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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心尖上的人(第 4/4 页)

    她埋头,在寒风中疾走。也不知道瞎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她站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往墓地开去。

    下了车,她却站在墓园下面,不敢走上去。

    她仰头,遥遥望着父亲墓碑的方向,任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吹出了眼泪。

    爸爸,对不起。

    爸爸,我该怎么办。

    他对我这样好,这样好。有生之年,除了你跟妈妈,没有人这样宠爱过我。好到我忍不住想要沉溺,永不醒来。

    她慢慢蹲下身,在黄昏凄冷的风中,紧紧抱住自己,任眼泪肆意流淌。

    南风回病房时,发现傅希境病房外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了她,微微点头致意。

    傅希境正在看文件,见她进来,明显松了口气。

    南风好奇地问:“门口那人是谁?”

    “保安。”

    “保安?”

    “嗯。以后许芊茉再也进不了病房。”

    保安是傅希境从寰宇调过来的,只一个任务,严禁许芊茉出入!其实就算他不这样做,许芊茉短时间也不敢再上医院来。

    南风简直哭笑不得,觉得傅希境太小题大做了,心底却有一丝暖意蔓延上来。

    但她还是开口请辞:“傅总,我这个样子,留在这里也没办法做什么,我想回海城。”

    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你受了伤,必须在医院治疗。”不等她反驳,他抬了抬打着石膏的腿:“你是想让我这个样子去找你?”

    “……”

    他的声音转低,叹息般:“不小点,听话,别让我担心,好吗?”

    南风叹口气,终是留了下来。

    过了几天,谢飞飞来莲城出差,顺道到医院来看她,见了她裹成粽子般的手,直追问,南风架不住,便如实相告。谢飞飞听完,跳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愤怒大骂:“我靠她奶奶的,那死丫头住哪儿你知道吗?走,姐非得把丫毁容了不可!”

    南风拽住她:“飞飞,算了。”

    谢飞飞炸毛,瞪她:“圣母玛利亚啊你!差点就被人毁容了,就这么算了?”

    南风也瞪她:“你别这么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然后说了警察局那一出。

    谢飞飞拍手称快:“哇靠,傅希境帅呆了!”顿了顿,轻轻问:“你跟他怎么样了?”

    南风怔了怔,才答:“还是那样。”

    没有很坏,也没有更进一步,彼此平静相处,傅希境并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行为,似是怕把她吓跑,而南风,明知应该保持距离,可内疚与心软,令她身不由己。她已经不去想太多,只希望他的伤尽快痊愈,到那时,她会离开。

    莲城骨科医院不愧为全国数一数二的骨科权威,傅希境的腿伤治疗进展很好,先前南风一直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狠狠地舒了口气。

    他已经可以下地慢慢挪动步伐了,治疗进入复健期。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多了,可傅希境从来就没闲暇过,病房几乎成为了他的临时办公地点,林小柔都来了好几次,金沙区那个案子已通过了二次审核,只差最后一次会议,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更不能掉以轻心。而寰宇这边的工作任务也超重,这些年寰宇在业内地位已是卓越,有口皆碑,可每一次有重大case,傅希境依旧喜欢亲力亲为。

    南风手背的烫伤终于慢慢痊愈,只是医术再好,她手背上依旧还是留下了浅浅的淡红色疤痕,庆幸的是,她下巴上没有留下伤疤。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冲上许家,泼许芊茉一脸热汤。

    自那之后,许芊茉没再出现在医院里。

    南风自嘲地想,这赶走“情敌”的代价,真够大的。

    当傅希境终于彻底扔掉轮椅,拄着单拐也能行走时,他立即强烈要求出院,这些日子,他实在受够了消毒水的气味与入目皆白的四周。

    南风以为他出院了,自己便能解脱,可傅希境凉凉的一个眼神抛过去:“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公寓?”

    南风说:“有男护!”

    傅希境似是忍无可忍:“你让我跟一个男人同居!”

    “……”

    见她沉默,傅希境立即换了副表情,提起行李袋,拄着拐杖慢腾腾地往门口挪动,低低叹息:“唉,如果不小心在家里再摔一跤,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啊……”

    南风仰头望天花板,上前,抢过行李,“我来。”没好气地走在前面,不想跟他多讲一句。

    傅希境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悦地跟上去。这丫头,心软啊。他总算看出来了,他吃定了她的心软。

    南风上一次来江边公寓还是傅希境刚转入骨科医院,她过来帮他收拾衣物,一个多月无人居住,公寓里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傅希境走了一段路,显得很疲倦,又不肯去卧室休息,偏要躺在沙发上,看着她搞卫生。

    南风打开窗户,江风徐徐吹进来,今日有好阳光,金色光芒映照进来,屋子里暖洋洋的。

    她将头发盘起来,挽起袖子,拖地,擦拭桌子,整理杂物,给植物浇水,身影来来去去,他的目光便跟着那身影来来去去,舍不得错开一下。

    就这样看着她在他眼前忙碌,他心底既安宁又充满幸福感。她挽发劳作的模样,令他想到一个词——妻子。

    “南风。”他喊她,声音低哑,柔情似水。

    “嗯。”她正垂头在为一株绿植清洗叶片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地随口应了声。

    “我们结婚吧。”依旧是轻轻的声音,仿佛梦呓,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她手中的动作停滞,身体也僵住。

    他没有做声。

    她也没有。

    空气中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他的急促与忐忑,她的杂乱。良久。

    南风起身,抱起那盆绿植,低低地说:“它要晒晒太阳了。”她从他身边走过去,走向阳台。

    很久,都没有回客厅。

    傅希境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然后,手指盖在眼睛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再提那个话题,她自然也不会。

    傅希境以为她会因此离开,可南风没有,她尽心尽职地做着看护的工作,照顾他生活起居,也帮他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每周两次陪他去医院做腿部复健。

    她抽空回了躺海城,去医院看赵芸,才短短一段时间没见,她发现妈妈的头发又白了几许,眼角皱纹也多了几丝。她帮妈妈洗了头,擦了身子,换上新买的睡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宁大姐说,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陆江川几乎每天都会来病房看望赵芸。南风点点头,我知道。她在莲城的时候,陆江川每晚都会给她发短信,内容几乎一致,先是告诉她赵芸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挂念。她会礼貌地回复一条,谢谢。然后他会告诉她莲城明天的天气情况,变天让她加衣,下雨提醒她带伞。提醒她有胃病,要按时吃饭。提醒她晚上不要独自出门。最后道晚安。他的关心温暖、妥帖、细致,不热情似火让人透不过气来,宛如一个普通朋友那般。令南风无法冷漠拒绝。

    离开医院时,南风去陆江川的办公室找他,他没在,护士说,陆医生去外地参加个医疗会议了。本来南风还想请他吃顿饭,以表谢意,只能作罢。

    回莲城时,天已经快黑了,在车上接到傅希境的电话,问她到哪儿了?是否赶得及一起吃晚饭。南风以为他等她回去做饭,这段时间他饮食特别挑剔,他姨妈本来让家里的保姆过来给他做饭,被他拒绝了,酒店的外卖也不要,非要吃南风亲手做的。这些年,南风也经常自己做饭,可她在厨艺上实在没天分,做出来的饭菜被谢飞飞嫌弃得要死。可傅希境却吃得津津有味。

    南风想了想,说:“有点晚了,要不我给你从外面打包饭菜回去吧?”

    傅希境说:“不要,今晚我做牛排给你吃,你快回来。”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南风皱了皱眉,他下厨?长时间站立没有关系吗?

    傅希境的手艺仅限西餐,在国外留学时正儿八经地拜师学艺过,牛排与意面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连对西餐没多大兴趣的南风都胃口大开。

    南风刚进门,便闻到了香味从厨房飘出来,她中餐吃得少,这会饿极了,忍不住深深呼吸,循着香味儿走。厨房里,傅希境正在起锅,听到动静转身,笑说:“你倒会掐时间。”他将盘子凑到南风鼻子下,趁她埋头深嗅时又迅速拿开。

    “喂!”南风怒喝。

    傅希境哈哈大笑。

    餐桌上放着一只橡木桶,南风指着它骇笑:“你夸张了吧?这么大一桶酒?”

    傅希境打开盖子,让南风凑近酒桶:“来,闻闻。”

    醇厚的清香立即钻入她嗅觉,她微微闭眼,深呼吸:“好醇的葡萄香!”她侧头,望着他:“自己酿的?”

    傅希境赞道:“聪明。”

    “你酿的?”

    他笑着摇头:“我哪有这个闲情逸致,我只会喝。是一个朋友送的,就这么一小桶。这酒有钱都买不到的。”

    “哦?”南风好奇。

    傅希境说:“这可算是个传奇故事了,很多很多年前,有个法国传教士,传教到西藏与四川边界的一个村落,因为受了当地人的恩惠,便在当地建了座教堂,还留下了顶级的葡萄种子以及古老的家传酿酒方子。一代代这么传了下来。毫不夸张地说,我喝过法国最顶级的葡萄酒,都不及它的味道。”他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可惜这私酿从不出售。”

    “哇,这么神奇!”南风咂舌,贪婪地嗅着。“那我要多喝几杯。”

    傅希境好笑地敲她的头:“酒鬼!”

    烛光摇曳,牛排美味,美酒香醇,这压根是他精心准备的晚餐。南风心情好,酒实在太好喝,她喝了好多杯,自酿的葡萄酒养胃,傅希境也不阻止,慢悠悠地摇着酒杯,望着她慢慢酡红的脸颊,与越喝越亮的眼神。

    这顿饭,吃得极慢。

    小橡木桶的酒被两人喝掉了一半,到最后南风已是微醺,她站起来,拍了拍发热的脸颊:“不能再喝了,有点晕,我要去洗澡睡觉。”

    “你没事吧?”傅希境问。

    南风摆手:“我酒量好着呢!”然后拿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人清醒了几分。趁着傅希境去洗澡时,她收拾桌上的残局。在厨房刚刚洗完杯碟,便听到浴室传来“嘭”一声响,而后是傅希境的痛呼声。

    南风一惊,慌忙跑过去,浴室门竟然没有锁,伸手便推开了。热气蒸腾里,围着浴巾的傅希境跌倒在地上,眉毛紧蹙。南风蹲下身,焦急地问:“你没事吧?摔到腿了吗?能起来吗?”她伸手搀扶他,手指刚碰到他手臂,便被他拽住,一拉,她整个人便倒在了他身上,南风下意识挣扎,下一秒腰身已被他手指紧紧揽住。

    迷蒙雾气里,四目相对,他目光幽深,灼灼地凝视着她,她闻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香,混淆着她的,交织在一起。她脸颊酡红未散,衬着雪白的皮肤,眸中仿佛也沾染了此刻浴室里的雾气,比美酒更迷人。他呼吸一窒,一个翻身,嘴唇迅疾覆盖住她的,不给她逃脱的机会,撬开她的唇齿,舌缠绕着她的,深深深吻。

    南风绷紧着身体,心脏跳得那样快,像是要蹦出胸腔。她费力挣扎,想要推开他,可他却发了疯似的,丝毫不予退让。他离开她的唇,嘴唇慢慢游移到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咬,对着她的耳鼓呢喃,低低似醉语:“南风,别推开我,不要推开我……”

    她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推开他,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一切都失控了。可那一刻,她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属于他的气息,那么熟悉,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像是今晚那桶醉人的美酒,又像是山顶旖旎的风光,令她不能抗拒,情不自禁地想要沉醉。

    他抱起她,走向卧室。

    迷乱中南风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望着他的腿,惊讶开口:“你……”

    未出口的话被他用滚烫的热吻堵住。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映照进来,莹白的光线里,她的睡衣,他的浴巾,散乱了一地。

    这夜,月色如许,春光旖旎。

    南风,等待了这么久,寻找了这么久,仿佛这一刻,你才真正地属于我,你就在我怀里,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呼吸里,在我触手可及的身边。

    他拥着她,紧紧的,密密的,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这一晚,傅希境终于沉沉地睡了漫长踏实的一觉。

    他醒来时,如多年前的习惯那般,闭着眼睛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他霍然睁眼,身边空空如也。

    “南风。”他起身,从浴室到厨房到书房到画室,哪儿都没有她的身影。

    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望着窗外忽然转阴霾的天气,如同他此刻的心。风从窗口灌进来,直吹他心底,将那个才被欣喜幸福填满的地方,吹出了一个黑洞。

    他以为经过昨晚,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缓和,他以为他们终于往前迈进了一步,可她却再一次,不告而别。

    “季南风!”他铁青着脸,紧握拳头,咬牙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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