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茶引(第 2/2 页)
魏广仁微讶,不得了,外甥女居然还知道茶引这词儿?
考秀才和考举人不同,前者比较死板,考的是四书五经的背诵、解读,考写试帖诗、杂文什么的,还有算学、律学这种教偏门但实用的,策问也写但占比不重;后者考试内容大体相同,主要区别在于加入了诏、判、表、诰这些公务应用文,时务策论也会调高考试权重。
魏广仁虽然不善经营俗务,但他伤腿是在院试通过后的第三年,期间他写过大量策论文,自然不可能对朝廷政策一无所知。
这些年天灾频率不算高,国库大抵还算丰盈,皇帝也不是那种到处建行宫、年年选秀的昏君,朝廷没有大搞苛捐杂税的必要,百姓的日子整体都还过得下去。赋税大体分为田税、商税两块,后者又以盐茶丝酒瓷这些为大头。
本朝立国前几十年,朝廷确实推行过茶引法,虽然快速充盈了国库,但对茶叶生意的长远发展却是弊大于利。茶叶并非食盐,不是家家户户的必需品,单价远比食盐高,官府又不像管控盐价那样管制茶价。
总之,茶引制度推高了茶叶价格,导致市场需求开始萎缩。茶引法还“催肥”了大茶商,毕竟很多小茶商没门路拿到茶引,渐渐被挤出市场。久而久之,大茶商的定价权愈发无可撼动,也就形成了无形的垄断。价格越来越高,吃得起茶的普通人也越来越少,茶叶生意几乎成了达官显贵、富商巨贾的专属物,一种另类的身份象征。
即便魏广仁和其他书生都没学过经济学,不晓得垄断这词儿,但他们当中不乏聪明人,都能看出点门道。
当一种实际价值远低于市场价格的商品被炒到天上去,消费者群体也被压缩到很小的一个规模,那么,它的消费生态其实是很脆弱的,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遭到重挫。
比如说,本朝第三位皇帝德文帝是个嫉恶如仇、作风强硬的明君,掌权后就开始整肃贪、腐,成效卓著。大批贪官污吏倒下,被抄家,性命都保不住,哪里还顾得上吃茶?
当时的茶叶市场最大主顾们一下子没了小半,都被杀头、流放、下大狱了。其他还在位子上当差的人也心生寒意,不敢再像过去一样享用这样昂贵的茶叶。毕竟,你能吃得起这么贵的非必需品,御史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你私下贪污了呢?
总之,茶叶交易量出现大幅下跌,茶税萎缩,其他上层奢侈品也有类似趋势,国库收入就很受影响,以致于德文帝的反贪举措阻力特别大。
那会儿,官场上流传着一种隐秘的说法,认为德文帝这么搞贪官污吏是在断本朝的根,等国库空虚发不出粮饷,这位尊贵的皇帝陛下就知道错啦。内阁也蠢蠢欲动,整天明里暗里劝皇帝“悬崖勒马”。
结果,那一年的殿试题目就是讨论茶引法是否该废除,被德文帝钦点一甲前三的全是赞成废除的,当中还不乏有理有据的分析和应对法子。
后来,德文帝就下旨废除了茶引法。茶叶和其他商品一样,只要按律缴纳商税即可自由售卖,茶叶市场渐渐恢复繁荣,价格也不再虚高,而是分成了高中低三种档次。不然,魏广仁当年也不可能在那位只是家有薄产的同窗家中喝到茶。
据说,如今的茶税规模可不比茶引法实施期间少,国库也愈发充盈。
魏广仁没有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很有耐心地给外甥女解释了这些国家大事,深入浅出,李絮几人虽是女子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茶叶的商税比例颇高,比丝绸、瓷器这些都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些年茶税一直维持在一成到一成半的水平,也不知近来有无调整,最好叫你表哥来问问。”他肃容提醒外甥女,言下之意就是,税率这么高,再刨去其他成本和可能的风险,赚不赚得到钱还是两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