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刑侦夜话:分裂(下)(第 4/4 页)
陈海峰把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放在桌子上道:“你自己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如果我们找不到冯晨杀人的证据,他就会被无罪释放,你觉得,冯晨会收手吗?”
杜松快速翻阅完资料,他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脸色苍白的摇头道:“他不会的。”
“灯罩里的纸片,是不是你故意留下的?”
“是……”
陈海峰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撑着桌角,居高临下地盯着杜松道:“其实你只想报仇,并不想滥杀无辜。
“但是你心里清楚,冯晨才是杀人狂,你怕自己放出了一只怪物,所以才留下线索。”
“杜松,你必须帮助警方把冯晨缉拿归案。”
“必须?”杜松冷笑一声,双手攥成拳,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小柔死后,你们怎么不说‘必须’把柯登抓进去?”
陈海峰语塞,半晌才低声道:“我不能否定警方的失职,但现在柯登已经把命赔进去了,这件事该了结了。”
杜松身子往后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双目失神道:“呵呵,冯晨早就该消失了。你们还不知道吧,小柔是心理医生。
“三个月前,冯晨找上小柔绑架了她,让她抹杀掉我这个人格。是小柔帮我抑制住了冯晨,让他陷入沉睡。
“后来,我们就走到了一起,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可是……一切都让那个畜生毁了!”
“是我想给小柔报仇,自己又做不到,才唤醒冯晨和他做了交易。只要杀了柯登,这具身体就属于他了。
“人是我让冯晨杀的,而冯晨,就是我。”
“十四年前我就该死了,现在小柔也没了,你们把我也杀了吧……”
案情进展顺利,杜松的供词已经说明了一切,警方终于能给市民和媒体一个完美的交代。
齐柏在这次的案件中功不可没,只是当事人却很低调。
“老啦,不在乎这些了,你们可别跟媒体提我的名字。”
齐柏上车前再三嘱咐白岩松,又拍了拍王长明的肩膀道:“听说你现在是刑侦队的顾问,好好干,你老师不是常说读书就要学以致用,这回算是用对地方了。”
“这个齐老,人真不错。”林科站在警局门口,跟身边的陈海峰感慨道。
“嗯……”
林科转过头,看着低着头,若有所思的陈海峰,纳闷道:“拉着个脸,想什么呢?”
陈海峰双手插兜,微微眯起眼,喃喃道:“杜松为什么说自己十四年前就该死了?”
“可能是说自己侥幸逃生,没跟父母一样被火烧死吧。谁知道,案子都结了,你还想那么多干吗?”
不想不行啊,陈海峰在心里感慨。如果当时查案的警方能细心一点儿,把柯登抓捕归案,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了。
如果连警察都不能辨明黑白,逮捕真凶,法律将会形同虚设。
10
这是一间摆设陈旧的屋子,灯管上沉积了一层黑色毛状脏东西,书桌上贴着掉了色的漫画人物,木色的大衣柜到处是磕碰的划痕。
但即使是这样,对于这间屋子的主人来说,依旧是最温馨的避风港。
洗得泛白的窗帘被拉开,窗外是漆黑的夜色,只有一盏贴满小广告的路灯照亮了周围几米的范围。
三十多岁,烫着满头卷发的胖女人趿着拖鞋走到床边,猛地掀开被子,用力推了推床上的瘦小男孩,“快点儿起床,早饭都做好了,还要我伺候你吃吗?”
小杜松从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来,愣愣地看着女人。似乎有个意识告诉他,这个女人叫姜嫄,是他的继母。
一种胆怯的情绪在胸中蔓延,杜松顺从地爬下床,飞快穿好衣服。
客厅里,他的父亲杜永春正端着一碗白米粥吸溜吸溜地喝,老旧的电视剧上播放着早间新闻。
姜嫄摆弄着头发,从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飞快地进了厕所。
杜松默默坐到餐桌上,杜永春看了儿子一眼,又瞅了瞅紧闭的厕所门,悄悄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杜松。
杜松眼前一亮,连忙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只咀嚼了两三下就吞下去。干巴巴的蛋黄卡在喉咙里,马桶的冲水声响起,杜松忙喝了一大口粥顺了顺嗓子。
自从五年前姜嫄嫁给杜永春后,杜松就成了碍眼的拖油瓶。
杜永春胆小惧内,姜嫄一边宣扬穷养儿富养女的观念,一边缩减他的吃穿用度,以至于九岁的杜松身材干瘦,和同龄人比矮了一个头。
姜嫄从厕所出来,手里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棒,满脸的惊喜溢于言表,“老杜!我怀了!我终于怀上了!”
杜永春一口稀粥呛到嗓子眼,震惊的看着姜嫄,边咳嗽边道:“你……你什么了?!”
“怀了!你要有儿子了!”
“可是……我已经有儿子了……”杜永春心中的震惊很快被愁苦代替,他小心翼翼道:“多一个孩子,奶粉学杂费乱七八糟的,咱们养不起啊!”
姜嫄拉下脸,冷冷的瞥了杜松一眼道:“你姐不是嫁给农村的男人了吗,这么多年也没个儿子,我看,就让杜松去陪陪她吧。”
杜永春震惊地张大嘴,“这……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要定了!”姜嫄冷哼一声,凶巴巴道:“你要是不同意,我就砸了这个家,谁也别好过!”
杜松看着父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那副懦弱胆小嘴脸像极了自己在学校被欺负时候的样子,他知道,父亲是不敢和继母作对的。
杜松怕极了,推开门跑出去,一口气跑到了楼下。他不想离开这个家,这里有母亲生前的回忆。
杜松蹲在路灯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流到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咸咸的。
“姜嫄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杜松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五官像刀刻般菱角分明,眼神像狼一样凶狠。
“你是谁?”杜松小声问道。
“我是谁?”男人反问道,他把目光投向杜松家的窗户,过了一会儿突然轻笑出声,“如果姜嫄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消失就好了。”
杜松咽了下口水,不禁被这个提议打动。他内心觉得有很多地方都不对劲,又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我要回去了。”杜松不安地揪住衣角,快步往楼里走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餐桌上的早饭已经不见了,杜松把耳朵贴在父亲和继母的房门外,隐约间可以听到阵阵鼾声。
“你不想杀了她吗?”
杜松听到身后的声音,像受惊的兔子般转过身,贴紧身后的房门。那个突然出现在路灯下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茶几旁,弯腰拿起了一盒火柴。
火柴呲的一声被划着,燃起一小簇火苗。
男人把火柴随手仍向沙发上的报纸,火很快蔓延开,烧着了沙发,又点燃了其他东西。
杜松吓坏了,疯狂地捶打着房门,奇怪的是任他如何叫喊,杜永春和姜嫄都没有任何反应。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整个客厅,杜松无意间瞥过电视机。
黑色的屏幕上,反射出他的身影。那是一个成年人的身影,高大健壮。
电光火石间,杜松想起了一切。这不过是他的梦境,点火的男人,就是冯晨!
杜松怔在原地,惊恐很快被愤怒取代,“是你!原来十四年前的火灾不是意外,是你干的?”
“我是从你懦弱和憎恨的意识中分裂出来的人格,杜松,这场火怎么能算到我头上?”冯晨猖狂地大笑起来,他痴迷地看着燃烧的火焰,甚至伸出手去触摸。
[记住,你一定要在梦里杀了冯晨!]
杜松突然想起王柔在催眠他之前说过的话,杀了冯晨!
杜松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咬紧牙关,突然向冯晨撞去。后者毫无防备,被杜松顶着连连后退,直退到窗边,半个身子仰出了窗外。
“你疯了吗?你这个软弱的胆小鬼,是我帮你解决了姜嫄!”冯晨揪住杜松的衣领,怒吼道。
“你才疯了!你杀了父亲,还想抹杀掉我!”杜松的脸因为疯狂而扭曲,他一只手用力掐住冯晨的脖子,一只手一点点掰开冯晨的指骨。
杜松站在窗边,看着冯晨坠落到地面,然后消失。火光映着他复杂的脸色,忌恨、哀伤和解脱的快感。
消失吧!你这个魔鬼!