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希米亚丑闻(第 3/4 页)
“正当我在心里思量各方面因素时,忽然看见一辆双轮马车停在艾德勒家门口,车里下来一位年轻男子。他长得很漂亮,皮肤很黑,鹰钩鼻子,留着一撇小胡子。很显然,这就是那位诺顿先生。他好像十分着急的样子,高喊着要车夫等他,接着就毫不拘束地进入到房子里。
“他大概在屋里待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我从窗户外面看见他来回踱着步,双臂兴奋地挥舞着,好像在谈些什么。至于艾德勒小姐,我却什么也没看见。等他走出门来,我觉得他显得更加急迫了。他钻进马车,看着表,急切地向马车夫喊着:“快走!去摄政街葛罗斯·汉奇旅馆,然后再去埃基韦尔路的圣莫尼卡教堂。二十分钟之内能赶到就赏你半畿尼。”
“马车一下就跑开了。就在我犹豫是不是要跟去看看的时候,小巷里忽然冲出了一辆小巧的四轮马车。马车夫的衣服扣子只扣了一半,领带也是歪的,马具的金属箍的环扣也没套好。马车还没完全停好,艾德勒就从屋里疾奔出来,一下冲进车里。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是我还是要说她真是个漂亮的女士,她的容颜可以让全天下的男人都为之倾倒。
“快,到圣莫尼卡教堂去,约翰,”她叫道,“如果你可以在二十分钟之内赶过去,我就给你半镑金币。”
“你看,华生,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正当我考虑是追上去还是攀住车尾时,一辆出租马车恰好路过。尽管车夫对我付的少得可怜的车费一再犹豫,但是我可不管这些,在他反悔前就钻进了车里。“去圣莫尼卡教堂,”我说,“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就多付你半镑金币。”当时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很显然,马上就会发生什么事情。
“马车夫把车赶得飞也似的。我这辈子也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当我赶到时,之前的那两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车前的马累得气喘吁吁的。我赶忙付了车钱跑进教堂里去。我发现教堂里除了这一对男女外还有一个穿着白色法衣的牧师正在对他们说些什么。这三个人围在圣坛前面。我装成像是偶尔来到教堂的无业游民那样,随意地走在通道上。让我吃惊的是,这三个人忽然齐刷刷地扭过脸来看着我。这时,格弗雷·诺顿向我飞奔而来。
“感谢上帝!”他大喊着,“你来得真是时候!快来!”
“怎么回事?”我问。
“快来,伙计,快,只要耽误你三分钟,否则就不合法了。”
“我被拉扯着拖上了圣坛,我甚至还不清楚自己站在哪里。我不自觉地答复着耳边出现的低语,证明着一些我毫不知情的事情。总之,就是让未婚的艾琳·艾德勒和单身的格弗雷·诺顿结为夫妻。很快一切就结束了,男女双方分别向我表示了感谢,牧师也对我微笑。说实话,我这一生再没有碰到过比这更荒谬的场景了。以至于我一想起这件事就难以自制地大笑起来。原来他们的结合因为没有证人而不合法,牧师拒绝给他们证婚,多亏我的出现才使得新郎官不至于去大街上现拉一位证人来。新娘子还送给我一镑金币呢,我得把它挂在表链上来纪念今天的遭遇。”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我说道,“后来呢?”
“嗯,我觉得计划已经被破坏了,这对新人随时都会离开伦敦,于是我决定速战速决。他们从教堂分手后,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住所,我听到临别时她对他说:“和平时一样,五点钟去公园。”随后他们就各自离开,于是我也开始安排自己的工作。”
“什么工作?”
“卤牛肉加啤酒,”他按了一下电铃回答道,“我忙了一整天还没吃过东西,今晚肯定还有很多工作。再说一句,华生,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我的荣幸。”
“你不害怕触犯法律吗?”
“当然不。”
“也不怕可能会被捕?”
“如果是为了崇高的目的。”
“当然,这目的最是崇高不过的了。”
“那好,那我就是你的伙伴。”
“我早知道你是最靠得住的。”
“你打算怎么做?”
“等特纳太太端来食物我就向你解释。不过现在,”福尔摩斯转向桌上的简易食品,说,“请允许我边吃边说这事,毕竟时间紧迫。马上就要五点了,我们要在两个小时内赶过去。艾德勒小姐,哦不,是夫人,会在七点的时候乘车回家。我们一定要在她家与她照面。”
“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交给我。我已经有了全盘的部署。只有一点请你一定要听我的,那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插手,一定不要,明白吗?”
“那我什么都不做吗?”
“什么都别做。即使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你也不要介入。因为这种不愉快会在我进入房间时结束的。大概四五分钟之后,你会看到起居室的窗户打开,你一定要在紧挨着窗户的地方守着。”
“好。”
“你一定要时刻注意我,我肯定想办法让你能看见我。”
“好。”
“你一看见我举手——就像这样——就把我给你的东西扔到屋子里,然后大喊“着火了”。你明白了吗?”
“完全明白。”
“没什么大不了的,”福尔摩斯拿出一只像雪茄一样的长卷筒说,“这是管道工常用的烟火筒,两头有盖儿,会自燃。你就负责保管这个。你一喊着火肯定会引来很多人救火,那样你就有时间走到街的另一端。十分钟之内我就去和你会合。我想你已经了解我所说的每一个字了,是吗?”
“我不插手任何事情;挨着窗户盯紧你;看到你的手势就把烟火筒扔进去;再高喊着火了;最后去街的另一头等你。”
“完全正确。”
“没问题,你就看我的吧。”
“太好了,华生,现在我又要为新角色做些准备了。”
他回到卧室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温和纯朴的新教牧师了。他戴着一顶宽大的黑色帽子,穿着松垮下垂的裤子,还系着一条白领带,那抹悲悯的微笑和那副仁慈专注的神情使得他足以媲美约翰·里尔先生1。福尔摩斯就是这样,一旦换了装束就连神态、性格、甚至灵魂都改变了。当他回归到研究案件的侦查家身份时,我会说,舞台失去了一位优秀的演员,科学界失去了一位天才的推理能手。
我们在六点十五分的时候从贝克街出发。到达瑟彭戴恩大街时还提前了十分钟。已经是黄昏时分,我们踱着步,在布丽枫尼府第外面等主人回来,此时街灯正好亮了起来,这所房子就这样展示在我的面前。和福尔摩斯的描述一样,只是地点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安静。而且正相反,它位于这条相对来说还算安静的街道上十分热闹的地方。拐角处有一群衣衫褴褛,抽烟说笑的人,一个磨剪刀的,两个和保姆调情的保安,还有几个穿着体面,抽着雪茄的年轻人。“你瞧,”福尔摩斯告诉我说,“他们的婚姻倒使事情简单明了了。这张相片现在是一把双刃剑,她怕他发现,就和我们的委托人怕相片被公主发现一样。现在的问题就是:相片在哪里?”
“是的,咱们要去哪儿找啊?”
“艾德勒本人随身携带的可能性是最低的。这张相片有六英寸大,藏在女士的衣服中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咱们的委托人已经尝试过两次拦路抢劫她,都没发现。所以,我相信她是不会时刻贴身携带的。”
“那要去哪里找呢?”
“有两种可能性。她或许把相片放进了银行保险箱,又或许交给了她的律师。但是我觉得这都不大可能。你知道,女人天生就会藏东西,她们有自己的方法。既然她相信自己藏东西的能力,又怎么会把秘密交给别人呢?况且这个“别人”是否会受到政治或是其他影响而出卖她,她都说不准。而且,不要忘记,她在这几天之内就要用上这张相片。所以相片一定是放在某个触手可及的地方,那就一定是在她家里。”
“可是屋子已经被搜查过两次了。”
“切!他们不会找罢了。”
“那你有什么方法?”
“我压根就不去找。”
“此话怎讲?”
“我要她亲自拿给我。”
“这绝不可能。”
“她会的。听,马车声,她过来了。好了,现在要行动了。”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马车上照明灯的光芒已经从拐角处射了过来。接着,一辆精致的小马车嗒嗒地停在了布丽枫尼府第门口。车刚一停稳,就有两个流浪汉抢着过去,想要讨个铜板。两人你挤我推,激烈地争吵起来。两个保安支持其中一个流浪汉,而磨剪刀的则帮衬着另一个流浪汉,这无疑加剧了争吵的激烈程度。这时,不知是谁率先动手引起了战争。这位夫人一下车就卷进了这场纷争中。这些混战中的人个个满脸通红,互相拳打脚踢,野蛮而凶狠。福尔摩斯见此情景,赶忙冲进人群去保护这位夫人。但是,当他刚接近艾德勒时,就大叫着倒在地上,满脸鲜血。斗殴的人见到这一幕赶紧四散逃开,这时,一些看起来比较体面的看客纷纷凑了过来,想要帮助这位无助的夫人和受伤的先生。请允许我还是喜欢这样称呼她——艾琳·艾德勒,赶忙跑上台阶,屋里的灯光照着她优美的曲线,在最后一级台阶时她回过头来问道:
“这位先生伤得重吗?”
“他死啦!”有几个声音叫着。
“没有,还有气,”这是另外一个声音,“但是我怕他活不到被送进医院那个时候了。”
“他真勇敢!”一个妇女叫道,“要是没有他,那些野蛮人肯定会把这位夫人的财物洗劫一空的。那可是一大帮粗暴的人哪!啊,这位先生有呼吸了!”
“他不能躺在街上,夫人,请问能不能把他抬进屋去?”
“哦,当然。抬去起居室里吧,那儿的沙发很舒服,请快过来吧。”然后众人就小心翼翼地把福尔摩斯抬进了屋里。我一直都站在窗户外边观察着事情的经过。灯被点亮了,可是窗帘却没人拉上,所以我看到了福尔摩斯是如何被安置在沙发上的。我不知道他是否对自己的表演感到羞愧。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内心从未产生过如此的内疚——如果你也看到这位美丽的女士在照顾伤者时那温柔亲和的姿态——而你居然正在欺骗她!可是我不能放弃现在的行动,因为这对于福尔摩斯来说就是最大的背叛。我调整了情绪,取出烟火筒,并安慰自己:我们并非在伤害她,我们只是要阻止她去伤害别人而已。
我看见福尔摩斯半靠着沙发,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一个女佣赶忙推开了窗户。与此同时,我看到他的手举了起来,这就是信号了。我赶紧把烟火筒扔进屋里,同时高声喊叫着:“着火啦!着火啦!”话音刚落,刚才那些看热闹的人,那些衣着得体或不得体的人,那些先生、妇女们都跟着尖叫道:“着火啦!”只见屋内烟雾弥漫,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浓烟从打开的窗户中涌了出去。我看见所有人都慌乱地跑着,也听到福尔摩斯安慰大家这不过是虚惊一场的高喊。这时,我飞快地跑到街的另一头,不消十分钟,我的朋友就过来和我会合了。他拽着我的胳膊急速躲开了喧闹的现场。直到我们来到安静的埃基韦尔路时,他才打破了沉默。
“华生,干得太好了!”福尔摩斯说,“非常好。一切顺利。”
“相片到手了?”
“我已经知道它被藏在哪儿了。”
“你怎么知道的?”
“就像我说的,是她自己拿给我看的。”
“我真是糊涂了。”
“我就不故作神秘了,”他笑着说,“其实很简单。你肯定已经看出来街上的人都是咱们这伙的。他们都是我雇来的。”
“这我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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