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偷走诗人的情诗,诗里躺满你的名字②(第 4/4 页)
少年轻声哼唱,声音低沉绵长,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难得温柔。
姜晴遇捏着杯可乐,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他旁边认真听着。
他头发有些长了,低头的时候,额前的头发略微遮住眼睑,柔化了原本锋利的五官轮廓,眼底蕴含着淡淡的光。
周围的声响都远去。
她看见了这个传闻里凶神恶煞被所有人惧怕的校霸,最沉默的温柔。
ktv活动结束已经接近晚上十点,许栈和常风那帮人打算再去找个地方吃夜宵,姜晴遇和唐宵决定先走。
出了包厢,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透过走廊尽头小小的窗户,看得到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花。路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隐约还有再下大的趋势。
姜晴遇眼睛一亮,整个人直接趴到了窗台上往外看,还不忘无比激动地回头冲唐宵喊:“下雪了!唐宵下雪了啊!”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小姑娘,她确实很少见过这么大的雪,一时间兴奋得像个二傻子。
从小生在北方,唐宵对雪真没多大兴致,倒是对看见雪以后激动得嗷嗷叫的姜晴遇挺有兴趣,还真是应了网上那句话。
——南方人看雪,北方人看南方人。
“是天上下雪了,不是唐宵下雪了,唐宵可没这么大本事!”
他嘴角噙着笑,难得开玩笑,又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将人往后扯了些:“要掉下去了。”
姜晴遇“嘿嘿”一笑,眼睛却还是黏在外边。
唐宵按了电梯,把帽子扣她头上,索性跟她下楼玩雪。
南方的雪稀稀碎碎,即便迎着风,也总透着点温婉劲儿,远不如北方的鹅毛大雪那样铺天盖地的粗犷。
但这丝毫不影响姜晴遇的好心情。
她“嘶哈嘶哈”地朝手上哈着气,蹲下身从灌木上积攒的雪层里攒了一个拳头大的小雪球。她转身趁唐宵不注意,偷偷绕到他背后,恶作剧地准备往他衣服里塞雪,结果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人抓了个正着。
唐宵笑,长臂一伸直接抢过她手里的小雪球,仗着身高,毫不费力就举到她够不到的高度,另一只手则提溜着她的衣领,跟逗猫似的一脸玩味地看着她:“还敢不敢了?”
“不敢不敢。”
她蹦跶了两下,发现体能悬殊实在太大,根本没有任何胜算,于是很没志气地果断认讨饶,双手合十抵在鼻尖前,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还给我吧,我保证不弄你。”
唐宵扬眉,似乎是在确认她这话的真实性。
衣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他垂眸去拿电话,姜晴遇转了转眼睛,趁着这个空当一转身,缩着脖子拔腿就溜,还不忘抢回她的小雪球。
唐宵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他再低头,视线落在来电显示上,脸色瞬间冷下来。
抓在手里的手机还在振动,一串熟悉的号码在屏幕上闪烁,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嘲讽地刮了刮鬓角的疤,背过姜晴遇往旁边的台阶边走了几步,接起电话,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温度:“还没死心?”
雪越下越大,起了风,话筒里混杂着呼呼的声音。
电话这边的人习惯性的场面话都到了嘴边,被他这么一句话给堵了回来,顿了顿,才咬着牙压住怒火,尽可能平复心情:“你非得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
“有爹生没爹养的小孩,”他轻哂,“你还指望多有礼貌?”
“唐宵!”唐继灏攥着手机,满脸隐忍,好半天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再跟他纠缠这个话题,“我昨天去看你妈妈了。”
打听到徐曼的墓地,对唐继灏来说绝对不算难事。唐继灏走这一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男人这辈子最拿手的戏码就是打感情牌。
他垂着头,表情淡淡的,又觉得有点可笑,没说话,已经大致猜得到唐继灏接下来的话了。
“唐宵,你妈妈如果还在世,她也一定希望你能乖乖听我的话回来。毕竟我能给你最好的资源和发展空间,这一点你也清楚。”
——还真是没新意。
他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你自己也说了,前提是她还在世。”
他低头,舌尖抵着牙关转了一圈,所有的情绪又瞬间隐藏,冷笑一声:“唐继灏,哪有那么多如果?”
“就算她不在了,我也是你……”
“父亲?”唐宵嗤笑,他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致,嘲讽道,“你配吗?”
“你——”
“唐继灏我说你这人挺有意思啊!”他打断唐继灏的话,踢了脚台阶上的雪层,语气讥诮,“一口一个我父亲,怎么,一把年纪生不出小孩,想当爹想疯了?还是怕自己没有倚仗,费尽心机得到手的那些破烂东西落到姓蒋的手里?怕没人给你养老送终,记起徐曼这号人给你生过一个小孩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点儿本事,搞不定的事情就想找我妈,用完了丢到一边再踩一脚?
“你不是挺能耐吗?用我给你出个新主意吗?出门右转,孤儿院那么多小孩,听话懂事的多的是。有天天查我事情的时间,去领养十个八个不是更省事?”
“混账!”唐继灏气得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直拍桌子,“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你姓唐,这辈子都是我唐家人,这是斩不断的血缘。唐宵,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犯糊涂意气用事,别用你的人生报复我……”
“报复你?”他笑着打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地上的一小堆雪,抬眼看着不远处正滚着雪球,准备悄悄偷袭他的小姑娘,眼尾勾了勾,“是什么给你自信,让你觉得我会浪费时间在报复你这种事情上?”
唐继灏果然气得一噎。
最让人气急败坏的,不是殚精竭虑挖空心思的报复,而是根本不在意,就像没你这个人一样。
唐继灏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已经被直接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冷冰冰的嘟嘟声。
“没教养!”
唐继灏气得直抖,抬手摔了桌边的烟灰缸,连带着下边的垃圾桶也被撞翻,一阵东西散落碎裂的声音之后,偌大的办公室再次恢复一片寂静。
良久,他才喘着粗气闭了闭眼睛,捻着眉心往后仰靠在椅背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还不是为了他好?”
冯蔚低着头没接话。
他总共就见过唐宵两次,第一次对方出乎意料的暴躁狠厉,第二次手上功夫不减,说起话来也一针见血。
就像唐宵说的,他夹在中间,确实两边都不好得罪。
这事没有想象中好处理。
他无意识地揉着手腕,想想都觉得头疼,斟酌半天,最后还是没搭话。
唐宵挂断电话,轻轻吐了口气,往路灯下的影子走去。
姜晴遇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攒雪球,见他打完电话过来,看了眼时间,收起手里的雪球,准备过去问他要不要回去,乍一抬头,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拎着手机,很轻微地垂了垂头,那点情绪瞬间被整理妥帖,再无踪迹。
她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卡了壳。
他接电话的内容她没有听到过,但隔着的距离不远,她能看见他全程不怎么耐烦的表情以及周身的低气压。
这种情况,她碰到过不止一次。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只是觉得这个新来的转校生脾气不好,性格不合群,跟谁说话都是这副样子。
再后来,关于他的传言换了数十种版本,差不多已经将这个人神化,他自己也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时间久了,好像所有人也都接受了外面传的那个形象设定——
嚣张、有背景、有手腕的少年。
如果不是那晚见识过他如困兽一般红着眼的姿态,她可能也快要信了。
但其实稍微留心一点,就会发现漏洞太多。
比如,他需要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自己给自己试卷签字。
又比如,转学至今,并没有真正的所谓有权有势的家人过来哪怕看他一眼。好不容易出现过一个男人,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就动起手来。
再比如,他其实也只是一个人住在一个普通的居民楼小区里……
有谁家的叛逆小少爷会混得这么惨的。
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要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隐藏起来,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负重前行。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也不清楚他发生过什么事情,安慰的话也无从开口,心里有点儿抽疼。
气氛突然有些压抑起来。
倒是唐宵将姜晴遇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与她对视片刻,把手机揣进兜里,挑了挑眉,笑了,顺势朝她张开手臂,逗她:“怎么了?想安慰我一下?”
真的只是为了缓和气氛调动她情绪的一句玩笑话。
所以,下一秒,感受到怀里带着馨香味道的体温时,他一时怔住了。
小姑娘的拥抱很轻。
温热又柔软。
她没说一句话,却有安抚的意味。
很久没有人在意过他的情绪了。
徐曼离世之后,他跟着外公生活,两个大男人,又都是性格寡淡的人,很少有仔细揣摩对方心情表达感情的时候。
最开始那几年,他也暴躁愤怒,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到处惹是生非。可每一次到了最后,都是老人沉默着去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他也慢慢学会了不给老人添负担,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但是这一刻,他突然变得有些难以抑制。
雪花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在路灯下投射出点点细碎的阴影。
他喉结轻微滚动,眼里有复杂的情绪翻涌。
过了很久,他才很轻很轻地收了收手臂,克制又压抑,低头间鼻尖全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松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说起了完全无关主题的话:“你去过北方吗?”
姜晴遇摇了摇头。
“那边下的雪要比现在这场大得多,落在衣服上也不会融化,抖一抖就掉了。
“雪人可以堆得比人高,可以泡着温泉看雪,出门就是天然滑雪场。
“可以去山上捉兔子和野鸡,小孩子们会在雪地上撒欢儿打滚,玩够了回到室内穿着短袖吃冰激凌……”
漆黑的夜空里,稀稀疏疏的雪花落下来,路灯下的女孩子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小的雪球,眼底眉梢都铺着细碎的笑意,眉眼弯弯,仰着头等他的后话。
他心里那点贪念越发深重,像受了蛊惑似的,没忍住:“姜晴遇。”
“嗯?”
“你想不想,”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多了些诱哄的味道,“跟我回北方去看雪?”
“好啊。”她笑意不变,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往他胸口撞了一下,他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她眼底突然划过一抹狡黠,趁他分神的空当,“嗖”地一把将雪球塞到他脖子里,然后得逞笑着跑开。
唐宵没防备,一时没反应过来,雪球掉到他衣领里迅速融化,一片湿冷。
他低了低头,指腹搓过脖颈间的水痕,看着她跑开。
好半天,才慢慢勾着嘴角无声地笑开,温柔的笑意直达眼底。
注2:出自《赧然的贼》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