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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第 3/4 页)

    杜瑕也惊呆了,道:“如何突然要缠足?月娘今年都十来岁了吧?谁的主意?!这与杀人有何分别!”

    她本就对缠足这种事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发起者抓来杀之而后快,如今竟又亲耳听到身边认识的人因为这个死了,简直怒火冲天。

    那小厮擦了擦跑出来的汗,点头道:“小的也问了,说是他们家人自己主动找人弄的,那月娘原本不愿意,无奈当爹的不知给谁灌了什么**汤,为了这事儿还头一回动手打了婆娘呢!”

    听了这个,众人越发满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双方往来虽算不得多么频繁,也比邻而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年下来对方家里人是个什么脾性大约也就摸出来了。

    诚然东邻那方掌柜不比何厉或是杜河这般疼爱女儿入骨,可也不曾苛待,养的十分白嫩。他每个季度总要给妻女挑好料子做新衣裳,逢年过节也打时兴的新首饰,便是轻袄也有好几件!如何突然就要缠足了?

    关键是听说缠足最好是从小开始,那月娘今年都十一二岁了,身子骨泰半长成,若要缠足,岂不是,岂不是……要生生痛死!

    这个当爹的怎么忍心!

    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还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诞的缘故,众人顿时觉得没了胃口,一个个撂了筷子。

    牧清寒怒道:“几年前朝廷颁布律令,明文规定”

    说到这里,他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貌似那新款律令只明文规定说“官宦女子不得缠足”,可对于那些平头百姓及商人乃至贱籍,并无硬性规定。

    有这么一条,不管是现成的官宦人家女眷,还是读书人家或者是将来预备要读书的人家,自然不会想不开去缠足,给家族未来平添障碍。可对其余阶级的人而言,就没什么约束力了。

    想来原本圣人和众朝臣也只是觉得类似这种摧残自身的举动未必有多少人回去做,说到底只是如收藏之类的小众癖好罢了,便没怎么往心里去,故而颁布律法时只严格限制了上流社会人士。

    而这几年的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愿意主动缠足的确实是少数,且以门户妓/馆占了九成以上,基本上正经人家,或者说但凡家里不是揭不开锅或是绞尽脑汁想走旁门别道的人家,根本不会叫自家女孩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因此几乎没人觉得这律法有什么不对。

    可话又说回来,方掌柜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竟然要冒这般大的风险给女儿缠足?

    因如今杜家也有做官的了,大家的思维方式同以前相比自然有所不同,听了这事后就没什么心思耍乐,只叫小厮继续出去打听,看是不是有什么□□。

    这个年头,未婚女孩儿便是死了,只要不是给外头的人突然谋害了,再者爹娘没什么异议,往往官府就不会追究,便是外头的人告也不大管用,除非有什么有力的证据足够推翻之前的论断。

    杜瑕突然觉得无比可悲,因为照这么来看,除非方掌柜夫妇想不开告发自己,或是他们能找出什么别的线索,月娘恐怕真就白死了。

    老实说,她跟月娘接触不多,可也说过几回话,隐约记得是个挺温柔腼腆的姑娘,生的花容月貌,有一回还悄悄跟自己说,也想学着读书识字,可是怕做不好……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久前还给自己送过亲手做的荷包做新婚添妆,还曾羞涩却坚定的表达过对未来夫婿幻想勾画的小姑娘,没了?!

    杜瑕觉得自己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正发愣间,那边何葭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姐姐,我有些怕。”

    她虽泼辣,也敢动手打人,可活了这十几年,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经历死亡,这种无孔不入的感觉让她陌生又恐惧。

    杜瑕直勾勾的看过去,眼神略微飘忽,木然安慰道:“莫怕,莫怕。”

    她这才发现对方的手心冰凉一片,无比粘腻,而自己也是一般,活像两条冰冷无措的蛇。

    傍晚杜文从翰林院回来,官服都来不及换就赶到正厅,先看了妹子妹夫,见他们面色不佳就问了几嘴,又奇怪道:“怎的外头那许多人?出什么事了?”

    何葭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遍。

    杜文头一遍还没回过神来,老半天才如梦方醒,然后怒意上涌,抬手就砸了茶盏,涨红着脸道:“简直混账,报官!还犹豫什么,便是那当爹的亲手害死了他的女儿,杀人偿命!”

    “你自己觉得能行?”何葭叹了口气,叫人过来扫了地上的碎片,另换一盏茶递过去,道:“听说之前缠足的也有熬不过去的,可这种事情都算自愿,便如当年你们出去游学,谁家爱荡秋千一般,生死有命,你可听说哪家爹娘因为女儿缠足死了,被抓的被砍头的?”

    话糙理不糙,缠足是这些年新近兴起来的,早前无例可循,自然没得参照。再者有份参与的往往都是贫贱人家,且是一笔糊涂账,地方官府也不好往深处追究……

    杜文懵了,半晌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回去,颓然道:“难不成真就白死了?那姑娘才几岁?这可是活生生一条命!”

    众人都是沉默无言。

    稍后大家胡乱用过晚饭,杜瑕就和牧清寒家去了,临走前特意往东邻那边瞧了几眼,见外面人已经少多了,可还是隐隐约约听到里头有一声没一声的哭喊,似乎还夹杂着咒骂,叫人越发不忍。

    回家之后,见杜瑕眉宇间一片郁色,闷闷不乐的,牧清寒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许久才搂着她安慰道:“别想太多,咱们且叫人盯着,没准儿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后日咱们就去外头庄子上散散心,说不定再回来就云开雾散了。”

    杜瑕知道他是好心,不过心里头依旧有些沉重,点点头,叹息道:“我只是有些接受不了,活生生的一个人,约莫半月前我还同她说过话呢,还收了她送的荷包……你说,怎么就这样了呢?便是转机,能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啊。”

    牧清寒怕她存了心事,次日也打发人出去听消息,又亲自拖着杜瑕一起收拾外出的行李,好歹叫她暂时抛开了这些不痛快的事。

    大部分人的还是坚持家丑不外扬,想打听清楚来龙去脉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得到的,牧清寒交代心腹继续留心着,若有新进展随时告知,便带着杜瑕出了城。

    这几年大禄朝各地逐渐从大旱中恢复了元气,便是城郊、路边原本被灾民撸干净了的草木也都重新长出,此时绿油油一片中满满当当的夹着许多粉的白的红的花儿,引得许多蜜蜂蝴蝶忙碌飞舞,倒是一派繁忙景象。

    时值四月,春风拂面,十分柔和,杜瑕也不坐车,同牧清寒一道骑着高头大马,边走边看景儿,心情慢慢好转。

    见她这两日紧缩的眉头终于松开,牧清寒也暗中松了口气,突然跳下马来,从路边摘了一朵嫩黄重瓣野花,与她簪于发间。

    杜瑕抬手摸了摸,忍不住笑了,打趣道:“你胆子倒大,岂不闻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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