,还是愁苦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随时随地被当个厨子使唤了。
“你家里还有菜吗?”唐殊有点无奈,生怕她又睡着,连忙问了一句。
季青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轻车熟路地指挥:“前面有个超市。”
这下是彻底躲不过了。
唐殊一打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想,我这是图什么啊?
或许是夜晚人群密集处的烟火气让季青舟终于清醒了一点,她身上仍裹着唐殊的那件衣服,睁着一双蒙眬的睡眼走下了车。
唐殊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那天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东西,竟然惹得季大小姐如此日思夜想,他拉出一只手推车,试探地问:“你平时真的不做饭?要不要我教你?”
此时此刻的季青舟就是个对话机器,你问什么她答什么,走起路来都有点一摇三晃,她诚恳地摇了摇头:“不做,不会,太麻烦。”
三连否认,彻底浇熄了唐殊希望的火苗,他冷眼看着季青舟披在身上的衣服也跟着走路的动作摇摇晃晃,终于忍不住上前扯着衣角帮她裹了个严实,最终迈着老父亲般沉重的步伐走进超市。
唐殊从胸腔里长长出了口气,真觉得自己是带了女儿出来瞎溜达。
两个人一个满头问号,一个沉睡细胞占据了大脑,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关彤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见唐殊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给季青舟裹衣服,只是不知怎么在她看来,还多了那么点无可奈何的宠溺。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关彤实在太了解唐殊这个人,工作中他虽然属于扮猪吃老虎的那类,生活中其实算是半个男版的热心马大姐,儿时几个人在院子里玩闹,谁家出了点什么事来找他,他都会二话不说,帮人家解决得利利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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