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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三十七章 缑山鹤飞(七)(第 4/4 页)

    正德三年二月初九,戊辰科会试正是开始。会试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第一场在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亦先一日入场,后一日出场。

    二月二十四,命会试正榜取三百五十人。

    大考过后,赶考的举子们都放松了下来,虽然后面还有殿试,基本上不会再黜落考生,除了争三鼎甲的举子还在用功外,大部分人都开始了应酬结交。

    此时官场最讲究“同乡”“同年”,彼此相互扶持相互提携。

    此时的应酬,便多是交好同年。

    这会儿谁也不知道自己中没中,多多交际一番,若是两人都中了,正好彼此做个帮手,引以为援;若是自己没中,他人中了,正好要好好巴结一般,以后也好求提携。

    当然,若是自己中了旁人没中,那也不亏什么,且谁也没有前后眼,谁知道日后怎样呢,多结个善缘总没错。

    人人都本着这样的心态,一时间京中酒肆茶楼统统爆满。

    二月二十六,这天天气极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举子们仍奔走在四九城各个会馆、酒肆之间,推杯换盏,交际应酬,就只见遥遥的一处冒气浓烟来。

    这一日又没有风,黑烟笔直升空,宛如一道狼烟,久久不散,在凝碧的天空中格外显眼。

    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

    “着火了!”“快救火!”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街面上乱作一团。

    此时房屋还多木质结构,街上的百姓生怕波及自家,慌不迭的回家备下水盆水桶。

    酒肆茶楼也怕被波及,再死伤了客人,那是烧了店也赔不起的,当下就开始挨桌商量,将客人请出去。

    许多举子的聚餐就这样被打断了。

    但是听说有地方着火,都怕烧着自己,倒也没人借酒耍疯赖着不走。

    许多举子站在街面上,手搭凉棚遮住刺目的阳光,往那处黑烟望去,相互询问着,到底是哪里着火了?主要是,会馆还能不能回去?

    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叫一声:“好像,是贡院方向!”

    一时间街上一片死寂,举子们都停下了交谈,僵直着脖子往那边望去,想透过周遭并不熟悉的房舍,去看一看,那着火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是,是贡院……”

    有人回应了,二月的京城其实已经不那么冷了,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可那人依旧似是冻僵了一般,牙齿打架得厉害,话也说不囫囵。

    “是贡院……”“是贡院?!”“天啊,怎么会是贡院?!”

    一瞬间,声音又都涌了回来,却都是惊惧的尖叫,恐慌就此充斥着整个街面。

    许多人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大家迫切的想知道到底怎么搞得,贡院怎么会起火。

    关键是,贡院起火可会影响这次会试的成绩!

    因为有明以来,这不是第一次贡院失火了。

    最惨烈的一次,是天顺七年的贡院大火,烧杀了举子九十余人,毁掉试卷无数。最后被迫于同年八月再次举行会试。

    这一次……会试已经结束,并不会有举子伤亡。

    这一次……若是仍毁了试卷,可会重考,还是……直接算落第?!

    街面上彻底大乱了起来,举子们胡乱跑着,却不是为了逃离火灾现场,相反,很多人是朝着着火的贡院跑去的。

    他们迫切的想知道结果。

    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们答案。

    二月二十九,礼部尚书刘机方奏报,二十六日会试事毕,因众监试提调等官往朝房等候陛见,遗下朱墨试卷、考生档案等于公堂,部分被火焚毁。请看守执役人员下法司究治。

    *

    乾清宫东侧小殿,弘德殿

    李东阳、王华、焦芳、王鏊、杨廷和、都察院掌院屠滽、兵部尚书刘宇、吏部尚书梁储、户部尚书顾佐、刑部尚书王鉴之、工部尚书李鐩、通政使司通政使王敞等人俱在。

    这些人也是刚刚颁布没多久的廷试读卷官。

    本来李东阳、王华、焦芳、杨廷和、刘宇、李鐩等都以子弟在本科而请辞的。

    小皇帝却是不许,表示你们这人也太多了些,若你们辞了,廷试读卷官人数都凑不上了。又说道:“先前风波朕已知晓,皆是谣传,众卿子弟皆是饱读诗书,相信众卿必会秉公。”

    众人再三请辞而不许,只得留任。

    这会儿众人站在殿上,一个个脸比那烧焦的贡院还黑。

    “好在没伤人命。”寿哥却并不太紧张,手敲着龙椅,道:“看守执役人员下诏狱,让锦衣卫好好问问,这火怎么起来的。”

    他嘴角扯出个弧度来,“这二十六没烧干净,二十七又着,这是跟会试多大的仇怨呐。”

    闻言众臣子都有些挂不住了,齐齐躬身道声臣惶恐。

    寿哥咂咂嘴,道:“试卷烧毁的处置?”

    刘机那厚厚的朝服都被冷汗湿透,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能摊上这样的事情。

    他咬着后槽牙道:“正统三年的顺天府乡试,和天顺七年的会试都在贡院,都遇大火,英庙爱惜人才,皆许重考,天顺七年会试乃八月重考。”

    小皇帝尚未开口,他一旁立着的刘瑾已冷冷道:“刘大人,朝廷举行一次抡才大典所费多少,你当是心中有数的。”

    刘机头也不抬,道:“既是抡才大典,所费多少都是值得。”

    刘瑾冷哼一声,道:“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般劳民伤财,你却道值得。罢,便不说这花费,单说若是八月重考,这半年里诸多举子滞留京城,满怀怨怼,只恐要出事。”

    刘机眉头紧锁道:“这些是饱读诗书的举子,不是不服教化的流民,又知朝廷爱惜人才方会重考,如何会出事?”

    焦芳忽而出列,打断了两人对话,因问道:“不知毁了多少试卷,可有定数?是何处?”

    刘机叹道:“百余,是南卷。”

    在场众人都是神色一凝。

    就在几天前,内阁才议定了给事中赵铎所奏增加各地解额事,将原本分为南北中卷的额数均摊,将中卷内四川解额添十名并入南卷,其余并入北卷,至此只分南北卷。

    殿上所立官员有南有北,谁人不希望自己家乡多出进士,好为助力。

    焦芳似是沉吟片刻,方开口道:“所毁也不算多,为了百余卷,就留千余人重考实不妥当。既是试卷损毁,就当作废,以落榜论。南方人才济济,百余卷,影响不大。”

    刘瑾适时接口道:“实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南人虽是这次落地,但若学识足够,三年后下一科也是一样会中。”

    焦芳是河南人,刘瑾是陕西人。这两个北人在这里大放厥词,在场南人多是怒目相向。

    寿哥似浑不在意,瞧了一眼王鏊与梁储,问道:“两位考官怎样说?”

    王鏊虽是吏部侍郎出身,与焦芳关系不错,但他是苏州府吴县人。梁储则是广东顺德人。两位都是地道的南人。

    论理当阁老王鏊先回话,梁储却是先向前一步,道:“皇上,臣与王大人阅卷后,认为杨慎文采出众可为会元,福建莆田戴大宾为第二名,沈瑞为第三名,然,此三人考卷都在焚毁之列。”

    王鏊便不言语了,只点了点头以示默认。

    众人目光又随之落到了杨廷和身上,一个他儿子,一个他女婿,若是重考还则罢了,若是作废……

    梁储甩了这句话出来,便是要逼着重考了。

    焦芳脸色也难看起来,他飞快的看了刘瑾一样。反正,他儿子的卷纸没烧掉。

    刘瑾眼睛一眯,挤出个笑容来,却尤显得皮笑肉不笑,因问杨廷和道:“杨大人怎么看此事?”

    杨廷和面无表情,道:“听凭皇上圣裁。”

    刘瑾干笑一声,收回目光,道:“杨大人素来忠君爱国。”

    李东阳听的气极,然因着杨慎是他弟子,他理应避嫌,不好出来说什么,目光所及王华、刘宇、李鐩都是不能出来说话的,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通政使王敞身上。

    还未等王敞出来说话,那边寿哥忽然又开了口。

    寿哥方才摸着下巴,似是神游天外,根本没理会殿上众人的对话,这会儿忽然回了神,一笑,又瞧王鏊梁储,道:“朕听说,两位考官都有过目不忘之能?”

    众人都呆了一呆。

    皇上这意思,莫不是要让两位考官把考卷都默下来吧?!

    小皇帝一向古怪精灵,若发此问,大家也不会太奇怪。只苦了两位大人,那是百余考卷,才判了几日啊,全都默下来就不是过目不忘,而是神仙法术了!

    梁储也没想到小皇帝不按套路出牌,他噎了一下,想说不能,又怕小皇帝借坡下驴说“既然不能那就作废吧”的话。若说能……他是真个办不到啊。

    正在犹豫间,听得王鏊道:“臣……勉力一试。”

    嘿,要不怎么人家入阁了呢,这脑瓜儿就是灵。

    梁储心下腹诽,口中也说了可勉力一试的话。

    刘瑾还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万岁,两位大人都有了年纪,不当劳累太过,默这百余份考卷,只怕要把身子累垮了。”

    焦芳也在下面道:“皇上,虽臣信两位大人的人品和本事,但到底是抡才大典,不容有失,若是默得有出入,影响了判卷便不好了。”

    寿哥目光在众人脸上略过,将一切尽收眼底,忽然就绽出个笑来,“不是让你们把卷子全默出来,是朕知道哪里有默好的,你们既然过目不忘,能挑出来可与会考卷子是否一致?”

    梁储这会儿脑瓜儿突然无比灵光起来,立时道:“臣能做到!”

    王鏊慢了半拍,仍是道:“臣勉力一试。”

    焦芳却是心里暗叫不好,刘瑾则是全然不知怎么回事,不由十分吃惊,失态的张开了嘴,迟迟没阖上。

    听得寿哥道:“着锦衣卫往青篆书坊,将其所收会试文章统统拿进宫来。这些皆是会试一结束举子本人所默,若两位考官看过无异议,便封存留档,按照考官原定排名公布所取进士。”

    焦芳尤不死心,道:“万一若有疏漏,与原稿有出入……却是事关重大,皇上还请三思。”

    寿哥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朕三思过了,若是差得多了,被润色了,难道两位考官看不出来?若只是小小疏漏,又无碍取士。”

    焦芳又道:“若是有举子不曾将文交到那书坊,又被焚毁了考卷,岂非不公……”

    寿哥撇嘴道:“毁的不是南卷么。这书坊是南人的书坊,南人多会卖给面子给书坊,默了文卖与书坊的。若是有人不给面子……”

    他眼睛一翻,“那怨得谁?算他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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