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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砂仁鸡卷(第 3/4 页)

    段明那边好一番刀尖翻飞,看得余锦年是眼花缭乱,拍手叫好,他正惊奇着,季鸿突然一本正经道:“段明是侍卫里刀法最好的,杀人取骨,无往不利,能将一整张人皮完整地剥下来。”

    余锦年微张着嘴,一不留神就“咣当”一声将勺子掉进了锅里,他忙抓了筷子去捞勺。

    段明很是苦恼道:“公子,你莫开顽笑了,我何日剥过人皮。”余锦年心中一松,便又听段明说:“我只剥过猪皮来练刀,这猪脸上的皮最是难剥,剥完之后铺在地上,似毯子一般好大一张。”

    余锦年:“……”所以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练这种剥皮的手艺?

    说着话,段明放下刀,捏着鸡脖子将剖好公鸡提起来,右手轻轻那么一抖落,就听噼里啪啦一节节骨头从开膛破肚的鸡肚子里掉出来,顷刻之间,一只肥壮的鸡就脱了骨、去了形,松垮垮地垂了下来,而皮肉处却没有一丝断裂。

    余锦年自己虽也会取骨,且仗着专业学识的缘故,还自信剖得很好,却没想到段明的手艺比他还要快而细致。他上手摸了摸,竟然真一根骨头都没有了,不禁又一声惊叹,莫非这就是医生和杀手的差距?

    他拿盘子托起脱骨的鸡,兴致勃勃地跑出去给清欢讲这奇事,段明将案板上的碎骨清理干净,再一次感慨道:“小公子真的、真的很好哄啊……”

    季鸿面上含笑。

    夸张地形容完段明的脱骨术,余锦年才把鸡用盐、酒、葱姜腌制起来,同时将一碟剥好的核桃仁敲碎、炒熟。待鸡腌得稍微入味,便找一块结实的干净棉布铺在案上。

    之后脱骨鸡砍去头尾爪,取出腹中葱姜,平铺在棉布上,再将炒熟的核桃仁、洗净的枸杞子,以及碾好的砂仁粉裹在鸡肉上头,并似做酱肘子一般用棉布把鸡肉紧紧地卷起来,两头用线扎牢,放到白卤汁的锅中小火慢煮半个时辰。

    时时煮,时时将汤汁上层的白沫撇去。

    过两日除夕,届时桌上少不了荤菜,这些耗时候的荤菜冷盘,余锦年就先动火做了,左右外头寒冷刺骨,是个天然冰箱,这些东西也不会坏,反而因为沾上些雪气,更有一种劲道滋味呢。

    这道砂仁鸡卷还要炖上一会儿,余锦年先拿出了一袋药材,打算做个土茯苓水晶糕,到时带着一起去白海棠那儿,一是这就过年了,也不好空手上门,二是余锦年对人心生怜情,便总想表达一些善意。

    他到处送东西这毛病是改不了了,季鸿也就不强使他改,反正自己这边够他吃喝不愁,他爱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罢,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还有他这个季公子做后盾,这一时半会儿的庇佑个傻兮兮的小郎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土茯苓片加水,煎出一锅药汁来,分作两碗,一碗与甘草水混匀,另一碗则代水将马蹄粉搅成白浆,然后两碗并入一个深盘,用木匙慢慢地搅动均匀。

    之后盘上盖一层吸水的棉布,放在饭甑里蒸熟。

    土茯苓能够消痈肿瘰疬、除筋骨痹痛、解肢体痉挛,是自古以来公认治疗杨梅疮的药,但这般做食材剂量的土茯苓却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仅能做个无可无不可的小药膳吃吃,算是个聊胜于无罢,至于大剂量的药汤之剂,还得等彻底确定是杨梅疮了,方才好下方子。

    忙里忙外的,待有了闲暇去往白海棠家时,已尽傍晚。

    见天色已晚,余锦年挎上装了土茯苓水晶糕的篮子,连忙拔脚出门去,他这会儿一匆忙,竟是忘了裹件厚衣,才冻得噗嗤一个喷嚏出来,季鸿就提着件披风走来了。

    他也不犟嘴,老老实实听季大公子数落了一阵,缩着脖子叫他给系上带儿,末了嘴一甜:“哎呀,我都快冻傻啦!你来得真及时,我真喜欢你。”

    季鸿的数落便戛然而止,简直不能更受用。

    那日姜秉仁和石星在屋顶上吵架,说得还真对,这少年就是嘴甜,知道怎么捏着人最软的那块,甜得你四面八方晕头转向,最后浑然不知地被他牵着鼻子走,可不就是个小妖精。

    小妖精顺着姜秉仁给他的地址,摸到了后戏坊胡同一扇破落小门前。已到年关,门上连个灯笼都没有,漆黑一片,跟个黑洞似的,还真不好找。

    他推门进去,便听里头惊喜道:“亭郎,是你吗?”

    白海棠扶着门框出来,见是余锦年,失望之下,又奇怪道:“那日的老板……您怎么来了?”

    “我叫余锦年,这个是我的阿兄。”余锦年喜欢繁事化简,所以回回介绍都说季鸿是他哥哥,这样旁人不会过多猜测,他也不用过多解释,“实不相瞒,是苏小郎君请我来给你瞧病的。”

    只看脸,白海棠或许只以为他是个好心的面馆老板,但说起“余锦年”这个名字,如今信安县中谁人不知,正是那个活死人的小神医啊。

    白海棠惊诧住了,半晌才想起将他们让进屋中。

    余锦年左右打量了一番这个房子,右手边一个小小的耳房,门前垛着零散柴火和大小不一的木盆,想来是做厨房之用,正屋不过方寸大小,外头看着虽破落,但仔细瞧来,其中许多器具还颇有些精致,比如八仙桌上柳燕双飞的白瓷对盏,书案上一枚红绘锦鲤笔洗,然而这些东西多在日常使用中有所损破,是当不出什么钱来的,仅能看出,他们曾经也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生活。

    “小神医,”白海棠惴惴道,“真是亭郎请你来的吗?可是我们并没有钱。”

    “就当他遇到贵人了罢。”余锦年笑道,把拿来的土茯苓水晶糕摆在桌上,“水晶糕,过年了,图个吉利罢,莫要嫌弃。”

    白海棠诚惶诚恐起来,忙支着一双细瘦的腿去翻找柜中的东西,先翻出茶叶来,又一阵叮当乱响,余锦年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他在找什么,他纠结了一会:“家中久未来人,没有其他干净茶盏了,这些碗筷杯盏,多是我与亭郎一人一只,实在是……”

    这话倒是令余锦年惊讶:“你这么说,是一直在与苏亭分开用这些东西吗?”

    白海棠头颅低垂着,局促道:“能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罢,床都是分开的。我知我这病,若是一块儿了,他也会染上的。”

    余锦年更加吃惊:“你知道自己的病?”

    白海棠匆匆抬了一眼,神色愈加低微,像是在说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但或许是余锦年脸上毫无嘲讽恶意,令他有了几分一吐为快的勇气,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师门九人,除了我,还有两个师兄都是染这病去的。不仅见过,两个师兄的后事也是我操办的,如何能不知?四师兄孤苦伶仃一人倒是没什么,六师兄却才娶了妻就……他们夫妻二人便是同吃同住,结果双双去了。”

    起先也没想是这个病,便当其他疹病治了许久,后来忽然间意识到了,发现自己得的其实是跟师兄一样的病,便一直小心翼翼,能不碰苏亭的东西就不碰,若非要碰,也会隔着一条干净的手绢。

    他既恐惧又胆怯,担心自己将来会变得和师兄一样,烂在床上,连个愿意进去帮忙收尸的人都没有,每每想及此,便一刻也不想活了。可尽管知道自己已经脏不可闻、尽管害怕苏亭知道以后心生嫌弃,他却还是放不下苏亭,舍不得苏亭。

    如此熬着,竟也熬过了这一年半载。

    “我能看看吗?”余锦年问,“我就是专门来给你治病的。”

    白海棠肩膀微微一瑟缩:“治得好吗?我也治过,许多大夫,数不清的药,他们都说治不好的。而且这病……”他卑怯起来,眼中断没有了曾经在戏台上的那般灼灼风采,而是畏缩着、退让着,甚至忍不住自轻自贱,“这病……脏。我不想小神医因为我而沾染上什么坏东西。”

    “白海棠。”余锦年诚实道,“我自不敢擅自夸下海口,说你这病我有万全之策。但医者,乃生命所系,但有一病所苦、一人所求,就不会因为此病或难或易而随便放弃。病便是病,受的苦是一样的,经的痛也没有分毫差别,并没有洁净脏秽之说。”

    白海棠抬起眼睛,余锦年便忽然懂得了苏亭为什么会痴迷与他,那双眼睛是真的漂亮,波光粼粼,像一汪日头投进了湖水,搅起水下万千摇曳乌藻,所以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余锦年放轻了语气:“你要想的,只是愿不愿意试着来治,而非讳疾忌医一味躲避。苏亭为了你,曾想尽办法不择手段,也曾向我下跪求我医治,如果这般心意都不能让你有所活下去的**,那你不仅是辜负他,更是辜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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