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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石盐(第 1/4 页)

    医馆中众人忙得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医士们可真是苦了,挨过了每日两次交班一次查房,处理好各自手头的病人,好容易找到些许零碎时间坐下来歇一歇,还没歇太久,就要被催着记录医案。

    陈御医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癔症,对记录医案之事很是上心,日日都要来催问他们写好没有。

    而被余锦年雇来做护士的乞丐和无家可归的寡妇们,则更是蚂蚁似的进进出出,但鲜少能见着有人抱怨,毕竟在这种人命如草芥的时候,余老板能给他们衣食,教他们简单的医术,还有数间瓦房睡觉,简直是举世无双的大善人。是故这会儿瞧见东家顶着夜露而来,守夜的几个赶忙起来招呼着。

    齐恩领着余锦年和季鸿二人,直奔楼上大皇子的病室而去,那门前驻守着两个被这场瘟疫折磨得失了光彩的亲兵,见他们上来了,才勉强打起精神,给他们开门进去。

    许是齐恩的吩咐,此时燕思宁榻前正有个小太监,捧着虎子“嘘、嘘”地哄着他撒尿,这时候也不提什么皇根宝贵不可直视了,满屋子人都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小宝贝,是连哄带骗,然而燕思宁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可怜巴巴地挤出了针尖儿似的一滴,整个儿像是朵被榨干了的小咸菜。

    齐恩心神不宁道:“小的听医官大人们讲,这窍闭乃是大凶之兆……余小神医,您可要救救我家殿下!”

    余锦年拨开围作好几层的内侍们,走到床边,按了按燕思宁的小腹,听得少年哼唧几声,却没力气反抗。他围着脐下按过一周,道:“勿要慌张,并不是闭窍,乃是失水过多,故而无尿。我吩咐你们定时定点给殿下喂盐米浆,可是按时辰喂了?”

    跪在地上的一名小内侍立刻伏首在地,惶恐道:“殿下自己不愿意喝那米浆,便是御医进来的药都要吐出大半。小的们劝得嘴皮子都磨破,可殿下就是不肯再喝了呀!小的、小的们也不能强灌不是……连御医们送来的药,都得好声哄着才肯吃的。”

    “荒唐!他是个病人,他说不要便不要了?那还要我这个大夫做什么!”余锦年猛地拍了下床沿,吓得内侍不敢抬头,只能转而偷偷地去瞧站在一旁的齐总管。余锦年顺势也跟着看去,问道:“怎么,是你们齐总管默许的了?”

    齐恩垂着手,半晌才主动承认道:“是殿下说难受,不愿吃……”

    燕思宁病恹恹地睁开眼,之前吐泻正急,他也顾不上什么,这时几乎泻成了个空囊,反倒有功夫打量周围了,见余锦年从一名内侍手中端过来一碗米浆,就要往他嘴里喂。

    那米浆粗陋至极,猪泔水似的,更何况他现在一看到汤汤水水之类的东西,就反胃得厉害,便是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要吐出来,是故勺子到了嘴边,他用力向旁边一偏,撞翻了余锦年手里的碗:“不吃……滚!”

    瓷碗碎在地上,迸开七八碎片,还好那粥水兑得正适合入口的温度,没伤着余锦年,只是一整碗水浆都泼在他襟前。余锦年一个跳脚起来,**的稀米浆就顺着衣缝往下淌,季鸿三步并作两步将他拽到身边,扯了衣袖与他简单擦拭,问:“没事罢?”

    “没事。”余锦年摇摇头,也抱怨道,“什么毛病,这么大脾气!齐总管,劳烦再端一碗进来。”

    齐恩犹豫片刻,正要去端,只听燕思宁挣扎着起身,又一个踉跄摔倒回榻上,因为身体空虚乏力,手臂也微微地颤抖着,嘴上却不依不饶,好不嚣张:“混账奴才,谁才是你主子……”

    “殿下……您,您别为难小的了。”齐恩左右不是,半晌慢吞吞地收回脚。

    他们这位小主子虽说骑马射艺、考校功课样样都是极好,可唯独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有些骄纵。

    当今天子独宠季贵妃是举世皆知的事情,多年来夜夜留宿长乐宫,与贵妃二人你侬我侬,恩爱不减,鲜少宠幸后宫其他妃嫔,更不提纳新妃了,这等深情若是放在寻常人家,该是惹人羡艳的。可无奈天子生在皇家,即便在朝政上兢兢业业、克己精图,却也抵不过谏官参本上的一句“妖妃祸世”、“龙嗣单薄”。

    且季妃身子难孕,一直以来未曾诞下龙子,眼见天子年纪也越发大了,谏官便更是奏得勤快,毕竟普通人家尚且因子嗣发愁,东宫之位又怎可多年空悬。那些年谏得多了,天子听厌了偶尔也去转转别宫,这才有了燕思宁。

    这燕思宁是被宫中诸人寄予了厚望的,是故一落地就成了这禁城之中除了天子以外最尊贵的人,现今宫里那几个尚未长大的小皇子也都是多年之后才有的。这位得之不易的小祖宗顶着皇长子的名头,合宫上下谁不珍惜,放在手里都怕磕着碰着,是能坐在天子膝头拔天王老子胡须的主儿。

    燕思宁被人顺从惯了,从来都是被人笑脸相迎,都是别人依着他,断没有他委屈自己的时候。除去父皇,唯一敢给他冷脸看的就只有季鸿了,但季鸿是他甚为崇拜的人,这也就揭过去不谈。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从哪儿蹦出来个狗胆包天的小子也敢给他甩脸子了,见了他不跪不拜也就罢了,还要强喂他喝米浆!

    这人他先前在离京时匆匆见过一面,就是那个在季大人面前上蹿下跳的小子,很没有体统,燕思宁那时就看他不是很顺眼。

    余锦年没有一丁点儿怕他,齐恩不去,他自己去了,从楼间厨房直接弄来一整罐,连刚煮好的药也一并端过来了,还有一沓空碗,重重往桌上一垛,耐心地笑了笑:“没事儿,殿下,小的这儿别的没有,就是碗多得很。”

    “……”简直是还没泻死就要被气死。

    眼见燕思宁气得小脸发白,本就是个身体虚弱的少年人,这下瞧着更是跟纸似的,齐恩跟着忙站出来,试探着问余锦年:“先生,这米浆要不就算了,可还有其他诊治的办法?”

    余锦年霍地起身:“好啊,你们既然这般骄纵你家主子,那你们自己治罢!下官才疏学浅,难做无米之炊,实在是伺候不了。阿鸿,我们走。”说着就去扯季鸿的袖子。

    “余先生!”齐恩听他这么说,吓得一个跪地,忙出声叫止住他,随即床前跟着噗通跪倒了一片,“余先生留步啊!是奴才们愚昧,小的们都是些粗人,还请先生不要跟奴才一般见识!”

    余锦年停住,说道:“那是我治病还是你们治病?”

    齐恩道:“……是您治病。”

    余锦年扫了一眼燕思宁:“那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齐恩回头瞄了瞄,又看了眼脸色显然并不好看的季鸿,低声道:“听先生的。”

    余锦年满意了,点点头,颐指气使地挥挥袖子:“行,那你们退出去,有多远退多远,谁再多嘴插手,罚他去扫城门!”说罢,又变脸似的,瞬间柔声细语下来,“阿鸿,你也出去罢,这儿病气重,莫要过到你身上。”

    “可是……”齐恩踌躇片刻,见余锦年一瞪眼,立刻缩起脖子带着一帮小的躬身往外退。

    季鸿也不甚放心,他是看出燕思宁对少年有些抵触,担心二人独处一室会闹出什么矛盾来,但是余锦年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放心,他也只好将这担忧含在喉咙里,只将余锦年湿了的外衫脱下来,把自己外衫与他穿好,将袖口卷至一个合适的高度,这才离开。

    燕思宁看着他俩换衣挽袖,你来我往好不亲密,直将自己视作无物。自京城一路南下,他几次三番去与季大人寒暄,都被对方不冷不热地对付过去了。他自以为是季鸿天生如此,不爱与人交际,还自我安慰是才子性高,心中敬佩万分,却原来并不是才子冷情,而是人家根本不稀罕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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