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之门(第 2/4 页)
安妮一下就和那个腼腆、好看的当地女子成了朋友,也很快和那两个孩子玩得很欢。那个姑娘经常和她说很久交心的话;孩子也很喜欢她,安妮经常从华莱士港带可爱的玩具给他们。普林看着她宽厚的笑容,想起殖民地里其他白种女人的尖酸,他说自己是全然想不明白了,又着急想表达自己的欣喜与感激。
“要是所有‘文人雅士’都是像你这样的,”他说,“我恨不得只跟‘文人雅士’来往。”
想到一年之后这对夫妇就会永远离开这个地区,普林就郁闷起来;等下一任地区长官来了,要是结了婚,他妻子很可能会觉得普林不好好过着单身生活,却和一个当地女子同居,真是糟糕极了;更过分的是,普林居然还很喜欢这个女子。
不过最近种植园里不太平,普林招的苦力都是中国人,沾染上了一些共产主义思想,变得难以管束。阿尔班没有办法,只能根据不同的罪行将其中几人投入监牢。
“普林告诉我,一等这些工人到期,他就把他们送回中国去,用爪哇人替换,”阿尔班说,“我也觉得应该这样,爪哇人听话多了。”
“到时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吧?”
“哦,不会。普林干这一行有经验,而且做事有决心,他不会接受任何人胡闹的,再加上有我和我们那些警察支持他,那些家伙不可能耍什么鬼把戏,”他微笑道,“丝绒手套下可是一副铁腕。”
这几个字才刚说出口,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外面一下乱糟糟的,然后是脚步声,有人在扯着嗓子说话。
“老爷。老爷。”
“到底怎么回事?”
阿尔班从椅子里噌的站了起来,快步到了门廊上;安妮跟在后面。台阶下方站着一群当地人。警长和三四个警察也在其中,还有几个村子里的人。
“怎么了?”阿尔班问。
两三个人同时高声回答他。警长把旁边的人推开,阿尔班就看到一个穿着衬衫和卡其裤的男人躺在地上。他跑下台阶,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普林在种植园里的副手。这个混血儿短裤上全是血,脸的一侧血都结了块。
“把他带上来。”安妮说。
阿尔班下了命令,他们把男子抬起来,放在了门廊地板上,安妮在他脑袋下面垫了一个枕头,让人把水和药箱拿来,药箱里有他们备着应急的东西。
“他死了吗?”阿尔班问。
“没有。”
“最好还是给他喝口白兰地吧。”
船夫们口中的消息骇人听闻。那些中国苦力突然造反,袭击了庄园管理人的办公室。普林已经被杀了,这个副手(名字叫奥克利)能逃出来也在一线之间。他去的时候正好暴动者在洗劫办公室,眼看着普林的尸体从窗口被扔出来,于是他转身就跑。有几个中国人看到了他,立马追了过来。他跑到河边,跳上汽艇的过程中被打伤。不过中国人没来得及上船,汽艇还是成功离了岸,而他们就全速顺流而下来寻求帮助。没开远的时候他们见到办公的那几幢房子都冒起了火焰,毫无疑问所有能烧的东西都被那些苦力给烧了。
奥克利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这是个小个子的男人,皮肤黑,脸有些扁,头发粗硬又厚实。他那双当地人的大眼睛里全是恐惧。
“没事了,”安妮说,“你在这里很安全。”
他叹了口气,微笑了一下。安妮擦洗了他的脸,抹了些消毒的药水。他脸上的伤并不严重。
“你能说话了吗?”阿尔班说。
“等一下,”她说,“还得先检查一下他的腿。”
阿尔班让警长把人从门廊上清出去。安妮撕开了短裤的一侧,面料已经和凝固的伤口黏在一起了。
“刚刚我血流得跟杀猪一样。”奥克利说。
但其实没有伤到骨头,阿尔班的手很巧,虽然血又开始流出来,马上就给他止住了,并且包好了敷料,用绷带绑住。警长和警察把奥克利抬到了一张长椅上。阿尔班给他喝了点白兰地加苏打,很快他就有了力气说话。他知道的事情船夫们都已经说了。普林被杀,整个庄园也成了一片火海。
“那个姑娘还有那些孩子呢?”安妮说。
“我不知道。”
“哦,阿尔班。”
“我必须出动警察了。你确定普林已经死了吗?”
“是的,先生。我亲眼看见的。”
“暴动的人有火器吗?”
“我不知道,先生。”
“怎么叫你不知道?”阿尔班恼火地吼起来。“普林不是有把手枪吗?”
“是的,先生。”
“庄园上一定还有,你就有一支,不是吗?总监工也有。”
混血儿沉默了。阿尔班严厉地看着他。
“那里中国人到底有多少?”
“一百五十人。”
安妮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么多问题,似乎是浪费时间。现在当务之急是召集可以派往上游的苦力,准备船只,给警察发放弹药。
“您有多少警察,先生?”奥克利问。
“八个,加一个警长。”
“让我也去吧?这样我们就有十个人了。现在包扎好了,我一定没问题的。”
“我不去。”阿尔班说。
“阿尔班,你一定得去。”安妮喊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胡扯,去的话那真是愚蠢至极。奥克利显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几个小时之后,他一定发烧,只会拖累我们。这就只剩下九支枪了。那儿有一百五十个中国人,而且他们有火器,还有打不完的子弹。”
“你怎么知道?”
“既然他们敢闹这么一场,一定是有的,否则说不通。只有糊涂蛋才会去。”
安妮瞠目结舌看着他。奥克利的眼睛里也全是困惑。
“那你准备怎么办?”
“是这样,幸好我们还有这艘汽艇。我会叫人开去华莱士港请求支援。”
“但他们最快也要两天后才到。”
“所以呢?那又怎样?普林已经死了,种植园也烧了,我们就算现在过去也什么用都没有。我会派一个当地人去侦查,看看这些暴动者到底在干吗。”阿尔班给了安妮一个他魅力十足的微笑。“相信我,宝贝儿,让这些混蛋等个一两天,到时我一定叫他们觉得没有白等。”
奥克利张嘴似乎是要说话,但或许还是有些惧怕;他只是一个混血儿,庄园主的副手,而阿尔班是地区长官,代表着政府的权力。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给安妮传递讯息,安妮觉得他是在发自肺腑地向自己求助。
“但这两天之内足以让他们犯下最可怕的暴行啊,”她喊道,“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简直让人不敢去想。”
“不管他们造成了什么伤害,都会付出代价的。我向你保证。”
“哦,阿尔班,你不能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干吧。我求你马上亲自去一趟。”
“别犯傻了,我只靠八个警察和一个警长是镇压不了一起暴动的。我根本没有权利让大家冒这个险。我们必须从河上过去,你想想就知道一定会被发现。白茅丛里最适合埋伏,他们躲在那里开乱枪就行了。我们必死无疑。”
“我怕要是两天不反击,他们会以为是我们软弱,先生。”奥克利说。
“我需要你提供意见的时候会问你的,”阿尔班尖刻地说,“就我所知,危险出现的时候你只会扭头就跑,我难以相信在危急关头你能派上什么用。”
混血儿的脸红了,之后再也没有开口,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眼里都是愁容。
“我去办公室了,”阿尔班说,“我就写一个简短的报告,让人马上用汽艇送去。”
他给警长下了一个命令;之前说话的时候警长一直站在门廊靠近台阶的地方,一动不动,此时接到命令,敬了个礼就跑了。阿尔班去他们一条窄窄的过道里拿帽子,安妮快步跟了过来。
“阿尔班,看在上帝分上你好好听我一句。”她低声说道。
“亲爱的,我不想对你无礼,但现在时间紧迫,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只管你自己的事情吧。”
“你不能什么都不做,阿尔班。你一定得去,不管有多危险。”
“别这么蠢了。”他斥责道。
他之前还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火。她拖住阿尔班的手。
“我跟你说了,这样去是没有用的。”
“你不明白,那个姑娘还有普林的孩子都在那里。我们一定得想办法救他们。让我也一起去吧。他们会被杀死的。”
“他们大概已经死了。”
“啊,你怎么能这样麻木呢!只要有机会救他们,你就得试一试,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啊。”
“我的职责是像一个有理智的人一样做事。为了一个当地女人和她几个混血小孩,我是不会把我自己和那些警察的生命置于险地的。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蠢蛋了?”
“他们会说你是害怕了。”
“谁会说?”
“殖民地里的每一个人。”
他轻蔑地笑了笑。
“可惜你不知道我觉得殖民地里所有人的意见都是那样无足轻重。”
她仔细地打量自己丈夫,他们结婚已经八年,安妮了解他的每个表情和心里的每个想法。她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就像两扇打开的窗。突然安妮的脸色变得煞白,松开了丈夫的手,转身走开了。她一言不发地又回到了门廊上,那张不好看的猴子一般的脸已成了一副惊恐憎恶的面具。
阿尔班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写报告简单地陈述了一下发生的事情,几分钟之后汽艇就乘风破浪地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漫无尽头。逃出来的当地人带来种植园里的消息,但他们的描述太过激动、惊恐,很难从中确知真相。那里流了很多血。总监工被杀了。那些当地人口中的故事都残忍和荒唐到难以置信。安妮没有听到任何生还者提过普林的女人和孩子,想到他们可能会遭遇什么,不禁为之颤抖。阿尔班把能用的当地人都召集了起来,给他们装配了矛和剑;他还征用了一些小船。局面虽非同小可,但他并没有慌乱;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剩下的也只是正常度日。他还是处理自己的行政工作,动不动就弹钢琴,一清早会和安妮一起骑马。他似乎忘记了他们不久前那次重大的争执还是他们结为夫妻之后的第一次。他当是安妮已经体会到了他这个决断的明智之处。他谈吐风趣,举止亲切,跟她在一起时和往常一样高兴。谈起暴动者,他的话里全是阴森的话外之音:等到了算账的时候,他们中不少人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
“他们会怎么样?”安妮问。
“哦,吊死吧,”他厌恶地耸了耸肩,“我实在讨厌出现在行刑场上,每次都很反胃。”
阿尔班对奥克利非常同情,已经让这个助手卧床休息,而安妮一直在照顾他。或许阿尔班想起之前一时烦躁,说话太伤人,觉得愧疚了,所以刻意地对他加倍友善。
到了第三天下午,用过午餐他们正在喝咖啡,阿尔班听力敏锐,最先听到船的马达声正在靠近。与此同时,一个警察跑来说他们已经看到了政府的汽艇。
“终于到了。”阿尔班喊了一声。
他两三步窜出了屋子。安妮抬起百叶窗看河上的情形。船声已经很响了,没过多久就从河流拐弯的地方驶了出来。她看到阿尔班到了码头上,接着坐一艘马来帆船靠近汽艇,等它下了锚之后,他就登上了汽艇。安妮告诉奥克利增援来了。
“他们进攻的时候地区长官会一起去吗?”
“这是自然。”安妮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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