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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杠铃 (1-5)(第 4/4 页)

    后头有人发声,我们都怔了,是田咲,学姐田咲,上一波谣言受害者田咲,她也是四班的,前头一直不出声,现在从座位上慢慢站了起来。

    但很快,胡宇豪后头的男生指过去,吼:“有你什么事啊田咲!”

    从这些男生被田咲的一句发声圈进射程范围之后,抱团就在半秒之后迅速结成,胡宇豪刚开始以一敌众面露怂色,现在跟他绑一条船上的人出现了,他迅速抓住这股气势触底反弹:“不是,我说,这事儿有必要这么上纲上线?带什么节奏搞什么男女对立,还有你特么谁啊?一上誉国际的跟我在这儿叨逼一大堆?”

    胡宇豪话音落的时候,靳译肯终于慢悠悠地走近这个圈儿,司柏林也是,林雾也是,他身侧那随着节奏拍着的稿纸,随着胡宇豪猛嚎的一嗓子,注意力朝这里偏重,放缓了节奏。

    司柏林的手里拎着一外卖袋子,随着步履停下,那袋子在他身侧晃着,淅淅沥沥地响。

    操。

    我在心里低声骂。

    这简直,修罗场,名场面。

    靳译肯的反应来得挺快的。

    看上去司柏林想先说话,但是他在司柏林之前开口,叫了胡宇豪的名儿,三个字,沉稳出口,手中的稿纸又恢复节奏拍了一下身侧。

    一圈人,里里外外,全部提着神看过去。

    龙七也侧头。

    我和周一乙,尤卷三人,全身都汗津津的,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别这样。”

    靳译肯说。

    但这不是这三个字的字面意思,我们都听出来了,胡宇豪听出来了,那群男生听出来了,这不是“别这样说别这样做”的意思,而是扎扎实实的一句,“得了,别这样找事,别找死”的意思。

    “容得了别人,才容得下自己,行吗。”

    他说第二句。

    ……

    说完,稿纸彻底恢复了节拍,再往身侧拍一记。他抬左手,伸向龙七,招了招,示意她过来。

    5

    bgm:模特儿-安全着陆

    龙七没有过去,她只伸了手,她和靳译肯的手,就刚好在我的面前牵起来。

    给我一箭之后,朝我开了一枪。

    胡宇豪把视频删了。

    这件事很快就从高三传到全校,那个下午,我觉得有些东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改变了,它不一定要让所有人看见,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它变了。

    那天放学,我和周一乙和尤卷等公交回家,跟着人群上车,坐到后排,周一乙朝窗外看着,她这次没有再拱我的手臂,我看到黄昏光满满铺在她的脸上,跟着转头。

    校门对面的咖啡店露天座区域,他们都在那里。

    龙七在那里,靳译肯在那里,司柏林,林雾,旁的多的那圈儿的人,都正在店门口的露天座区域。有人刚进去,有人刚出来,有人等在门口,有人坐在位上,龙七和林雾在一块儿,还有一些她们排球队的学姐,她正往自己和林雾的手上抹手霜,靳译肯在她身后的高椅上坐着,手霜抹多了,她转身就匀到靳译肯手上,随后被靳译肯转着腰,背着靠进他怀里,他坐得高,下巴抵她肩上。但这一点没耽误两人社交,靳译肯仍旧在听司柏林说话,龙七也继续笑着跟林雾讲话。

    可能是黄昏的缘故,也或许是斜阳的角度,每个人肩部,头发,甚至鼻尖上都被洒满了金色的光,风吹着,他们的衣领扬在下巴上,头发扬在脸颊周。周一乙说你看,他们这群人闪闪发亮,我心里头一阵矫情的涌动,觉得龙七的腰好他妈细,靳译肯那一握,一转,手臂再往后一揽,龙七整个人就是他的了,给我胃酸得出汁儿。

    接下去的两个月,我熬过了严冬,熬过了新年,熬过了寒假,没熬来和龙七的第二次见面。我试着在网络搜索过她,但她不用本名注册账号,她和一些摄影师合作拍过照片,但能追踪到的也只是摄影师的账号,留言内还真有不少人问模特信息,结果摄影师回评说模特不想公开账号,给我失落了半天。

    可失落完我又爱了。怎么说,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肝。

    后来周一乙倒是从一个上誉国际读书的老同学那儿弄来了龙七的私人账号,周姐就是slay,但是我寻思半天也没想出给人家发好友验证说什么,又觉得像她这样的,账号肯定到处有人打听,什么样儿的好友验证都该看过了,一般的还真激不起她兴趣。于是忙活半学期,唯一被我用来窥探龙七状态的媒介,就只剩下靳译肯。

    关注了他的账号,看他每一条状态里有没有她,字里行间带出的是不是她,点赞里会不会有她,评论里她在不在。观察到最后我发现这两人谈恋爱是真独立,又或者靳译肯实在把她保护得太好,窥不到,什么都窥不到,连他本人都几乎不更新状态。

    寒假上来开学第一天,周一乙给我带来个消息,靳译肯把脚扭了。

    好像是开学前一天晚上打了场夜球,太激烈,跟人撞的,靳译肯脚伤筋了,司柏林手腕闪了,两主儿第一天报道都是贴着膏药贴来的,满教室的药味。两人还非得比谁更磕碜似的,司柏林先发的靳译肯捂着脚踝撑地上起不来的样儿,靳译肯紧接着发司柏林握着手腕暴走球场发泄痛感的九连拍,搞得北番跟上誉人尽皆知。

    也是那一天,龙七来了趟北番。

    我知道的时候,正是刚放学开始大扫除的时候,当时就疯了,找着周一乙就把她皮筋扯下来,跟个猴子一样被周姐追打了半个教学楼,然后溜去便利店买了杯温热的柚子茶,一路小跑到消息来源地——北番操场边的露天看台,这么着,总算看到我心里头朝思暮想的人。彼时她正坐在第二排座椅上,一个人,戴着耳机,叠着腿,腿上放着本有她自个儿照片的摄影集,她正翻页看着,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跟着长发一起,在冬末的风里随风扬着。

    太好看了,真是太好看了。

    但我一时又不知道该叫她什么,虽然我老以学姐称呼她,但说到底她不是北番的,算不上我的学姐,就在我杵原地思考的时候,龙七先抬了头,她看到我,我的脖颈一麻,傻帽似的把心里排练了十几遍的台词以播音腔的口吻说出来:“学姐,上回的事儿一直没跟你道谢来着,这是你借给我们的皮筋,刚巧你来就还给你,顺便帮你买了杯柚子茶,以茶代谢了。”

    真的,太傻帽了。

    太傻帽了操。

    龙七听完,我能感觉到她怔了一下,虽然已经尽量不让我发觉,但我还是要命地感觉到了,紧接着她笑,朝我说:“怎么的,你们皮筋都有借有还的?”

    然后看了看我手里这根:“好像不是我那根啊,我那根黑的,这是蓝的。”

    操啊,周一乙。

    老子栽了。

    “哦是吗,”我平静地把皮筋收进兜里,“时间太久了给忘了,那茶你收着吧,学姐。”

    “那好吧,谢谢。”

    她应得很爽快。

    说真的,在我的彩排模式里,我觉着她应该推脱几句,但是她落落大方的一记接受,再次把我整懵了,以至于我卡带,顺着排练好的台词往下讲:“你真不用客气姐,那回多亏了你,咱们整个风气都变了,收着茶吧。”

    原本接着茶准备继续看书的龙七,被我这一加戏,再抬头看我,我满脸涨红,脖子那儿燥热。

    她在风里头笑,拨开吹到嘴角边的头发:“好的,我知道了。”

    “我走了,下次有机会见。”

    “再见。”

    我转身走,步子僵直,走没五步,她说等会儿。

    我回头。

    “你的名字,付梓,是上板雕刻的那个付梓的两个字吗?”

    “对,对,就那两字儿。”我咽了口口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

    “你朋友跟我说话的时候提过一次你的名字,我当时就在想,你的付梓,是哪两个字。”

    “一般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有那个含义。”

    “所以我印象比较深。”

    “哦……”我应完,觉着话题应该结束了,走了三步,她再叫我,叫了我的名。

    “付梓。”

    “啊?”我一脸懵懂的回头,心里的笑声早已震耳欲聋。

    “顺拐了。”

    她提醒我。

    哦,操。

    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我憋红着脸从看台一路跑开的时候,撞上刚拐进这儿的靳译肯,他手里头拎着一袋饮料,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儿,本来脚就受着伤,被我撞得往后踉跄退半步,还好反应快扶住了栏杆,他朝我看,我当然tm的知道我撞上谁了,靳译肯身上那味道真的是好闻,真的好闻,本身衣服上的气味带着点膏药味,是覃戟这种满身汗臭的男生不能比的,我不敢抬头,就跟低段位绿茶被正宫发现了似的,紧着逃。

    我一回去,被周一乙拎着后衣领逮了个正着。

    她叫着尤卷把我押到我们教学楼那小教室,里头本来有两男生在拖地擦窗,周一乙说兄弟们让让这里要撕个逼。男孩子是知道女生撕起来火力得有多大的,也知道周一乙那是我们年级一大悍姐儿,当下就回一声好嘞,拎着水桶扛着拖把就走。

    周一乙把桌子一搬,门一关,我坐这头,她跟尤卷坐那头。说实话我还没从刚才那阵尴尬劲里缓过来,嘴唇还是麻的,木愣愣地盯着周一乙,周一乙开门见山:“付梓,你喜欢谁?”

    “啊?”

    “两个月前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你这反应一看就是心里有人了,我大概知道个范围,但我不确定。”

    “什么范围?”

    “龙七和靳译肯,你喜欢的是谁?”

    我愣住。

    我看向我的傻妹妹尤卷,尤卷这次装作深沉地抱着手臂,一副也早已料到的模样,这就让我一下子醒悟我前两个月的行为有多魔怔了,连尤卷都不惊讶。

    “这,还用选?”我下意识地回避,“我是女的。”

    “怎么的,女的不能喜欢女的了?你跟我面前装?《桑格莉之夏》不是你推荐我看的?《指匠情挑》我都看两回了,05年的剧,现在这都几几年了聊起这你还避讳呢?”

    周姐帅,周姐帅得很。

    “尤卷不是爱看小说嘛,我瞄过一眼,有的les小说底下一堆人刷恶心,我怕你们觉着我恶心。”

    “你没记着我姐说的?”她反问我,“一个人如果正常表达自己的喜欢就会被钉到耻辱柱上,这件事本身才是耻辱!”

    “这不龙七说的吗?”

    “在那之后龙七就是我姐,我单方面认的。”

    我当场就感动地想哭,说:“我就喜欢你姐。”

    “合理。”

    周一乙一锤定音后,给我一记击杀:“但我姐夫太牛逼了,你基本没什么可能性。”

    “我能不知道吗,我眼睛瞎吗?我还奢望可能性吗?我就看她一眼说上一句话,心动一下供养我一礼拜的快乐,不行吗,暗恋不就这回事吗,谁家暗恋奔着有结果去了,暗恋不就自己逗自己开心这么一回事吗。”

    我霹雳卡啦说一顿,完事又虚,问周一乙:“但你说我要是个男的,明知道她有男朋友了还老是去招她,是不是也挺啵一奥的。”

    “啵一奥什么意思?”尤卷问,但她才跟着念一遍就通了,“噢,啵一奥啊。”

    我真感谢她没把那个字眼说出来。

    “你是个女的。”周一乙答我,“你在她眼里顶多是个崇拜她的学妹。”

    “那更不行,我不能吃着性别红利,干这种没界限的事。”

    “那你想怎么样?”

    把我问住了。

    周一乙接着说:“付梓,我们作为你的朋友,不想去教你做事做人的道理,我们也是跟你一样的年纪,我们的想法也不成熟,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缩手缩脚的问这问那,尤卷现在还跑网上连载小说呢,我看了,特疼痛狗血,一堆人嘲,但你看她问我们意见了吗,她自个儿写得挺开心。我们要做的不是跟她说她该好好读书上课,我们要做的是注册个号夸她写得好。”

    “操,”尤卷说,“我他妈以为没人知道。”

    又到了全世界只有尤卷不知道系列,我特爱这个系列,跟着说:“我看完了,我注册了三个号夸你。”

    尤卷拍桌:“疼呗痛呗,让人嘲去呗,至少我在该做梦的年纪开开心心做梦了呀。”

    有道理。

    “全年级每个班都能拎出几个悄悄摸摸暗恋靳译肯的,人家可没记着他有龙七了,人家也没打算说出口,就当个每天来学校上课的动力。你再瞅瞅白艾庭。”周一乙说。

    我舒出一口气来。

    “诶,”周一乙临出门前,用肩膀拱我,“付梓,说真的,那你对我有过意思吗?我长得也挺可爱。”

    “你听过一句话吗周姐?”

    “什么?”

    “可爱在性感面前一文不值,抖音贼火。”

    “滚。”

    “好嘞。”

    但是周一乙的这一摊牌,真的给了我不少勇气,我嘴上不说,心里是真的感谢她,连着刷靳译肯动态的时候都舒爽多了,心里头没了负罪感,开始尽情地徜徉在和龙七说上那么几句话的快乐里。傍晚六点吃完晚饭特意关上房门,用最高音量播了一首甜到心口的歌,跟着节奏抖腿抖肩抖脖子。

    七点,账号的特别关注叮一声响,靳译肯更新动态了。

    与此同时,群聊也叮叮响两声,我觉着是周一乙和尤卷在帮我同步推送,她俩跟我一聊完就跟着把靳译肯设为了特关,说姐妹爱的旗帜大家一起扛。

    我来不及看群聊,先划开了特关。

    屏幕一亮,靳译肯的账号出现在页面里,他更新了一张照片,人在夜场的篮球场,虽穿着打球服,但老老实实待在看台区域,这会儿站在以整个球场为背景的光下,只出镜了下半身,穿着九分的运动裤与球鞋,一手垂着,一手插兜,露着一截骨骼线清晰的脚踝,脚踝上贴着膏药贴,膏药贴上被画了画。

    而龙七,我的学姐,穿着与他同款的球鞋,照片里曲着膝蹲在他的腿旁,正撑着下巴面向镜头落落大方地笑,手里握着一支开了盖的马克笔。

    靳译肯的配文是六个字:你到底是谁呢。

    他的评论设置了互关才能回评,所以我一点开,就看到一个朝思暮想的账号,头像是她,名字是一串我没怎么看懂的字符,寻思这样不容易被陌生人搜到,她评论:是你的模特儿。

    而靳译肯回复:是我的艺术家。

    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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