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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第 1/4 页)

    得了准话的牧清寒登时喜不自胜,一面打发人通知自家兄长,一面叫人进一步收拾宅院,一面又看着人帮忙搬动,着实忙的脚不沾地。

    临近年底,牧清辉越发忙的脚打后脑勺,实在挤不出时间过来作陪,便托了心腹前来致歉,又说待过几日正式停工,他再登门赔罪。

    杜河连称不必,杜文也笑道:“大哥这般客气,倒叫我坐立不安了,他自有他的大事要忙,且有牧兄在此,难不成就不是东道?也不必担忧。”

    如今杜文与牧清寒亲上加亲,关系越发亲近,他又是个难得的爽快人,断没有寻常书生的清高孤傲之气,牧清辉与他也十分投缘,好的异性兄弟一般,直叫人疑惑牧老板甚时候竟又多了一位有功名在身的弟弟!

    少顷,牧清寒亲自带杜家人去看住处,只说仓促之间不得准备周全,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见谅。

    又悄声对杜瑕道:“那边有个临湖的院子,从没有人住过的,景色位置无一不佳,靠着藏书阁也近,你若不想出去逛,只拿了书去后头园子里看也是好的。若是这里住的不痛快了,西边还有座依山而建的宅子,春夏风景十分秀丽,只是如今正值隆冬,这两年雪也不下了,灰突突的,无甚景致可赏,只一片青松倒罢了。”

    杜瑕笑着道谢,又听他小声说:“我虽没想到你今年便能来了,可也,也偶尔想着,若是什么时候……兄长早已不许旁人再来这边了,我也添了几样摆设,又猜着你的心思修整布置,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半年多不见,牧清寒又长高不少,似乎肩膀和胸膛也越发宽厚,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可这般近的与心爱的姑娘说话,这纯情的少年郎难免还有几分羞涩,面上微微泛出那么一抹红晕。

    原本杜瑕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可见对方竟比自己更不好意思,反而放开了,又起了一点捉弄的心思。

    她狡黠一笑,斜眼看他:“猜?怎么猜?”

    牧清寒只觉得对面不过一步远的位置似乎有热气滚滚袭来,中间还夹杂着女孩儿熟悉的淡淡香气,真是好闻极了,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熏醉了。

    不管究竟是如何醉的,似乎人在醉了之后胆子总要大一些的。

    牧清寒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盯着她的眼睛,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低低道:“都在这里藏着呐,怎得会猜不到?”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上面两道剑眉斜飞入鬓,薄唇挺鼻,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掩盖不了的英气,实在是一位翩翩少年郎。杜瑕只看了几眼,心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她忙别开脸,装着看一旁的假山,嗔道:“油嘴滑舌。”

    了不得!这家伙,真是……

    见她这般反应,牧清寒心下说不出的欢喜,却不继续逗弄,只低低的笑了。

    亲人相见,自然有许多的话好说,打从见了面开始,杜文的嘴就没停过。一众小厮帮忙搬家,他就手舞足蹈的与父母妹妹说些自己平时在学里的趣事,讲到兴起,也重新学一遍,叫人如临其境。

    杜河与王氏哪里听过这些?见他如今这般出息,一时都入了神,便是杜瑕也觉得十分新鲜,不时被逗得捧腹大笑。

    时光匆匆,大半个时辰稍纵即逝,阿唐进来提醒,说再不往回走,怕要来不及了。

    杜河与王氏不免露出几分不舍,倒是杜文素性洒脱,思念之意稍减便已变回往日风采,只笑道:“爹娘不必相送,也不必挂念,索性后日便放假了,到那时我们自有的聚。”

    外面天黑路滑,入夜之后越发寒风刺骨,杜文与牧清寒便叫杜河与王氏留在屋内。

    杜瑕也跟着起身,叫小燕给自己拿兔皮披风和手炉,道:“爹娘留在屋里吧,我去送送。”

    初时杜文和牧清寒还不叫她跟来,可杜瑕却冲他们使了个眼神,两人了然,这才出来了。

    院子四角都点着灯,又有小厮跟着提灯笼,虽不说亮如白昼,可看清脚下的路却并不费事,几人就边走边说。

    杜文问:“妹妹有话说?”

    杜瑕犹豫了下,还是柔声道:“哥哥在府学过的顺心,我自然也欢喜无限,可,说句不中听的话,我总觉得,哥哥是不是锋芒太过了些?”

    两人一怔,都齐齐看来,牧清寒一言不发,眼底却突然亮了起来,灼灼逼人。

    杜文却哈哈大笑,很不在意的说道:“妹妹过虑了,你小小年纪,怎的也跟那些老夫子一般?我一没偷二没抢,只凭自己学识,他们若有不服来辩便罢,谁拦着不成?”

    顿了下,他又带些抱怨的说:“那起子文人已经够酸了,再要藏藏掖掖,好不憋气!”

    见他这样,杜瑕越发忧心不已,语气也微微急促了,说:“岂不闻文人相轻!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说的便是文人难缠,多得是口服心不服,暗中记仇。别看他们面上带笑,可谁知道心里藏奸!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捅你一刀,且小心着些吧。”

    类似的话杜文着实听过不少,上到老师肖易生、府学几位待他极好的老师,下到牧清寒,都曾劝过,可如今竟连妹妹也这般说!

    杜文的脸上就有点不大好,眉头又微微蹙起,不悦道:“做学问可不就是这般?不过你说服我,我说服你罢了,难不成就都见不得旁人好?争论归争论,说开了也就是了,谁还老放在心上?”

    似乎是怕她不信,杜文又指着沉默不语的牧清寒道:“不说他,我同洪师兄、郭兄也时常辩论,可如今还不很好么!”

    “哥哥糊涂!”杜瑕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道:“你们心境旷达,不拘小节,难保人人如此!不然之前那位石仲澜又是怎么个缘故?”

    杜文一噎,本能的想要辩驳,可又说不出。

    既然说了,不如一鼓作气全说出来,趁热打铁。

    说话间几人已经出了院子,远远就能看见门外的马了,杜瑕语速飞快道:

    “你也知道文人酸,又不都像你们似的想得开,或是有旁的出路,他们寒窗十载,几欲呕血,恨不得须发皆白,图的不就是一个扬名天下、金榜题名?那面皮说不得看的比性命更重。你做学问不要紧,却无意中当众削了他们的脸面,落到旁人眼中,或在他们心里,岂不是踩着他们的尸骨往上爬?阻人前程,其仇恨似海,更甚于杀人父母!”

    狗急了还跳墙呢,人却比够更加可怕的多。

    见杜文似乎微微变色,杜瑕乘胜追击道:“你与其他同窗相交不深,时日久了,不要说本就心胸狭隘之辈,便是真君子也未免耿耿,记挂在心,难保来日不想报复回来。岂不闻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当真是防不胜防!你在明,他们在暗,想想还不觉得毛骨悚然?”

    杜文脸上泛白,可终究不大服气,紧接着反驳道:“那照妹妹说的,我竟也不必再开口了,省的来日又得罪人。既如此,还考的什么科举!一朝金榜升,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个得中的不是挤下旁人才赢了自己!真是,真是好没道理!”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恰有一根枯树枝从路边斜斜探出,他便抬手打了上去,簌簌作响。

    “谁又不许你科举了?”杜瑕哭笑不得道:“学问谁也做不了假,只是劝你少得罪人罢了,难不成爹娘和我都不担心,先生就不担心?怕是他们素日也没少提醒你吧?不过我也知道,照你的脾气,一准儿没听进去。”

    被戳中心思的杜文又气又羞又恼,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来,只哼了一声,将宽大的袖子往空气中啪的一甩,扭头就走。

    被撂下的杜瑕和牧清寒一呆,面面相觑,险些笑出声来。

    牧清寒冲杜瑕一揖到地,正色道:“妹妹远见卓识,在下实在是佩服得紧,惟愿日后我也能聆听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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