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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第 3/4 页)

    “所以您刚到咱们府上时,才一再来刺客?”

    老主簿终于听懂了:“比起皇上,他们才更怕您把当初的事说出来。因为纵然真相被翻出来,皇上一样可以再如当年那般重查一次,将他们推出来抵罪,自己择得干净……”

    “是。”云琅道,“或者……他们干脆就以为,我这次回京,是为了翻案回来的。”

    老主簿微愕:“翻什么案?”

    “……”云琅失笑:“我姓云,您说翻什么案?”

    老主簿从不曾想过这一层,愣愣立在原地。

    “恐怕不止他们。”云琅把冷了的茶盏搁在一旁,“还有些人,也是这么想的。”

    老主簿接了茶盏,替他换了一盏热参茶,闻言心底微动,回头看向景谏。

    “王爷说……”景谏缓缓道,“云将军不擅权谋,如今一看,只怕并不尽然了解将军。”

    云琅笑笑:“这些都不懂,仗也不必打了。”

    “先王当初便不懂,一样守住了燕云边境,可惜时运不济,为奸人所害。”

    景谏盯着他:“云将军,我知你向来懂得取舍,为了做成事,轻易便可舍弃旁人。”

    “景参军!”老主簿在府中也曾见过他,跟着皱紧了眉,“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当初那般情形,你让小侯爷怎么护住你?你——”

    “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在军中职权低微。”景谏语气冷下来,“朔方军……没了七八个。”

    “我们被关在大理寺地牢审讯,一遍一遍地问,问不出便扒一层皮。”

    景谏牢牢盯着云琅:“轻车都尉叫人拖来了十来张草席,干净的给我们睡,一张最破烂的,裹他自己的尸首。”

    云琅垂眸静坐,神色不动。

    老主簿再听不下去,沉声:“景参军!”

    “听不下去了么?”景谏冷嘲,“云将军想来不曾受过这些苦楚,只怕也想不出——”

    “我在想。”云琅慢慢道,“这些话,你们从没同琰王说过?”

    “琰王信将军至深。”

    景谏漠然道:“说这些给王爷,无非惹得他暴怒叱责……”

    “把他们都叫来。”云琅抬了下手,示意老主簿不必插话,“我在这儿,叫你们痛痛快快地骂。”

    景谏蹙紧了眉,牢牢盯着他。

    “心中有怨气,判断便会有失分寸。”

    云琅道:“如今我们所谋之事,容不得半分差池。你等既然替他甄选分辨,一旦还积着旧怨,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出错。”

    “我等不会意气用事。”景谏错开视线,“如今——”

    “当我是回来替云府翻案的,对我百般提防,千般警惕。”

    云琅靠在榻边,看了看手中茶盏,在桌沿磕了磕:“甚至觉得我为了翻案,会牺牲掉你们王爷……”

    云琅扬手,将茶盏重重掼在地上:“还说不会意气用事?!”

    景谏脸色变了变,一时被他慑住,怔忡抬头。

    “时至今日,还满脑子旧日恩怨!”

    云琅厉声:“若是来了个当初明哲保身,如今良心发现的,你们当如何?把人轰出去?如今琰王府是个什么情形,心中莫非没有数么!”

    “小侯爷。”老主簿吓得手足无措,伸手去扶他,“您不能动气。王爷也只是叫他们居中传话,到时如何,还是叫王爷亲自决断……”

    “居中传话,靠冷嘲热讽来传么?!”云琅撑坐起身,“一个个在京郊庄子待久了,沙场学的那些东西,都就饭吃了是不是!远交近攻,你们倒好,还未开战,把助力先往外推!”

    “你们想没想过,若是我因为这般一通贬损挤兑,记恨了琰王,起身走了,你们当如何?你们再存着怨气,把哪句话传得换了个语气、变了个意思,叫他体会错了,又该当如何?”

    云琅眸色凛冽,语意凌厉雪寒:“将来在朝在野无人照应,不要脑袋闯进皇宫里造反么!”

    景谏被他劈头训斥,面色隐约涨红,一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

    “我真是疯了,当年把他一个扔在京城。”

    云琅手有些不稳,扶在榻沿,咬牙冷声:“这般凶险,身边竟一个长脑子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无怪他被逼成如今这般脾气。”

    老主簿不敢再说话,扶着云琅,替他小心顺着胸口。

    “你们若能替他好好办事,过来想骂什么,我今日尽数受了。”

    云琅胸口起伏,将老主簿隔开:“若是不能,便自回庄子去守着,我自去想办法……”

    “小侯爷。”老主簿眼看他气息不稳,惶恐低声,“您先平平气,他们——”

    云琅只觉得胸口血腥气逼得烦闷欲呕,闷咳几声,仓促抬手掩了,呛出一片暗红血色。

    老主簿目眦欲裂:“小侯爷!”

    “不妨事。”梁太医推门进来,“叫他侧躺,别呛了血。”

    老主簿忙扶着云琅躺下,急道:“您怎么进来了,医馆不用坐诊么?”

    “吵成这样,若是坐诊,满京城都知道有人来砸医馆了。”

    梁太医坐在榻边,展开一卷银针,“他血气不畅,老夫当初从琰王那里学了一招……”

    老主簿满心余悸,苦笑道:“再这么来几次,气血虽畅,我们小侯爷只怕撑不住了。”

    “他这些年,胸中积了不知多少这般郁气。”

    梁太医扶着昏昏沉沉的云琅,等他将血咳尽,示意老主簿将人放平在榻上:“旁人往他身上加的,他自己往自己身上加的,故人长绝,咬牙往下吞的……盘踞不散,积郁成疾。”

    老主簿听得不安,看了看仍紧咬着牙关的云琅。

    “你们王爷,关心则乱。”梁太医道,“从不肯正经同他反目,不准他内疚,不准他自责。”

    “原本也不是小侯爷的错。”老主簿急道,“岂能叫他背负——”

    梁太医一针落下去:“可他自责。”

    老主簿怔忡立着,不知该说什么,怅然低头。

    “侍卫司拷刑分三层,一层是为撬人嘴,二层是为封人口,三层是为断人气。”

    梁太医悠悠道:“有人辗转打听问过,他在牢里,三层走过两整轮。此等旧伤并郁气纠结,若不发散,迟早要出大事。”

    景谏不知这些,愕然立在一旁。

    “你们王爷要我说这些,原本便是给你们听的。”

    梁太医道:“不想你们脾气这么急,琰王爷还没到,你们便来兴师问罪了。”

    “还有什么……嘉平元年二月。”

    梁太医被迫背了不少,慢吞吞道:“广南东路报逆犯云琅踪迹。三月,荆湖南路报重兵围剿逆犯,伤其一箭,无所获。四月,湖北路江陵府报逆犯出没。五月,夔州路围捕失手……”

    景谏心下微沉,细想了半晌,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惶然看向云琅。

    “京中听说逆犯在各府流窜,消息又这般准确密集,便也集中精力去设法围剿,渐渐不再管什么朔方军勾结之事。琰王府趁机出手,将人保了下来。”

    梁太医背到这里,仁至义尽,将银针一一取出,示意老主簿扶起云琅:“骂了一通,发泄出来,可觉得好受些了?”

    云琅面色淡白,靠着墙缓了缓,扯了下嘴角:“说这些干什么。”

    “你们王爷押着老夫,一个字一个字背的。”

    梁太医拿过碗药,递给云琅:“还以为你见了他们,心里会高兴些。”

    云琅失笑:“我如何不高兴……”

    “高兴归高兴。”梁太医道,“我看你心中仍有郁气不平,不妨再骂几句出出气。”

    “骂什么。”云琅淡声道,“叫他们回去罢。”

    景谏打了个颤,悔之不及,哑声道:“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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