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愿苍天佑我,战无不胜(第 1/4 页)
1)
厉泽川的那句“过来”一出口,起哄声顿时便响成一团,温夏脸红得一塌糊涂,半羞半恼地瞪了厉泽川一眼。连凯坐在车顶上,手里上下抛玩着一柄短刀,笑着道:“姑娘家会害羞的,厉泽川你个大老爷们还不主动点!”
“行,我主动!”
厉泽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踏步地走到温夏面前,一手抄着温夏的腿弯,一手箍着她的背,把她扛了起来。
温夏还来不及反应,已经大头朝了下,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眼前天旋地转,一片金星乱闪。
诺布目瞪口呆,大张着嘴巴愣在那里,眼看着厉泽川扛着他的小夏姐阔步而来。
厉泽川停在他面前,摆摆手:“让开,别挡路。”
诺布如梦初醒,连忙朝旁边让了让,厉泽川自他身边经过,将温夏放在一张相对干净的卡垫上。
方问情脸色越绿,连凯闹得越开心,用刀柄“咚咚咚”地敲着车顶,起哄架秧子:“抱都抱了,不亲一个说不过去啊,亲一个亲一个!”
有人带头,吃瓜群众立即兴奋附和,“亲一个”的声浪在耳边响成一片。
温夏脸色更红。厉泽川摸摸她的脑袋,鞋尖挑起一块碎石头,凌空一踢,碎石头割裂风声直逼连凯面门,连老雷迅速低头躲过,玩笑道:“少侠好身手!”
厉泽川装模作样地抱了抱拳:“承让,承让。”
一群人跟着笑起来,此页就此揭过。方问情咬破下唇,血色染红牙齿都不自知。
羊腿是三爷亲手烤的,用的是当地人的祖传手艺,味道香浓,口感还不腻,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扎西是地道的康巴人,热情好客,能歌善舞。他多喝了些青稞酒,脸上映着黑红的颜色,腰间系着皮袍,绕着篝火用藏语唱歌,有人跟他一起跳一起唱,有人用手打着拍子。荒无人烟的禁区里,这里的热闹是唯一的颜色。
那么单薄,又那么永恒。
三爷喝得半醉,在厉泽川的肩膀上用力一拍,高声道:“今儿可是个好日子,手里有活别藏着,来,露一手!”
厉泽川也不推托,从悍马的后备厢里拿出复合弓,拧紧瞄准具,固定减震杆,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温夏正想着这里也没有靶标,要怎么玩?转头看见诺布找出几个喝空的易拉罐,沙土中拌着荧光粉,塞进瓶身,增加负重。
厉泽川戴上夜视镜,弓弦张如满月,诺布高喝一声,挥臂将两个易拉罐扔至半空。
风声洞穿荒原,耳边是铁马金戈般的鸣响,温夏屏住呼吸,视线随着瓶子攀升的轨迹向上游走。抵达最高点时,箭矢破空而来,“轰”的一声,将两个瓶身同时撕裂,沙土里拌着荧光粉,散落如星辰,带着极淡的鎏金色,在瞳仁中烫出绵长的痕迹。
一箭双雕,冷兵器的烈与美,在这一刻悉数体现。
所有人都在鼓掌欢呼,厉泽川转过头,朝温夏看来,目光平静如常,还有隐约的笑意,淡然自得。
温夏隔着人群与他对视,心跳在那一刻蓦然加速,仿佛有热流滚过。
这世上,不停地有人相遇,也不停地有人分别,能相爱,是莫大的缘分。她很庆幸与她相爱的是这样一个人,英俊的、强大的、善良的,忠于仁慈,身有屠龙之技,却甘心成为守护者。
厉泽川搁下弓箭,拿起酒壶,高举过头顶。柯冽跟着站起来,然后是连凯等人,风声呼啸如战旗,他们的目光比火光更加耀眼,照亮了荒原的夜。
厉泽川拔高声音:“这杯酒是为柯冽庆功,也是为巡山队践行。征途即将开始,我将恪尽职守,英勇无畏。”
巡山队的所有成员齐声高喊:“我愿以生命起誓,守护高原,惩治暴虐,愿苍天佑我,战无不胜!”
那些声音冷硬浑厚,激起阵阵回声,在风里,肆意喧嚣。
如洗的星辰之下,他们和着烈酒将艰辛饮下,扛起炽热的兵器,守护着一方土地的安宁。
书上说,作恶的,必被铲除,黑暗与白昼同样光明。
总有一些东西,不死不灭,永不坠落,比如纯挚的信仰,比如爱与仁慈。
温夏再一次意识到,厉泽川本就该属于这里,他在这里重生,在这里顽强,然后走向王座。
誓师之后,气氛彻底沸腾,有人笑着与柯冽拥抱,有人含泪向他敬酒。温夏和厉泽川躲在人群之外,两个人背倚着悍马的车头,并肩站在一起。连凯仰头喝尽壶中酒,远远地向厉泽川举壶示意,厉泽川同样举了举酒壶,以示回礼。
星光明亮如洗,空气中泛着浓郁的烈酒醇香,厉泽川的侧脸映在温夏的瞳仁中,如同开了锋刃的冷兵器,英俊凛冽。
这个人是她的,这个好看到犯规的家伙戴上了她的戒指,从今以后,都是她的人。
温夏听见心跳的声音,借着微薄的酒兴凑到厉泽川耳边,轻声问他扎西唱的那首藏语歌是什么意思。
她离得太近,说话间,唇瓣轻轻擦过厉泽川的耳朵,湿热的气息吐在他的皮肤上,带着沐浴后独有的香气。
厉泽川修长指尖压住温夏的嘴唇,他轻笑着,低声道:“那些歌词的意思是—我会喜欢你很久很久。”
就算温夏听不懂藏语,她也知道扎西唱的是祝酒歌,不可能包含这样的歌词。她笑着枕着厉泽川的肩膀,内心安定。
闪光灯滑过一道凉白的光线,让人眼花,厉泽川抬手挡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温夏按在胸口,藏住她的脸,朝快门声响起的方向看去。方问情自镜头后露出半张脸,不冷不热地笑着,道:“这么美好的画面,不留个纪念多可惜,更何况,公众有权利了解你们真实的工作状态。”
最后一句,带着点挑衅与威胁的味道。
厉泽川站直身体,不卑不亢:“拍人可以,别拍脸,不安全,把那张片子删掉。”
“厉警官不是神勇无敌吗?”方问情舔了下牙齿,似笑非笑,“还会怕报复?”
“怕死和找死不一样,怕死不丢人,”厉泽川伸出手,“相机给我。”
方问情手上一松,相机掉了下去,被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带扯住,机身垂在胸前。她故意挺起胸膛,笑着道:“想要的话,自己来拿喽!”
厉泽川握住镜头狠狠一拽,钩在脖子上的相机带应声断开,方问情向前踉跄了几步,作势要往厉泽川怀里扑。温夏横插在两人中间,将方问情扶住,笑眯眯地说:“方姐小心点,保护站资源紧缺,可没有外国的伤药给你用。”
厉泽川飞快地将相机里的照片翻了一遍,他反握着手柄,将液晶屏朝着方问情,眯着眼睛道:“这也是你采访工作的一部分?”
屏幕上亮着一张照片,明显是偷拍的,光线和角度都一塌糊涂,但内容非常吸引人—厉泽川正在擦澡,背对着镜头赤着上身,短发微湿,腰线紧窄,肌肉流畅,教科书般的好身材。
方问情笑了笑,道:“职业病,看到好看的东西就想拍下来。”
“这可不是记者该有的职业病。”厉泽川向后翻了翻,又看到几张类似的照片,他有些不耐烦,索性抽出内存卡,捏在指间用力折断,“别侮辱这个职业。”
内存卡折断时爆出细碎的声响,方问情眼中浮起一抹厉色,突然转头朝向一边:“程飞,你的片子毁了!”
程飞闻声跑过来,看到厉泽川手中的相机和折断的内存卡,脸色大变,双手揪住厉泽川的衣领,怒极低吼:“这里面的片子是用来筹备我的个人摄影展的,都没来得及备份,就毁在你手上!厉泽川,你想报复我就明着来,何必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报复你?你配吗?”程飞比厉泽川稍矮一些,厉泽川垂眸扫了他一眼,神情里尽是不屑,抬手拽回自己的衣领,淡淡地道,“方问情用你的相机偷拍我,要算账,找她算。还有,连自己的相机都看不住,随便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拿去用,你还算什么摄影师,有什么资格办摄影展?”
程飞只觉像是被迎面抽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瞬间理智全失,挥拳朝厉泽川扑来。厉泽川后退一步,闪身躲开,程飞收势不住,一头栽倒,摔破了脑袋,额头上沁出血痕。
有人循声看来,方问情拿出手机点了几下,估计将摄像头对着厉泽川的脸,凉凉地道:“厉警官,你有公职在身,千万不要跟程飞一般见识啊,更不能还手,否则,这样的画面传到公众面前,索南保护站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方问情这话明面看是在提醒厉泽川,实际上是在指点程飞。
程飞听懂了方问情的暗示,瞬间跳起,迎面一拳朝厉泽川的脸砸了过去。厉泽川来不及后退,鼻端突然拂过一缕熟悉的甜香味,一道娇俏的影子横切进他的视线。
温夏出招极快,她捏住程飞的手腕,立掌如刀,狠狠地敲在程飞的手肘关节上,同时起脚踢向他的小腿迎面骨。程飞直接跪倒,抱着酸软的手肘哀号不止。
温夏拍了拍掌心里的浮尘,下巴微挑,一脸轻蔑地睨着程飞,道:“厉警官不能还手,我能。厉警官不屑于跟你计较,我可记仇。新仇旧账,只踢了你一脚,算是便宜你了!索南保护站是惩治盗猎的地方,不是用来撒泼胡闹的。至于方小姐,”温夏看着方问情,讽刺道,“你的职业习惯和法律意识似乎都不太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第六项,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都属于违法侵权行为,要负法律责任的,我希望你能记住。”
说话时温夏神情高傲,一双眼睛又圆又漂亮,厉泽川觉得她像只高傲的布偶猫,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温小姐懂得可真多!”方问情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冷笑着,“听说,你曾被盗猎者绑架,失踪了将近二十个小时。那都是些亡命徒,嗜酒、嗜财、嗜色,不知他们有没有对温小姐做过什么逾矩的事?女孩子终究比男人脆弱,有些伤一旦留下,便是一生的痛。”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温夏暴怒,“方问情,你们家是不是没人教过你要好好说话!”
越来越多的人循声看来,气氛紧张又尴尬。
厉泽川适时出声,声音里带着力度,他按住温夏的肩膀,道:“这是庆功宴,不是辩论赛,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明天还有工作,到这里吧。灭掉火,解散休息。方小姐,我觉得作为一个记者,首要任务是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挑起争端、无中生有,更不是诽谤污蔑。这不是职业素养的问题,而是人品的问题,立人之本。”
厉泽川拐着弯地说方问情人品不好,连凯一点不给方问情留面子,笑出了声音。方问情还要说话,连凯抢先一步,高声道:“收摊收摊!闹腾半宿,不困啊你们!大川,你检查一遍围栏,别让狼钻进去!”
厉泽川应了一声,见温夏还气鼓鼓地站在原地,按着她的脖子强行转过她的脸,道:“走,跟我去检查围栏。”
元宝蹲在大围栏的入口处,脖子上一圈硬毛,蓬松浓密,又凶又威风,狼见了都绕道走。
厉泽川拍拍大狗的脑袋,对温夏道:“元宝是看守大围栏的功臣,有它在,雪豹和狼都不敢进来偷小羊。”
温夏没接茬,鞋尖踢玩着一块碎石,闷声道:“若不是你拦着,我今天一定会修理那个姓方的!打得她满地找牙!”
“架可以明天再打,巡山队一进山,我们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就不多了。”厉泽川站在温夏面前,目光深深地凝在她身上,轻笑着,低声道,“你真的不打算抓紧时间亲我一下吗?”
温夏先是一愣,紧接着眼前一花,厉泽川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大围栏在屋子后面,前院的照明灯辐射不到这里,目之所及皆是黑暗。
黑暗蒙住了眼睛,却让感官更加鲜明,火焰般炽热的气息,凌乱纠缠。
温夏恍惚看到眼前有金砂流过,夺目的颜色蚀刻在瞳仁上,烫出永不磨灭的痕迹。
有些人在身边,有些人在心上,最美好的莫过于心上和身边,都是同一个人。
温夏紧紧地抱住厉泽川的腰,两个人的呼吸融在一起,她很想告诉全世界,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高大又英俊的家伙,就是她的心上人。
2)
巡山队是在庆功宴后的第二天夜里正式出发的,凌晨两点,最冷也是最黑暗的时刻。
天气不太好,风裹着砂石打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温夏一直没有睡沉,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敲门。诺布的声音递进来:“小夏姐,醒醒,要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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